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羔体”文化事件还原
2017-09-16史长源曲阜师范大学文学院山东曲阜273165
⊙史长源[曲阜师范大学文学院, 山东 曲阜 273165]
⊙庄桂成[江汉大学武汉语言文化研究中心, 武汉 430056]
“羊羔体”文化事件还原
⊙史长源[曲阜师范大学文学院, 山东 曲阜 273165]
⊙庄桂成[江汉大学武汉语言文化研究中心, 武汉 430056]
“羊羔体”事件的发生,缘于车延高的诗集《向往温暖》获得第五届鲁迅文学奖。综观“羊羔体”事件,可谓是赞同与反对声音的一场交锋与争鸣。赞同的观点认为,“真人”当露相,无论你是官员,还是平民;“羊羔”也是诗,那是一种艺术探索;还有人通过列举史例,认为做官作诗两相宜。反对的观点则提出疑问:官员何以写诗?羊羔何以为诗?书记何以获奖?文化事件需要我们深刻反思其得以产生并持续发展的深层原因,即文化事件背后的群体心理。
“羊羔体”事件还原
“羊羔体”事件的最初发生,应该是始于2010年10月19日下午7时,中国作协在官方网站公布了第五届鲁迅文学奖获奖名单,时任武汉市委常委、纪委书记的车延高凭借诗集《向往温暖》摘得诗歌奖桂冠。当晚11点16分,诗人陈维建在其新浪微博发表了《“梨花体”后“羊羔体”?》,转载了车延高的旧作《徐帆》;八分钟后又发表了《车延高的“羊羔体”诗会红》,转载了车延高另一篇旧作《刘亦菲》的部分内容。令人们始料未及的是,这两条内容简单的微博“一石激起千层浪”,在互联网界、学界甚至整个中国文坛都产生了不可估量的影响。第一篇微博被转发5540次,拥有2491条评论,而车延高的名字和以其名字谐音命名的“羊羔体”也因此火遍了大江南北。2010年10月20日(即该事件发生后的第二天)下午,陈维建在微博发布不接受采访的声明。车延高也就该事件首次接受《潇湘晨报》的记者采访,称《徐帆》是自己2010年9月为《大武汉》杂志写的系列组诗《让荧屏漂亮的武汉女人》中的一首,包括《徐帆》《谢芳》和《刘亦菲》,这三首诗使用了一种“零度抒情”的手法,几乎没有掺杂主观因素,是自己“所追求写作风格当中的一种”和“写作的一种尝试”,并没有收录进获奖诗集《向往温暖》。2010年10月22日,在中国作协举行的鲁迅文学奖评奖新闻发布会上,中国作协书记处书记陈崎荣也发声了,他表示“车延高获奖与身份无关”,用并未选入获奖诗集的“羊羔体”诗歌否定车延高获奖“有失公平与合理”。然而,事件的发展并没有停止,而是持续发酵。车延高火了,“羊羔体”火了,对“羊羔体”的追问、议论、批判甚至谩骂接踵而至,舆论焦点甚至延伸到了鲁迅文学奖。网友开始模仿“羊羔体”进行创作,有人甚至创作了一首题为《车延高》的诗。截至目前,车延高新浪博客的访问量高达1059211次,其中博文《让荧屏漂亮的武汉女人》的总阅读量高达41201次。这一切最终酿成了“2010年十大文化事件”之一的“羊羔体”事件。在“羊羔体”事件中,有些人对“羊羔体”诗歌以及作者车延高持赞同态度,有些人则持反对观点,并对其背后的鲁迅文学奖及其评审展开质疑。“羊羔体”事件,可谓是赞同与反对声音的一场交锋与争鸣。
据报道,第五届鲁迅文学奖是由九十多名专家、学者和文坛权威人士在长达六十多天的时间里经过初审、复审和最终投票,从千余部作品中评选出来的。车延高既然能通过评审专家的严格把关和层层审核,应该说在诗歌创作上是具有一定水准的。事实上,车延高很早就与文学、诗歌结下了不解之缘。1978年,年仅二十一岁的车延高在青海西宁某部队服役时,其诗歌处女作就在《青海日报》的副刊上发表了。转业后,车延高先后在街道办、区委、组织部、宣传部、市政府工作,工作地点变了,但“诗瘾”却一点儿没有消退。自2005年开始业余创作诗歌起,车延高一直坚持每天晚上9点到12点读书,早上5点10分到7点40分写诗,数年如一日,笔耕不辍。当然他的努力也没有白费,他于2007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2008年荣获“中国十佳诗人”称号,获得的其他大小奖项更是不计其数,这些成绩全是一点一滴积累起来的。车延高入围第五届鲁迅文学奖后,一度为舆论所包围。真实的车延高是一个“命犯诗瘾”、热爱文学甚过生命的人,敢于把真实的本我展现给别人,因此有人评价说:“真人何必不露相?”而作为读者,所应做的是去解读真正的车延高。
诗歌应该什么样?其实,正如“一千个读者心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答案并不是唯一的。有人认为,内容健康向上、文字优美,又有思想深度,引读者思索的诗,才算得上是好诗。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文学只能是少数人把玩的阳春白雪”,内容浅白、通俗易懂的也可以是诗。中国诗歌几千年来的发展史证明,由繁到简是诗歌发展的基本趋势,通俗浅白的白话诗歌,也是诗歌一种不错的尝试。作家进行这种诗的创作,是无可非议的。李白的《静夜思》一诗中,“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也很浅白,他的《山中与幽人对酌》中的“一杯一杯复一杯”更浅白。杜甫的诗作《杜鹃》中也有这样的语句:“西川有杜鹃,东川无杜鹃。涪万无杜鹃,云安有杜鹃。”这样看来,车延高的“我和刘亦菲见面很早”“徐帆的漂亮是纯女人的漂亮”也可以被理解了。其实,诗歌创作的成功主要在于机遇和灵感,妙手偶得,“所以不能要求诗人的每一篇都传世不朽”。“浅白”作为诗歌另类的尝试,虽不可能成为诗歌的全部,甚至不可能成为主流,却也是一种不可忽视的艺术探索。
自古以来,官员热爱文化、写诗著文是中华民族的一个传统,而车延高并不是以官员身份作诗的开山鼻祖。在中国古代,官员多为文人出身,因此很多做官的人都会作诗。比如,唐太宗李世民的诗就写得很好,女皇帝武则天也写过诗。从三国时期的曹操到名垂千古的岳飞,从改革家王安石到太师欧阳修,从宰相晏殊到大文豪苏轼,无不翰墨留香,笔下千言。在当代社会亦是如此,领导或多或少地具有文人情怀,各个级别的领导里都有知名诗人。县级有一年之内就出版七本诗集的“高产诗人”李风臣,厅级有写下一千三百多行长诗来表达爱国之情的丘树宏,省级有写有《心在哪里安放》的孟学农、当代著名诗人吉狄马加,也不要忘记曾写下《仰望星空》的温家宝总理……因此,有人认为做官与作诗并不矛盾,二者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可以“互补互通”。官员与诗人并非不可兼做,做官与作诗可以相得益彰。正如全国政协原副主席李金华的名言“仕途文心两相宜”,对于从政与从文,二者最终能达成“两相宜”的平衡和相得益彰的局面是一种两者俱佳的状态。“人格”与“文格”没有必然的分裂,从文与从政不仅可以“两全”,还可以“齐美”。为文可以让从政更加从容,更加有深度,如若能把握好各自的尺度与艺术,互相良性影响,“两栖也可以更加悠然”。更何况,中国古代众多文人的另一个身份也是为政者。
有人认为,当代社会的官员诗人们与他们的前辈官员诗人们相比,着实有一些“退化”,因为他们再也写不出诸如“可怜身上衣正单,心忧炭贱愿天寒”“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的诗句,读者们再也找不到他们诗作中体恤民生疾苦的情怀。相反,这些官员诗人的作品中倒多了几分闲情雅致。因此,如果身居高位的为官者拥有一种悲天悯人的、博爱的情怀,相信没有读者会把其诗作风格调侃为“羊羔体”,也没有读者会产生抵触情绪。他们认为,古代官员作诗风流自得,当代官员作诗只是附庸风雅:“我们知道古典时代官场即文场是历史造化使然。但比之我们今天的官场生态,那些‘官人’不是‘后花园’倚红偎翠把酒临风诗往诗还,就是政见高下也可以生出文来文去的拳脚爪牙。”因此,他们认为做官还是不作诗为好。
清华大学教授肖鹰把“羊羔体”作为一种诗歌风格进行批判。“作者是有些可称为‘有想象力’的意象营造的,但是,这些意象并没有在诗篇中得到生发和深化,更没有形成形神贯通的独属于作者的诗歌境界。”在肖鹰看来,读车延高的作品,不管是“羊羔体”诗歌还是荣获“鲁奖”的诗集,都给人一种情感空泛、牵强造作的感觉。譬如,诗人对“太阳”和“月亮”这两个意象进行反复的抒写,却没有提高和升华。在个别作品中,诗人抒发和描写情感淡薄且意象陈旧,甚至存在多篇诗歌内容和意旨相互重复的问题。因此,他认为车延高作品的根本症结就在于缺少一种情怀,以及对这种情怀的提炼和深化。此外,互联网上还有对“羊羔体”的一些负面评价,诸如“意淫式作品”“中国诗歌的妖魔化”“青春期诗情的超期服役”,以及“自从拜读了武汉市纪委书记车延高的作品《刘亦菲》后,才发现原来我被埋没了几十年,一次又一次地错过了鲁迅文学奖”。
“羊羔体”事件当中人们的质疑,还有很大一部分是针对“羊羔体”背后的鲁迅文学奖及其评审。这主要源于出版人沈浩波的一句话:“鲁迅文学奖是可以用钱买来的。不少“鲁奖”得主是用钱买的,还有一些,是谋来的。跑奖,是作协体制内作家的人生大事。”此话一出,对车延高的质疑便从各界铺天盖地而来。有网友认为,鲁迅文学奖在不断走向“堕落”,而“羊羔体”获奖标志着鲁奖“濒临死亡”。更有网友戏称,如果鲁迅知道以自己命名的奖项被颁给了车延高,十有八九会气得活过来。的确,鲁迅文学奖作为较高级别的文学大奖,其公信力却一直在降低。除了把奖项颁给“羊羔体”诗人引起广泛的社会质疑之外,还有终审评委同时也是获奖者的现象发生。而公信力的降低,归根结底在于没有“避嫌”,“不懂得与金钱和权力保持足够的距离,却反而跟它们显得日益亲密无间”。针对某些评奖过程中可能出现的不公正现象,互联网上出现“红顶诗人”“官员作家”等一些称号。
文化事件需要我们深刻反思,需要追根溯源,反思文化事件得以产生并持续发展的深层原因,即文化事件背后的群体心理。“羊羔体”事件作为文化事件、网络事件、群体性事件在各界引起了巨大的舆论反响,在该事件中,人们对待“羊羔体”的态度有赞颂,有批判,有质疑,有迎合,有盲目从众也有特立独行,但缺乏中肯客观的评价,致使网络暴力性质的口水战、骂战发生。
① 章剑锋:《车延高:真人何必不露相》,《南风窗》2011年第3期。
② 李北陵:《“羊羔体”走红不必惊诧》,《中华读书报》2010年10月27日第8版。
③ 王清淮:《“官员获奖”何罪之有?》,《民主与法制》2010年第23期。
④ 何淼玲:《官员写作,怎么看》,《湖南日报》2011年12月9日第6版。
⑥ 何平:《“醉了做甚?拾掇些小文做甚?”》,《文学报》2010年1月28日第8版。
⑦ 肖鹰:《车延高合法获奖更可怕》,《东方早报》2010年10月28日第A23版。
⑧ 魏奇峰:《诗歌界跟诗歌没有任何关系》,《山西青年》2010年第11期。
⑨ 潮白:《官员不该参与专业评奖》,《南方日报》2010年10月22日第F2版。
⑩ 宣华华:《面对“红顶作家”,文学奖可以“避嫌”》,《椰城》2010年第12期。
编 辑
:赵斌 E-mail:948746558@qq.com湖北省人文社科重点研究基地武汉语言文化研究中心项目成果(项目编号2015Z05)
作 者
:史长源,曲阜师范大学文学院在读硕士研究生,主要从事中国现当代文学研究;庄桂成,江汉大学武汉语言文化研究中心教授,主要从事中国文艺学和中国现当代文学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