挑战、刺激、好玩儿,还有一点可怕
2017-09-20王跃
王跃
在中国先锋戏剧的鼻祖《恋爱的犀牛》里,李乃文和杨婷塑造了经典角色--牙刷和红红。他们也因此相遇。
李乃文眼中的杨婷:“她真实的东西永远不是你看到的,而且永远特飒。”对于杨婷,“有李乃文在我就很踏实,他总能想出奇妙的招儿。”十年未合作的他们俩相聚在《白兔子,红兔子》,一个没有导演,不需排练,上台前一分钟才看到剧本,观众看完后还必须保密的戏。
这多吓人啊!
去年10月,杨婷被中间剧场邀请参演一部史无前例的、极有趣的戏。然而立刻就被她无情拒绝了……
这部戏有点奇怪:没有导演,不需排练,每个演员只有一次参演机会,观众看完后还必须保密。但它也很刺激。在上台前,演员对戏的内容一无所知,演出前的48小时,只会接到一串关于如何使用剧本的指令,直到表演正式开始,他们才能在舞台上当场拆开剧本,几乎是和观众同时地知晓故事的情节走向。这个戏叫《白兔子,红兔子》,关于戏的一切都打着大大的问号。而你只有亲自观看,才能破解个中奥秘。
真是吊足了人的胃口!它来自一位伊朗的年轻剧作家南星·苏雷曼波尔。他因拒绝服兵役而被限制出境,但又野心很大,于是脑洞大开,创作出这部规则严密的作品——剧本内容、表演的指令,他全部写好。然后,作品被发往世界各地,由当地的剧院制作、演出,以此实现作品的世界“巡演”。
有趣归有趣,但是,“这太可怕了!”这是杨婷第一反应,完全即兴表演,没有一丁点准备时间,还要演完一整场,对习惯了先熟悉剧本、揣摩角色,再一遍遍排练的专业演员来说,这不仅挑战、刺激、好玩儿,用“可怕”来形容一点不为过。
转行导演十多年,从没打算再登台的杨婷则转身成了项目的策展人。“策展人”是好听的说法,她形容自己就是个组饭局的,“比如,哎,这个馆子特别好吃,哪天大家来尝尝。这个戏特别好玩儿,你来演吧!”
从去年10月起,杨婷就在不停地游说演员。她先是被老公李乃文干脆地拒绝了,“这多吓人啊!”又先后找到几十个人,得到的不是“我可演不了”,就是“很有兴趣,但是我档期不行啊”等婉拒。直到7月,好不容易才敲定了首轮演出的三位演员:一直和杨婷合作的话剧演员杨红薇,跨界艺人阿雅,还有不走寻常路的“话剧小王子”王子川。
演出很惊艳,相同的剧本,三个人演绎出了三场风格迥异的戏。观众席只容纳80人,一票难求。这次票房的百分之八十五都分给了演员,以鼓励他们勇敢的尝试,每人都拿到一万多,创造了小剧场演出费新高。
为了找演员,家里费了多少瓶红酒你知道吗?
9月23日二轮演出在即。这次阵容也很重量级:李乃文、柯蓝、房子斌。
为什么这次李乃文改主意了?“架不住她一逮着机会就来劝说我。说这戏特别简单。”李乃文一本正经地回答。“去你的,我可不是这么说的。”杨婷呛他。这对夫妻以演喜剧著称,他俩性格就很幽默,一起接受采访时一捧一怼,特别逗。
杨婷对李乃文采取的是见缝插针的洗脑策略,告诉他:“它其实没有你想象得那么可怕,它确实有挑战,就会有恐惧、不知所措这些情绪。但你要不要来做这件事,和观众、剧场、角色,和你演得好坏都没关系,它就是你和自己的一场战争,你愿不愿意和自己打一场战争?我们之前所做的一切都希望展现给别人,获得或多或少的赞赏的目光。但做这件事就是自己和自己的一个半小时。你要不要人生中有这样属于自己的一个半小时?”
其实,李乃文也给自己留着后路。要说杨婷的每一部戏,他都会看,《白兔子,红兔子》第一轮演出时,他拍完戏就赶到了剧场,当时第三场正演到一半,李乃文很老实,连楼梯都敢没上,就在下面等到结束。因为一旦看了,就没有演出的权利了。“以后突然想演了,多遗憾。”晚上庆功宴,当着他的面谁也都没敢聊戏的事儿。
说服一个演员来演《白兔子,红兔子》太不容易了,李乃文调侃道:“为了找演员家里费了多少瓶红酒你知道吗?很多瓶!她总跟人说,没事儿到家来喝酒,我这有好酒。然后,一边喝着一边说,我跟你说一个特别牛B的事,这戏特有意思。喝完也没结果,就散了。所以太费酒啦!我说,还是我来吧!”因此他挺身而出。于是便成就了他们近十年的第一次剧场合作。
他们相识,因为牙刷和红红
常看戏的人不会不知道李乃文和杨婷。中国先锋戏剧的鼻祖、长演不衰的《恋爱的犀牛》里,除了主演马路和明明外,他俩塑造的经典角色牙刷和红红最深入人心。而且,杨婷和李乃文也正是因这部戏相识的。
话说他们都毕业于中央戏剧学院。巧的是,李乃文的母亲比杨婷的父亲大一级,也都是中戏校友。而杨婷是92级表演班的,李乃文又比他小一级。那时,全校也就二三百人,大家几乎都认识。可这两人却没说过一句话。李乃文说,他和杨婷班里的人都很熟,唯独对她一点印象没有。
楊婷本是个大大咧咧的性格。可上学时,她只和自己班里的同学打交道,她说,“在陌生环境我会非常拘谨,熟了之后才会放松。”那时生活单纯得很,每天练晨功、完成表演课作业或去图书馆看书。李乃文的生活更丰富一点,喝酒、打架、弹吉他。“那时不知何去何从,又没钱,就特别痛苦,天天喝酒,胡同里的流氓都被我们打遍了。我脸上还被砍过,缝了13针。”
李乃文认为杨婷身上的反差、让人无法一眼望穿的特质十分吸引人。1999年《恋爱的犀牛》排练时,他觉得这位师姐可真漂亮,可一看,她演的却是个喜剧人物,立刻对她心生好奇。她本来是个乐观的个性,却总爱皱着眉。“她真实的东西永远不是你看到的。而且永远特飒,穿皮衣皮裤,哎呦,这太牛B了,崇拜。”
俩人都是演技派,牙刷和红红两个角色深受喜爱。那时候,演出谢幕时导演孟京辉都要介绍演员,杨婷发觉每次牙刷得到的掌声都比她的红红热烈。“我也演得很好,为什么他的掌声就比我的多?我就看录像,分析他。他确实好,他的喜剧点给得都非常准确,所有台词的逻辑重音也很准确。我是凭心情,今天心情到这儿,我就这么演,明天心情到那儿,就那么演,不稳定。我就很认真地琢磨,每次演出都重新设定人物,还让我的对手配合我。后来我的掌声超过了他,很欣慰。”“其实是我促成了她的导演事业。”李乃文在一旁总结说。
《恋爱的犀牛》演到2004年,演员换了好几拨,李乃文也打算不演了,但杨婷给他打电话:“你一定要来演,不然就剩我了!”杨婷说,“有李乃文在我就很踏实,他总能想出奇妙的招儿,有他我就有主心骨。”
一定要她导、我演一部戏
2005年之后,两人选择了两条不同的路。杨婷在戏剧舞台深耕,2011年正式转型为导演,从《新娘》、《开膛手杰克》、《我的妹妹,安娜》,到正在上演的《局外人》,一步步探索着自己的戏剧风格。另一边,李乃文在影视圈里游刃有余。杨婷说,她不想做影视演员因为不喜欢因长相、身材等被挑选,不想受人控制,而在戏剧舞台上,她有自由去塑造角色。而李乃文,由于现实的压力进入影视圈后,发现在镜头下表演也不乏乐趣。
但杨婷每次排戏,李乃文都会去排练场,给自己充电同时也给她出主意。他性子好,有耐心,特别擅长做演员工作。
“排《开膛手杰克》时,她就和陈明昊聊不通,那我来,掰开了揉碎了,能跟他聊到夜里3点,首演完了,一直聊到了第二天早上6点。”李乃文评价杨婷:“每一部戏我都能看到她的进步,越来越有她的风格。包括《局外人》,我也看过小说,要让我导,那就散了吧,别弄了。至今为止也没有人触碰过这个作品,她一点点摘选她想要的东西,真不容易。她有个特点是,哪个骨头难啃她啃哪个。”
而李乃文却多年没有登上戏剧舞台了。问其原因,他说:“我对自己要求更高了。我希望有一个能带着我飞的戏,同时我也能带着观众飞。但没碰到机会。我和杨婷有个约定,一定要她导演、我演一部戏,但这个戏什么时候排?什么时候演?再说。”
所以,这次《白兔子,红兔子》也算一个小小的回归吧。杨婷挺期待看到李乃文的演绎,“我知道他在舞台上的能量和光彩。但他最终会呈现一个什么状态,我却不知道。他很长时间没有上舞台了,当他和舞台有距离感的时候,可能更会呈现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现在,李乃文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有什么大不了的呀,难就难在什么也不知道,简单也简单在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我就不怕了。真对不起,我没看过剧本,不管有多少观众,那就是我和自己的一个半小时。感谢观众默默地看着我自己待一个多小时。”不过,“以后再有类似《白兔子,红兔子》的戏问我——好玩儿吗?好玩。演吗?绝不演了。就这一次。因为我害怕即兴表演。”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