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依相伴是墨字

曹向荣

相依相伴是墨字

曹向荣

《香雾浮高树 祥云丽碧空 》 王 涛/作

喜欢墨字，更喜见写字。看那写字的人，笔杆挥动，净白的纸面，横横竖竖，拐弯儿捺过去，那笔墨就在该在的地方了。看纸上的墨笔如花如画，又看那写字的人神态安帖舒坦，不由心生羡慕崇敬。这崇敬之心不仅为着字的美妙，更为着这写字的神秘。

王涛先生说：写字说难，其实也容易。

这是作为书法家论写字的话，我听着更觉着书法艰难。

王涛先生戴眼镜，却不似老先生。他温和，说话用平调，走路轻慢，头上那点冒头的白发，显出些儒雅。

他说，关于写字，没什么要说的。王涛先生这样说不是端架子。这句话的背后，要说的话太多。论书法本来是个“无从说起”的话题。一个人凭着一腔的热爱，将字写出名堂来，那里头凝聚着力量，力量渗透纸壁变作精气神挥洒于字里行间，其中的奥妙有多少能够用言语来表述清楚呢？

王涛先生说他的生命与书法连在一起。他人生路上的每一步，与书法相关联。说到小时候上幼稚班，石笔写在石板上，他能将那阿拉伯数字写得极小而精致。那是人生的开始，他书法的开端。小学生写毛笔字，从一个老先生那里求得墨样，当作仿纸，垫在麻纸或者粉练纸下临写。他写得跟老先生的墨样一般好。他是学校板报的写手。他写，他的一个同学画。他们俩是很好的搭档。那绘画的同学常说：他有一个同学，字写得顶好。他也常常夸这个画画的同学，说他很会画，画得没有比他再好的了。他们俩是学校走红的人。他的课桌上摆着一个蓝色墨水瓶，他将毛笔杆裁短，书竖在桌子上，挡住老师的视线，课堂便是他的写字课。在老师和同学眼里，他对书法怀有一种固执的偏爱。

中学毕业，他跟着工程队出外干活，看见报纸上有毛笔字，欣喜地到处寻访。寻到文化馆，好心的馆员看他对书法有难得的执著，引他拜见当地有名的张生老师。他写了字，便拿去求张生老师指点。书法是他的手脚，是他身体的一部分。他从未离开过写字，身边没有毛笔，他用铅笔写，用钢笔写，用手画，用树枝儿画。字落在纸上、地上，他看着，心里宽畅，感觉到生活的美好。

听说西安碑林，他想：那会是怎样的文字呢？有一天，他借了十块钱踏上去西安的列车。看碑林不觉天黑了，他没看够，想第二天再来，去住店。那客店问他要介绍信。他说没有。店员说没有介绍信不能住店。他寻到派出所，说他要住店，客店问他要介绍信。他望着派出所的同志说：这里可以给我开介绍信吗？

那派出所的同志，傻眼地看着他：你哪里人？这里给你开介绍信？……

他从那说话人的语气，感觉来错地方了，赶紧从派出所走出来，当晚不情不愿地坐车返了回来。

他说十块钱，一个来回，花了个精光。那年，他十八岁。

他不愿待在农村，不是说农村不好。他对生他养他的家乡怀着无尽的热爱。可是他待在农村，写字的愿望便会像轻烟一般飘散。他去当兵。在部队，他先是写黑板报。写黑板报对他来说轻车熟路。很快，他当上文书，调到电影队，写海报。他迷上海报，盯着自己写的字看好半天，觉得与以往不同天日。书法给了他荣誉。在部队，他多次受到表彰，荣立三等功。部队看中他的字，希望他留下来。那会儿，个体经营在地方遍地开花。他跟着感觉走，从部队回到家乡，在县城开了书法工作室。

韩 愈《马说》 王 涛/作

他一边经营工作室，一边经营自己的书法。他带几个学生。问王涛先生怎么不多收些学生之类的话，他说为什么要那样呢？带学生本来是快乐的一件事，写字要的是欢喜自由，将自己搞得很累，不是很傻？他将精力更多地放在习字。发表作品和大大小小的奖励，给了他自信。他从不曾觉着辛苦，工作室是他的家。他带学生，是喜悦的，静下心写字是喜悦的，晚上，一个人不觉写到深夜。他喜欢琢磨。面对着一幅字，他从中看出许多来。他说别的过眼不大记得，只是看到字，那笔画，他看一遍便记下来，下次看见便知道是谁的笔法。有学员出外交流回来，他从学员字上看出细微的变化，知道他去哪里问哪个老师学习的。这是神奇的事情，也能说一个人做习惯了某件事情，在某方面的特异功力。

二楼大厅一角，有一小隔间，里头是几张小桌子，这是学员的书室。墙头一幅《踏雪寻梅》，字迹疏朗，敦厚。那“寻”字头部像一张开的嘴巴，下部却像是一个空着的需要填充的肚子。那模样既像一个求问的傻傻的孩童，又像一个谦恭的似要呵呵笑出声来的老者。那“梅”字儿，只说那右边的一划长出来撇过去，那整个字儿就有了女性的娇俏，似有点点滴滴粉团似的梅花，笑闹枝头。而这样活泼的两个字，跟在“踏雪”两字后面，只从意境上，不说严峻，最少是带着认真严肃的。而这样的一幅字也恰恰是学员住所该当贴的字了。

我扭头看到一个长的镜框，里头是一幅画。那画是石榴枝，枝上有叶，叶间有石榴。一颗石榴像一个葫芦，一颗石榴裂开来，露出里头红红的籽实，另一头那两颗石榴一大一小，悬在枝头，似要荡漾。画间有鸟。那鸟有一只站在石榴枝头，有两只落在地上，似在往前探看。另有一只鸟儿撑着两只细杆儿腿，一副干架的姿态。原来地上落下来几颗鲜红的石榴籽，它们争相啄食。旁侧，黄色的底子，上写：“五月花红照眼明，秋结万粒籽晶莹，美味留于世人品，酸酸甜甜任君评。”

王涛先生说这幅画是他从北京潘家园淘得，它们是三小幅，他给拼在一起，成一长幅，又随手写得四句，一笑而已。

我复复反反看那“随手”提得的诗句，出自他这个书法家之手，那“酸酸甜甜”，是怎样的凝重，“任君评”又是怎样的洒脱。没想到王涛先生不只是字写得好，居然有作诗的雅兴。

回看大厅里挂着的几幅草书，透过那些个陌生似又熟识的字迹，似乎从中看出些许的热闹来，那是穿了细窄小袄的红娘，是翻着筋斗的武生。你听，那字里行间有清脆的木板声，有紧锣密鼓声，有铙钹声，那二胡的依呀，三弦的嘣嘣，好听的月琴……这些声响似轻还重，重重叠叠，或轻柔或激荡，从疏落的字词间抖落了出来，从笔锋间洒了出来。再看那如痴如醉的笔锋，时而急骤时而舒缓，尤如雨敲窗户，却清脆悠扬。

这样一个随性平和的人，他的书写激情原是从这乐声中来的呢。他的爱书写，或者也近似戏里挥舞的长袖，不觉得书写到深夜，便也不是什么苦事情了。

王 涛简介：

王涛，1964年3月出生于山西万荣。自幼嗜书法，曾受教于本地名儒姚文蔚先生，后转辗幸识运城名家张生、王陆、赵玉汉诸贤，聆听教诲，亲观其书数载。又受运城青年书家仇官有、原旭东诸位之影响，虽没进过高等学府，但凭勤、痴、苦终成自家一格。行书以二王、米芾、王铎为宗，小楷以锺繇、文征明为本，形成遒劲、爽利、疏朗之书法风格。在部队服役期间，积极参加中国书画函授大学的书法培训并顺利结业，期间作品入选全国“文明杯”钢笔圆珠笔书法大奖赛并荣获优秀奖；部队组织的书法展多次获一等奖；硬笔作品入选全国第二届硬笔书法大展，作品录入《全国第二届硬笔书法大展作品精选》并被聘为硬笔书法协会学术部委员；在《书法报》发表作品一幅，多次受到部队表彰荣立三等功一次。转回地方后初衷不改，仍以书法为最爱，创办书法工作室，在勤奋钻研书法艺术的同时，培养在校学生和传艺于社会书法爱好者，积极参加社会活动，用手中之笔服务社会。作品先后入选山西省“稷粮杯”书法展、山西省第八届书法篆刻展、山西省书画家协会优秀会员作品展、全国第十届书法篆刻作品展。现为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山西省书法家协会会员、山西省书画家协会常务理事、河津市书法家协会名誉主席、河津市硬笔书法协会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