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故乡
2017-09-19朱芸妮
朱芸妮
我至今仍在回望着那片故土,一遍又一遍。零落的草木将所有未做完的梦带入土壤,激起一阵阵泥土的芬芳,拂过心头,吹入梦里,似是在提醒我,永远不要忘记她,我永远的故乡。
外婆家的老房子终于要拆了,用以腾出土地进行更伟大的建设。我是一定要回去看看的,冥冥中,似乎有什么在等着我。
外婆站在门口迎接我,目光有些落寞。我跟外婆打过招呼后,径直走向后院,走向那扇早已斑驳的、锈蚀的铁门。苍老与落寞深深地刻入每一道缝隙里,从长方形的轮廓开始,那深入骨髓的黑红锈迹开始扩散,边缘攀附的零碎花草奋力地生长着。踟躇些许,耳边传来沉重的吱呀声。
我回来了,故乡,作为一个归人。
随着沉重的吱呀在耳边响起的,还有那伴着乡音,不绝于耳的吆喝声。一声声都镌刻在年少的时光里。
“黑米粥,茶叶蛋,豆腐干……”高亢嘹亮,具有穿透力的吆喝声钻入耳朵。我打个激灵,摸摸口袋,除了几张糖纸外,什么都没有。从睡梦中惊醒的表妹可怜兮兮地缠着外婆,嗲声嗲气地撒娇道:“阿婆!阿婆!……”外婆做势要打我们的屁股,但最后还是从粗糙却温暖的手里递过来几块零钱,我们便飞也似的奔到摊贩处,睡意早已全无,都变成了小馋猫,在悠悠岁月中寻着乡音,捧一碗香甜热乎的黑米粥。那吆喝声的主人是一位大方善良的爷爷,看着我们两个几乎天天光顾的小丫头在一片热气氤氲中埋头吃喝,笑意满足而明朗。
少时与表妹同住外婆家,除了吃饭、睡觉外,便无事可做,久而久之,倒是学会安静地倚靠在小院的躺倚中。夜里,鸟兽虫蛾畅快来去,我看着空催人眠的月光。日间,在每滴更深露重的露水中享受着鸟雀的啁啾啼转,睁开惺忪的睡眼。还有许多个美好的午后,带着些许困意倚在阿婆的肩膀,便觉格外安心。最是喜欢阿婆讲过去的故事,星河灿烂,老树青藤,记得阿婆眉眼带笑,童年的岁月在她的声音里温柔明媚。
脚下的步子越发轻快,倏地抬首,环顾四周,竟来到了后山。耳边响起曾经的欢笑,思绪不禁回转,那些镌刻在时光里永不磨灭的记忆总能让人热泪盈眶。闯过栅栏,与小伙伴去院落的后山找寻光阴的有趣;躲过外婆外公的细细叮咛,躲过凶狠的犬吠,踏上层层阶梯,在一座座亭子里种下笑声;于竹草丛生间流连忘返,将美好的万千生机记在心中;最爱到危险的滑坡地带,从高处滑向低处,把裤子磨破了,也乐此不疲……
然而一切将消亡,所有美好的记忆都将消逝在风中。以后,我只能在记忆中寻找模糊的倒影。时光如白驹过隙,我的青春也将迎来尾声。我到底该以何种心态去接受时光的残酷呢?
感伤之际,不远处草间似乎发出了点声音,循声望去,我却呆住了。突如其来映入眼帘的,是在清冷的风中傲立不倒,兀自挺立的茵茵绿树。繁密的枝叶互相交叠扶持,在微弱的光亮照耀下,深浅明暗那般复杂,却依旧美得恰当。那份苍劲有力,古朴厚重的力量,昭示着它不可憾动的存在。风呼啸而过,我不由地冷颤,但见那一片绿荫只冷冷摇曳,落英几片,毫无留恋,归途安宁。还有那似锦繁花,沾了露水,茗叶微微变下,倩影垂怜……霎时绽开的绮丽占据了我的视野,心中的焦躁暂搁一旁,紧皱的眉目也在不觉中舒展开来,笼罩在心底久久不散的阴霾似乎也乌云散尽,晴光大好。
这与平日并无异的风景,如今看来,为何如歌一般动人心弦?我想我知道答案了:因为这是我的故乡,永远的故乡。纵使冰冷的器械在她身上留下丑陋而残酷的伤疤,这依旧是我的故鄉。她永远都在那里,为我呈现出故乡的亲切与深情。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