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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那些大山里的孩子

2017-09-18王飞飞

西部散文选刊 2017年4期
关键词:苗苗班主任妈妈

王飞飞

教室墙上还贴着孩子的照片,孩子双手抱着一个大南瓜,咧开嘴笑着。那是去年我带孩子们去附近的农家院秋游时用手机拍下的,我轻轻地剥下来仔细端详,泪水禁不住滴在了泛黄的照片上。

这个孩子是我的学生,在放暑假期间,由于父母照看不周发生意外失去了幼小的生命。作为孩子的班主任,我觉得特别难过……

那个家庭很特殊,父母是近亲结婚,他们的第一个孩子智力发育先天不足,俗称傻子。现在大概有十一二岁的样子,周围的几所小学都拒绝收他,他就每天在我们学校门口晃荡,隔着墙往校园里扔小石子,有时候还会旁若无人大声吼叫着骂人,我打心里是有些惧怕这个孩子的。他们又生了第二个孩子,正是出事的我的学生。个子不高、皮肤黝黑、性格内向、不爱说话。

入园很长一段时间,他都要妈妈抱着进教室,哭着不松手。由于家庭原因,妈妈对这个孩子十分寵爱。而今,发生了这样的不幸,听家长们说他妈妈悲伤至极,几度昏迷。事发当天晚上,孩子的父母乘着孩子们都睡着了,就上山偷原油去了,等卖了原油怀揣着一叠现金,高高兴兴的回来时却发现孩子夹死在自家的防盗窗上。

我所在的幼儿园位于距离县城最偏远的小乡村,信息闭塞、交通不便、条件艰苦。被人们戏称为“小西藏”,是有些愚昧落后,但却不贫穷。因为在这看似荒凉贫瘠的沟沟壑壑却蕴含着丰富的石油资源。放眼望去,那些个山卯崾岘上成排的抽油机成天轰隆隆的响着,这也让周围的农民寻到了另一条生财之道——偷原油。当然,他们也知道这是违法的行当,但收益颇丰,所以极大一部分人还是愿意铤而走险。

偷油卖的钱,来的快走的也快。街头巷尾走一圈就不难发现,到处都是赌博的。社会风气很差。

我还没从那个失去生命的孩子的难过里缓过来,在中班听课时发现一个小女孩脸色煞白,嘴唇发紫,耷拉着脑袋。伸手一摸,孩子浑身滚烫,拿体温计一量高烧39度2,赶紧联系家长,开学登记的电话号码竟然打不通。我和班主任老师急忙商量了一下决定送孩子回家。

一路上,我跟孩子里随意的聊着天。

我问:“早上谁送你来幼儿园的?”

孩子说:“邻家阿姨。”

“因为我爸爸和我妈妈还在睡觉。”孩子赶紧解释道。

“他们知道你不舒服吗?”我很着急。

孩子咳嗽了几声,接着说:“妈妈不喜欢我……”

“不给我买药......妈妈喜欢弟弟”孩子嘟囔着。

零下十四度的气温,寒风凛冽。我不由得缩了缩脖子。心里凉凉的。为孩子刚刚说的那句稚嫩的话。

不由想起了一件很滑稽的事。上学期开学,这个孩子的妈妈来报名,由于是新生,我要做详细的登记。我问她妈妈:“男孩女孩,几岁了?”

她妈妈想了想,说:“女孩,生日我记不清了。好像五岁。”

“叫什么名字?”我有些诧异,自己的孩子几岁都说不上来,也配当妈,有些厌恶的接着问道。

“小名叫苗苗,大名还没起,老师,你看着给起一个吧!”她咧着嘴笑着说,露出一口渍满污垢的黄牙。

嘿,我还真没见过有这种家长。孩子都这么大了,连名字都懒得起。

这时,我注意到了躲在门口探着小脑袋的小女孩,大大的眼睛、卷翘的睫毛,甚是好看。两个脸蛋被冻得通红,皴裂的起了皮。浑身脏兮兮的,衣服破旧不堪。不由得叫人心生怜悯。

“孩子的接种证呢?预防针都按时打了吗?”我按程序办理。

“我们娃娃生在山岭上,一针没打过。”那个年轻女人有些不耐烦的样子。

我本想难为难为这个在我眼里很不称职的家长,可一回头看到正在冲着我笑的苗苗。我忍住了。迅速在幼儿姓名栏写下了“苗苗”,心里却酸酸的,很不是滋味。

转眼就到了苗苗家门口,小家伙热情的招呼我们。

“老师,这个门是我们家,赶紧进来。”说着就径直推开了家门,我们尾随进去。

看到的一幕,让我顿时有想骂人的冲动。

一间不足20平米的房子,一张很大的旧床,占去了房间里三分之二的地方,一男一女两个人四仰八叉的躺着,鼾声四起。脏兮兮的地上,一个大概2岁多的小男孩自顾自的玩着,将勺子、铲子、小碗……扔的满地都是。我下意识的看了看手机,上午十点五十。

这个点还在酣睡,这生活也忒休闲了吧!我们站在那里,听着两人均匀的鼾声,尴尬、愤怒、无奈……百感交集。

想到可怜的孩子还在发着高烧,我略带愤怒的提高嗓门喊了一声:“苗苗妈,醒醒。”

那个年轻的女人挣扎着睁开双眼,身体却一动没动的躺着。嘴巴微张着,欲言又止的样子。

“你们娃娃发烧呢,三十九度二。麻烦给孩子吃点药。”我一口气说完了。竟然还用了“麻烦”,照顾好自己的孩子不是为人父母的责任吗?

松开孩子的手,那滚烫的感觉一时还不曾退去。我转身推门而去,眼泪不争气的喷涌而出。委屈的像个孩子。

我从事基层幼儿教育已有两年之余。我知道在这块物质上略显富足实则精神贫瘠的土地上,教师的重要性是毋庸置疑的,因为大多数的父母无暇教育他们的孩子,这份沉甸甸的责任顺其自然就落到了我们肩上,教育的价值在这里体现的淋漓尽致。我坚信,只有教育才可以让他们不再像父母长辈们那般愚昧麻木。

至今,我还记得当初参加招聘考试得知自己被录取时的喜悦,那是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心情,我记得我喜极而泣,还被家人嘲笑了很长时间。也许对别人来说,我得到的仅仅是一份相对稳定的工作,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但是对于我来说,却意义非凡。我从小就梦想着当教师,终于如愿。我为自己争了一口气。

如今,我也结婚生子。平日工作繁忙,难得的闲暇功夫,我总是会翻看手机里孩子的照片。宝贝今天听话吗?又学会什么本领了?有没有想我呢?一连串的疑问,占据我的脑海。

一日,看电视。画面停在了湖南卫视,正在播出《一年级》。那个漂亮的班主任,忙完了一天的工作,决定抽了一点时间赶回家看自己年幼的女儿,在家刚刚呆了一会儿转身就要出门,因为学校里还有一群调皮捣蛋的熊孩子在等着她。女儿哭的撕心裂肺,抱着妈妈的腿不撒手。那个班主任哭了,我也哭了。这样的场景,我经历的太多。每周五我都要回家陪孩子,周日返校。在家收拾好行李,孩子哭着喊着不让我出门。我只能撒谎,“妈妈去给你们买好吃的,一会就回来”。后来,这样的谎言,再也哄不住渐渐长大的孩子了。“妈妈骗人,妈妈要去给农村娃娃教学了”。我每次都哭的稀里哗啦。

孩子的童年只有一次,作为一个母亲我心存愧疚。不能陪着他们一天天长大,记录他们成长的点点滴滴,我曾说苗苗的父母不称职,仔细想想,我也一样。

但我很知足,在那个偏僻落后的小乡村有我的一大群学生。他们需要我,我要传授知识给他们,陪着他们成长,很多时候,他们就是我的孩子。

后来,我得知苗苗家共有五个孩子。四个女孩,一个男孩。最小的是个儿子。难怪苗苗有些抱怨的说妈妈爱弟弟。女孩们一个比一个小一岁,连续生了四个。她妈妈记不清苗苗的出生年月似乎也在情理之中。苗苗打出生就被丢在了山岭上的奶奶家。直到有一天年事已高的奶奶病倒了,她才回到了父母身边。五个孩子让这个家入不敷出、捉襟见肘,家人一合计,就冒着风险去“偷原油”了。晚上干活,白天睡觉……或许,我应该对他们的违法行为提出批评,但此时此刻,我却打心里希望他们能安安稳稳的生活下去。

我脑海中浮现出苗苗那张冻得皴裂却依旧笑容灿烂的小脸……

选自2017年第2期《志丹文学》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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