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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是惊鸿照影来

2017-09-19陈曦

美文 2017年18期
关键词:松树学校

一、夜深沉

2010年5月底,我在学校对面小区租的房子里继续和永远也弄不明白的数列题屡败屡战,严重的颈椎病让我必须对空调退避三舍,电风扇也只能从脚下吹风,流动的空气一次次把宽大的校服裤子吹的贴在腿上,那样的感觉至今仍在脑海里霸占着最深处的地界。很多时候,对无力的东西最难以忘怀,比如高考,比如爱。

直到现在,还总会梦到自己坐在考场里或是一个荒芜的原野上不停地演算数学题目,看不见表却能听得见秒针嗒嗒地响,手在不停地抖,汗如雨下。

我高中在天津杨村一中就读,那是一所稳扎稳打的名校,屡有状元在这里一遇风云变化龙。所以偏科的我在学霸云集的环境中无比黯然,可比处境更为艰涩的却是内心的焦虑与自卑。黑板旁那个提示距离高考还有多少天的倒计时牌子就像是悬挂在头顶的利剑,威压密密匝匝,每每抬头都是濒临崩溃。

那时,最难熬的就是数学。

老师不会因为几个人的程度而影响全班的进度,因此无论是新课还是复习课,都是快速进行着,每节课下来我都是懂得少疑惑多。老师脾气好,总会把我叫到办公室给开开小灶,可即使这样我还是很难跟上进度,初速度落下了,又没有加速度可言,多少次都是在通往教室的走廊里强忍着眼泪和奔涌而来的绵延不断的不甘。

同桌是个沉默寡言的男生,悟性极高,学习又好,他总是默不做声地拿过我的草稿纸然后一笔一笔详细的把解题过程再给我演算一遍,不讲解,也没有任何其他的交流,我不懂他就在题目上圈出来那些重点提示,再把那些圈上的数字或是限制条件用线连到演算的步骤上。在那惜时如金的年岁里,这可贵的感情至今温暖着我。毕业后再无联系,直到在市里偶遇,方知他在中国公安大学毕业后,成为了一名警察,很适合他的职业。

数学几乎成为了我对高考的最深刻记忆。大学学的是中文,高等数学不是必修,然而我却在校选里毫不犹豫地报了高数,我以为克服恐惧的唯一方法就是直面。然而每次的对阵依旧是溃不成句,弃甲曳兵。

其实大多数时候,心中软埋的那根刺,不是为了伤害,其意大抵是告诫我们前路险阻如常,远行必自迩,登高必自卑。

二、皂罗袍

相对于紧张的备考,每天的午休时间和周四下午的活动课便成了我对生活最美好的期待。午饭每每都是匆匆吃过然后直奔学校图书馆。对于高三生来说,图书馆与自习室无异,中午很多人便都会到图书馆去继续做练习。我似乎是个异类,我是真去看书的。

最喜欢二楼临窗的座位,一歪头就可以看见粉色的钟楼和学校的大门。正午时分,阳光泼辣地扑进来,晃的人昏昏欲睡。每当这时,我都会去拿《叶芝诗选》,一行一行慢慢地读,诗句就在唇齿间变得细碎,琉璃屑般缓缓洒在心上。

高考的緊张和压抑,被诗歌消弭殆尽。

有时候也读散文,那时候钟爱林清玄和简媜,一遍遍地读《飞入芒花》,读《胭脂盆地》《女儿红》。那些清浅的句子飘忽而来,与我心底的那抹清凉遥遥相和,霎时间万千情思铺面而至。年纪尚轻时,前面不仅仅是高考,不尽是一山放过一山拦,还有那么多美好在途中层层绽放,香远益清。

最难忘《牡丹亭》,在阴雨绵绵的中午,听窗外潺潺之声,读“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后来上了大学,迷恋上了昆曲,每一次上台,都是轻甩水袖,唱那句“良辰美景奈何天”。我想高考前能细细的读《牡丹亭》是一种冥冥中的幸运,它温润着十七岁的少年心事,在铺天盖地的试卷之中,让我知道美之所在。2014年,我和著名京剧大师梅葆玖先生同台演出,先生问我哪出戏开蒙,我答《游园惊梦》,先生笑的浅而温柔。一旁的筱君秋老师说:“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或是最好的回答。

周四下午的活动课我一般会跑到体育馆,在大家以各种形式的体育运动中发泄压力时,在楼梯间里写诗。或许那时的诗还算不上是诗,是一种情绪发泄,或是一种美好期许。汪洋恣肆的情绪在压力的裹挟下更加紧密且磅礴,唯有诗,才能负载,如同无休止的纵欲。那时的诗在高三时候结集出版了,后来杨克老师在《中国诗歌》上写道:“陈曦写出了青春的迷惑和落寞。他说自己已经结束了看情书掉眼泪的日子,但是为什么又告诉我们曾经幻想着的乌托邦已经成了颓圮的城墙呢?”而今想起,那确实是迷茫,一种不知身在何处的迷茫,一种寄托在诗歌之上的情感表达,在高三的时间与空间里,蓄势待发又萎靡不振。

还有夜路。

小城的夜似乎来得更早,灯火正黄昏只是须臾间,之后便是月华如练。三晚下的时候早是华灯隐隐。书包很大很沉,现在已经想不明白为什么当时会背那么多书回家,可能是一种不忍取舍吧。从校门分散开之后,走读的同学们就三三两两往家的方向走了。我住的地方离学校不算远,但也需要走一段时间。那段夜路就成为了高中阶段珍贵的回忆。最爱下雪天,蒙蒙的雪纷纷而下,抬起头看昏黄的路灯,一片浅黄犹如梦境。地下是斜斜长长的影子,书包的阴影如山,却在这一刻轻盈起来,这时慢慢走,脚印铺开,就是心路。

再也找不到那时候走夜路的感觉了,之后我去了那么多以夜色著名的地方,都没有过。

三、风入松

可能每个学校都会有不同种类的树,这与“十年树木百年树人”似有渊源。杨村一中老校区著名的就是那片山楂林了。在高一楼的后面,九月末十月初的时候,沉甸甸的红山楂就会把枝头压下来。学校组织同学们去摘,然后分到几十个铁桶里放到各个班,那种酸里似乎有着无限的幸福。

但我还是更喜欢学校的松树。体育课结束之后,我会去体育馆后面的小公园,那里有几棵松树,究竟几棵已经难以记清,只记得松树之间的空隙不是规整的,似乎不是人为设计,却参差出一种别具风格的美感。看松,和松后的三两学生匆匆路过,头上偶有流云,光阴明灭。那时候想的不多,似乎天底下的愁事也只有高考一桩,考生就像是这被固定在方寸之间的松树,难以离去。所以很多心事都说给了松,松针细密,落下的松果也无人捡拾,零落的一地凄惶。我不写日记,我相信那几棵老松能记得有过这样一位少年,他为数学而焦虑,为一个不知名的未来而忐忑难安,他说过很多很多的故事,很多很多无法写出来的复杂心情。

但毕竟我们都不是树。

高考再艰难不过是两天的立马拼杀。拿着通知书离开学校的时候,没有想起来和老松树作别,合了那么多的影,偏偏没有和它们照。之后母校迁往了别的校区,这片校区变成了三中,几番改建,我无缘得见,我相信那老松还在那陌地界儿,但很多事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后来我写过一个童话,一个野生南瓜信守承诺,为了等再次放假回来的小男孩儿,放弃了生长。我忘记了是否和老松有过什么约定,如果真有,我希望老松也忘了吧,等待真是件难熬的事儿。

再后来,我去西部的一座荒山上,在一个不算宽阔的简陋学校里作乡村教师。学校的矮墙边上也有一排松树,稀稀疏疏,四季常青。在这个喝窖水的地方,我告诉我那些正在备战考试的学生们,要常看看那一排松树,它们也在艰涩的环境下生长,却与任何地方的松树一样苍翠遒劲。一年之后我离开这所学校的时候,正是大雪纷飞,呼啸的北风轰隆隆振聋发聩。

我背着沉重的双肩背包回头看学校,正看到一棵青松在风中甩掉压在枝上的厚雪,轰然挺直。

要知松高洁,待到雪化时。

距离曾经的高考也有这么多寒来暑往,那时的心境记忆犹新。我感谢那场鏖战,它淬炼了我全部的心智,让我能够在之后的那么多艰难的环境中坚持下来,让我相信一己之力也能逆数而行,让我懂得,总有一些克服不了的难,但也要迎头直上。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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