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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天当局皇姑屯炸车案事前防范纪实

2017-09-19王淼

军事文摘 2017年9期
关键词:奉天桥洞宪兵

王淼

1928年6月4日发生的皇姑屯炸车案,举世皆知,是日本帝国主义侵略中国的一个重要事件,史学界已多有著述。然而,当时奉天当局方面对日本的阴谋活动早有觉察,其事前的防范、事后的调查,以及交涉处理等详细情况,却迄今鲜为人知。现依据辽宁省档案馆所藏档案记载,加以介绍。

民国陆海军大元帅、奉系首领张作霖

事前严密警戒防范

由于奉军前方失利,随着张作霖与日本关系紧张,奉天当局密切注视着日军在东北的活动,特别是日本军警潜入调查地方警备的情况。1928年6月2日,张作霖通电退出北京,奉天省长刘尚清立即发出密电,令山海关至奉天沿京奉路各县知事,督饬警甲加强警备,保障铁路桥梁的安全。1928年6月3日,东北宪兵司令齐恩铭、奉天全省警务处长陈奉璋,紧急调集了在奉天的黑龙江省步兵第二团、东北宪兵司令部宪兵营、铁路警察保安队、警备队、奉天军警联合办事处侦察队、宪兵侦察队、沈阳县警察马队及奉天省城各警察分所等数千军警,从皇姑屯车站到奉天城里帅府沿途,布置了双层的警护线。由步兵第二团团长富友之、奉天省会警察厅长张乐山、宪兵营张营长协同指挥,在1928年6月3日午夜12时,按划定的区城范围进入警戒,并严令所有军警官兵,均负有重大责任,不得稍事疏忽。警戒的重点区域,是在皇姑屯车站以东京奉、满铁两路交叉点的铁桥附近。京奉线在铁桥下通过,铁桥下分3洞,南洞是通皇姑屯大道,北面两洞是铁路,最北洞铁路是张作霖所乘列车经过轨道。在桥洞东西各300米处地段,布置有30名骑马宪兵,由1名队长率领,并有数名稽查官和警察等参加,来往巡护。对于桥面,由通达日语的奉天宪兵司令部所长金慕韩到日本宪兵分队与宪兵分队长兰谷青商议,要求派中国宪兵与日方宪兵共同警戒。三谷开始表示同意,继而拒绝,声称在满铁路桥上面,如派中国宪兵加入警戒,有碍日方颜面,须仍由日本守备队巡护,日方愿负完全责任。允派日本下士1名、宪兵2名,随金慕韩等同往,随时可与日方接洽联络,免生误会。当金慕韩与日方所派下士及宪兵,同乘汽车行将出发时,三谷又将所派之下士等唤回,说奉關东军司令部命令,桥上完全归日方警备,不准中国宪兵上桥,由该队自行派人联络。金慕韩等只得单独前往桥洞,中国宪兵未得上桥。但奉天官方对此处仍予严密注意,在桥洞前后,除派有30余骑宪警巡护外,在张作霖列车抵达前,宪兵司令齐恩铭又率兵亲往压道一次。

立即对被炸现场进行调查

1928年6月4日上午5时30分,列车行至柳洞被炸。上午8时,东三省交涉总署署长兼奉天交涉员高清和即派科长关庚泽等,会同宪兵司令部金慕韩、地方检察厅检察官陈国翰及省会警察厅、商埠警察局人员驰往会谈处,进行详细查勘。并以炸药装置处所最关重要,又请奉天兵工厂科学研究会的专门技师达尔尼等,赶赴现场勘验,调查人员在出事地点遇日本驻奉总领事馆所派领事内田五郎、副领事八代等。嗣后,日军少将秦真次及宪兵分队长三谷清、守备队长三岛、京奉铁路技师山领等,亦去现场。关庚泽等经过详细勘查后,写出书面报告,具体情形如下。

车辆被炸情形:张作霖乘坐之列车共计20辆(节),被炸毁之车在中间,由机车算起,系第9~12辆。第9辆为津浦东海3号,第10辆为80号大包车,第11辆系216号饭车,第12辆系214号睡车。肇事之后,前列之8辆已开往新车站即沈阳车站,后列之8辆已开回皇姑屯,被炸毁的4辆车仍在原处。

皇姑屯事件中被炸后的柳洞现场

津浦3号包车停在桥洞东数十丈远之处,车顶为石块及枕木所毁,后部尤甚,门窗亦多毁坏,车底板下部未损,车身向北倾斜,后左轮出轨道之里侧。车内有男尸1具,系随张作霖同车回奉的于国翰之车夫,因打伤后脑致死。

80号大包车系张作霖、吴俊陞及张作霖的日本顾问等所乘,车身几全被毁,仅剩前门及门框侧木板,后部脱落1轴,2轮向右倾斜,并有火烧痕迹。此处有烧焦尸体1具,从其内衣残片中检出小皮包1个,内有京奉车免票1张,经验证此人为山海公司饭厅仆役。

第216号饭车破坏最重,所有机轮等件均已损坏,炸后复被火焚,车之前方北侧有尸1具,全身烧焦,从其体格瘦小观察,似系女尸,又于其近处检出镶有宝石之金手镯1个,小号保险铁柜1个。

第214号睡车前部损坏较重,全体已被火焚。当时,兵工厂科学研究会技师达尔尼对炸毁车辆现场从不同方位拍摄照片共10张。

桥洞被炸情形:该处桥洞上面西首,系斜方铁桥,桥用铁板制成,东西两侧制有铁板栏杆,中间置枕木,上铺铁轨。桥之东侧有副桥,系以两个铁垛制成,其上只铺枕木,为来往行人之用。桥洞南北两侧均系用大石块砌成桥垛,3处桥洞上下构造相同。在勘验时,北洞铁桥完全坠落,其栏杆正压在216号饭车左侧,其副桥则坠落于其南者,副桥之北南端炸有大形洞2处,口径均逾尺。中间洞铁桥北端桥板被炸坏,有向下方卷曲者,副桥已坠落在地,副桥之北端亦被炸坏。此桥洞北侧石垛上部石块坠落,南侧石垛上部石块坠落全高的1/3或1/4。北侧石垛有火烧的焦痕,南侧石垛东部有黄色痕迹,似炸药烟气所熏,其西部也有火烧的焦痕。洞上犹残留弯曲之轨道3根,桥洞东侧之电报、电话线均被炸断。北桥洞下部之京奉铁路,仅烧毁枕木。

装置炸药处所:此次爆炸,共炸落铁桥1架,副桥2架,炸毁火车4辆,南北两侧右垛亦被炸坏,足以证明药性之猛、用药之多,决非手臂之力所可抛掷,必系预先装置,临时或系使用电流发火器点燃者。在北桥洞南侧石垛被炸毁之上部,尚带有黄色,副桥之南端炸毁最甚,且有口径逾尺之巨洞,中间桥洞之副桥北端亦被炸毁,被炸火车之损坏均系右侧较重。依据以上种种观测,断定装置炸药之处,在北桥洞南侧石垛上方,日方内田领事等亦以此说为然,表示观察相同。兵工厂科学研究会技师达尔尼认为,炸药系装在桥座之上方,或铁桥桥栏与桥座接连之处。各方面意见基本一致。endprint

被日军刺杀两人情形:现场各处勘验之后,内田领事提出,桥洞以南数十丈处,设有守备队瞭望台,台西沙地内有便衣队2人,被守备队兵刺杀,请同往勘验。中方人员与其同行至瞭望台下沙地内,见有2尸,均系剃光头皮,年约30余岁,胸背均有刺刀贯通三四处,腿臂肚腹痕迹甚多,体格似非健全,尸旁放置草帽2顶、鞋1双,另有鞋1双放置瞭望台旁。据宪兵分队长三谷及守备队长三岛言称,本日午前3时半,有华人3名走近瞭望台,被守备队兵发现,上前盘问,该3人举手作欲掷击状,守备队兵开枪,该3人向西逃跑,追至沙地杀2人,另1人选走。从被刺杀2人身上,检查出俄制炸弹2枚、密信2封,可以认为是便衣队,此次爆炸案或系便衣队所为亦未可知等语。并命守备队兵取来2枚形似茄子、表面已生锈的炸弹,2封内装两张信纸破碎不全,横书“国民革命军关东招抚使用笺”的信件,以为佐证。

对日严重抗议受阻

经过上述调查,已断定皇姑屯炸车案,日方应负完全责任。1928年6月5日,奉天交涉员高清和即拟具照会,向日方提出严重抗议,毫不含糊地指出,此案事体异常最大,系事前布置周密,有计划、有组织所为,要求详查真相,严缉凶犯。

因1928年6月4日上午9时张作霖已伤重身亡,事关重大,高清和便将照会原稿呈送奉天省长刘尚清及军署参谋长臧式毅核阅,得到允准。1928年6月6日,照会缮写用印完毕,正待发出,忽有政务厅长关定保电话,询问照会是否发出,高清和答现刻尚未发出,惟昨已送省长及臧参谋长阅过,均以为然。关定保提出“虽然如此,仍以不发为是”,最后“则嘱以如发时请候信再发可也”。接着奉天实业厅长、军属参议张之汉到交涉署来访,入坐即问及对日抗议事,高清和将照会稿给张之汉阅后,两人进行了一场争论。

张之汉说:“此件公事措词甚佳,惟如此办理,使彼无从诿卸,势必激成其他举动。设将来奉军出关,彼若借端阻碍,我方有何对策?况此公文传登报纸,竟成笔伐口诛。仅使彼方有词可假,昔鲁桓公如齐之难,鲁人且忍辱不敢复仇,此时惟当以先忍耐为上策。”

话至此,彼此心酸,相对而泣。

张之汉走后不久,高清和即接省长刘尚清电话召见。见面后,刘问:“曾见张参议否?”高答:“顷已晤及。”刘尚清遂指示:“伊等心细,所言当以地方大局为重,不为无见,余先以为抗议诚是,然值此风云紧急,时势占危,抗议一事应从缓议。”高清和回署后,在照会封面注明:“此件承省长面谕暂行缓办。高清和印 6月6日。”于是,抗议照会遂即中止。在张学良即将返抵奉天时,他将上述对此案的调查、抗议照会受阻以及日领交涉经过等情,写了一份详细报告,表明自己的态度。

事件并未平息

经过现场勘查,事实昭然若揭。日方自知理亏。但数日之后,见奉天当局沉默不语,遂以攻为守,贼喊捉贼,日驻奉天总领事林久治郎于1928年6月7日给奉天交涉员署发出照会,进行反诬,照会说:“兹于本月4日上午五时半,张大元帅乘坐之京奉铁道列车,开至与南满铁道交叉地点,不知为何人所置之炸药爆破,甚为遗憾……满铁方面因陆桥及桥脚破坏,所蒙之损失亦非浅甚少,本案……恐系肇事当夜被我守备兵所杀害形似便衣队之不良贵国人等犯有嫌疑。相应照请贵署查照,为迅捕犯人及防止此种事件再发,讲求适当之措置为何。”对此,高清和在报告里写道:“日领来文,对于陆桥上面警备责任,并未提及,而以守备队杀死之华人2名,认为形似便衣队犯有嫌疑。不知该华人2名,系贯打吗啡之流氓,利用此辈作为证据,反足露其破绽。”遂将日领来照,并拟具一件驳复照会稿,送呈省长刘尚清核夺。刘尚清表示“仍行缓复,侯交参议核议”,此件驳复的照会亦未发出。

但日领得寸进尺,于1928年6月10日亲自到交涉员署,以其单方编造的调查报告,要求“此案调查情形,应请共同发表,以昭划一”。高清和以“双方报告,互有参差,不便共同发表”,加以拒绝。第2天,日领又到交涉员署,要求如前,并称“如有意见不同之点,何妨从长计议”。高清和当即对日方歪曲事实的报告,提出数点让其更正,日方虽作了一些删改,仍与中方意见相去甚远,而始终未共同发表。

日方为给奉天当局施加压力,制造混乱,1928年6月10日晚9时,在奉天市内日本居留民会附近,制造了“发生炸弹事件”。6月12日,林久治郎又给高清和发出照会:“京奉、满铁交叉地点列车被炸事件以后,未逾旬日,于10日夜间,本市复又发生炸弹事件。在日本居留民会后边爆发,该处附近居住日本人家5处,窗玻璃被震坏24块。敝国人散在本市内各处居住者甚多,此种事件之发生,不仅压迫其居住,而及于生命财产之危险亦甚大。取缔此事,当然归贵国方面负责。”奉天省会警察厅到现场进行调查,捡出日本花条布包1个,内包方形炸弹1枚,有3寸长药线1根,朝日牌烟卷头1个,此处炸弹事件显系日本人所为。奉天当局对此未予复照,事亦不了了之。

尽管日本人竭力掩饰事实,但皇姑屯炸车案真相却很快被陆续揭露出来。英国路透社曾派专人到出事地点调查,认为埋放地雷、安放引線等需要四五个工兵,工作至少需要6小时,如此众多的工兵,如此长久的时间,守备日军毫无察觉,确是一桩怪事。东京、上海、天津等地的报纸纷纷刊载了皇姑屯炸车案系“日军人行动”的报道。1928年8月11日,奉天的《新亚日报》转载了天津《益世报》所刊《路透社发表老道口炸车案》的报道,直接刺到了日本的痛处。1928年8月12日,林久治郎立即向奉天交涉员署发出抗议照会:“本月11日当地发行之《新亚日报》,登载《路透社发表老道口炸车案》(系转载自天津《益进报》者),关于故张大元帅列车被炸之记事……于世人听闻,殊不相宜。相应照会贵署查照,严行转达该报馆,即行取消该项记事,并希见复为荷。”奉天当局未予置理。1929年,奉天的长城书局公开发售由前上海《申报》记者龚德相所著之《日本人谋杀张作霖案》一书,奉天的《醒时报》也逐日连载此书的内容。日方在1928年8月17日、19日又连续发出抗议照会,要求“禁止发卖上述之书籍”,“严重取缔该项记事之连载”,中方仍未予理睬。1930年6月,日方对市面发售化名为“爱国”者编著的揭露日本人谋杀张作霖的书籍,再次提出抗议,如果“多数之读者信其事实,恐于贵我两国之邦交有非常之恶影响,且害及治安”,“希即迅速严重取缔”。此时,外交部驻辽宁特派员在给辽宁省政府的呈文中提到,日方的几次抗议“业于上年8月间转呈钧府有案,尚未奉令,究竟此案应否饬公安局查禁”,“请钧府鉴核施行”,省政府亦未批复。可见,奉天当局对于日方的无理抗议,始终不予置理,而对于揭露皇姑屯炸车案真相的社会舆论,抱着明不干涉、实则暗中鼓励支持的态度,日方无可奈何,他们无法抹杀事实,因为真相早已在日本政府内部公开,引起轩然大波,并导致了田中内阁的垮台。

据档案文件记载,在张学良将军返回奉天办理丧事,就任东三省保安总司令兼奉天保安司令,东北大局初定之后,即对军政官员进行调查。1928年7月—8月间,下述主要人员,均陆续免除或调离了原职:翟文选接替刘尚清任奉天省长;陈文学接替关定保任政务厅长;刘鹤龄接替张之汉任实业厅长;奉天省会警察长张乐山被停职,由白铭镇接任;陈兴亚就任东北宪兵司令,接替了齐恩铭;高纪毅就任奉天全省警务处长,接替了陈奉璋;8月25日,王镜寰就任东三省交涉总署署长兼奉天交涉员,接替了高清和。这或许与皇姑屯炸车案发生后交涉处理问题不无关系。

责任编辑:彭振忠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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