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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的肖像

2017-09-14

数码摄影 2017年9期
关键词:肖像摄影母亲

肖像摄影在当代摄影叙事中的可能性

本期锐像,我们将通过两位留美摄影艺术家Kimisa和Amiko Li(李文嘉)的作品,观看肖像在他们各自的长期作品中所扮演的丰富角色的同时,探讨肖像摄影在当代摄影叙事中的可能性。

如果我们按照传统艺术形式把各式各类的摄影作品归到不同类型之中时,肖像摄影毫无疑问是最迷人且最难以捉摸的一类。英国摄影评论家大卫·贝特(David Bate)这样写道:“倘若肖像是一个人的简略描绘,那么肖像摄影拍摄的就不只是一张照片,拍下的作品可以是一个具有作用的地方:以社会认同为目的的符号事件发生之处。”

如果说拍摄肖像比我们想象的要复杂的多,那么观看肖像的方式和可能性同样多元。法国符号学家罗兰·巴特通过《明室》一本书来讨论那些他认为重要的肖像作品;美国摄影艺术家、摄影批评家艾伦·塞库拉(Allan Sekula)《对一幅三联照的沉思》(Meditafions on a Triptych,1973-78)中花了大量的篇幅来向观众阐释三张来自家庭相册中的照片,其目的便是为了向我们展示即便再普通的肖像照片也可以读取出丰富的意义,意即——一张照片或许有一个固定的图像,但它的意义却并不稳定。

当代摄影实践者将肖像纳入到他们作品的叙事当中,它们或作为整个作品结构中的线索,或独立成章,以丰富的意涵涉及心理学、美学、人类学、社会、政治,等等不同的意涵。在本期锐像中,我们将通过两位留美摄影艺术家Kimisa和Ami ko Lj(李文嘉)的作品,在观看肖像在他们各自的长期作品中所扮演的丰富角色的同时,探讨肖像摄影在当代摄影叙事中的可能性。

Q&A

对话Kimisa

Kith and Kin

何:童年的记忆如此深刻,以至于它无数次以图像的形式出现在你的脑海中,那么你从何时起产生了试图把这些经历转变为作品的想法呢?

Kimisa:我出生于上世纪90年代初,大量的行业空白让许多下海的生意人风生水起,其中包括我的母亲。但是这样的日子是短暂的,社会在时刻自我完善。到了我记事的年纪,母亲的事业已经每况愈下。我的童年的存在是模糊的,是真空的。我从3岁开始学小提琴,是以琴童的那种训练方式,幼儿园我只上半天,每天下午吃过午饭,保姆姐姐就接我去小提琴老师家,一直练琴到晚上9点回家,没有周末。小学下课也是直奔老师家。我几乎没有时间出门自由行动,这个城市对我而言是很陌生的,我认识的路就那么几条。客厅窗外保姆姐姐种了一藤西瓜,大多数的时间是在练琴和盯着这个西瓜藤之间度过的。

我的母亲,她尽自己所能,让我察觉不到家里经济上的变化。好像身边所有人都在她的带领下,给我创造出一种幻景,让我觉得自己和别的同学不同,住在漂亮的大房子里,亲人在国外,家里总是外国人进进出出。还有那些生意上巴结她的人,也总是说着一堆空话。很奇妙的,每天醒来,看到的摸到的,都是为了让你不知道自己所处的环境而设计好的。

刚开始拍摄kith and kin的时候,我的想法很简单,我遇到了Kira,那个红发小姑娘,她有着让人羡慕的家庭,开朗、自由,我被她的这种特性所吸引,想通过她的形象,来对比和引出自己。这个过程中我拍了三四年,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以前那些被埋没、被掩盖的事实。我十年来第一次回国,去了老家,从亲人那里得到了更多的素材。那个时候所拍下的画面也是很激进、别扭和刺激感官的。

何:能跟我们介绍一下作品中的模特Kira在整组作品中的创作和架构中扮演的是怎样的角色吗?

Kimisa:小时候有本挚爱的读物,是安房直子的《风的旱冰鞋》。我记得是一本不足十个小故事不及一指厚的薄书。里面是大山里形形色色的动物和人的故事,其中一幕是黄鼠狼在夕阳里的海边奔跑。现在回想起这个画面,以及回想起那时读到这里的自己,就觉得身体溶进了风里。第一次见Kira,她在公园的草地上奔跑嬉戏,那一瞬觉看到了风里的自己。

然而,Kira和我是截然相反的。她的开朗,野生,信任陌生的一切。她的家人和睦恩爱,坦然承认经济上的拮据。这一切让我觉得完美得像是假的,或者说,她与她家人的這种坦诚,让我对我的生活产生了质疑。

最初,我不想以第一人称讲自己的故事,因为这与我的童年紧密相关,我怕陷入其中无法客观地看待这段记忆。我在拍摄Kira的同时,我大量输出给她我的知识和爱好,我送给她我的衣物书籍。仿佛我带她进入一个养成游戏。Kira会越来越像我(本来我们很多观点已经一致),但同时又是一个相反的我。

现在,Kira已经不只是我的投影。我们在一起制造一个新的人物。

何:你在作品中很巧妙地将母亲和姨妈往来信件作为贯穿始末的线索,这一点在OCAT上海馆的“听我说”展览上更以隐蔽在作品下方墙壁中的电脑屏幕得以展现。你选择采用这一策略是否受到其他摄影师或艺术家的启发?

Kimisa:北魏石窟由壁画和佛像两个部分组成。作为陪衬,壁画的内容通常描述的是舍身饲虎这些赞美个人牺牲的残忍典故。而佛像作为主体,身体纤细,清秀,去尽人间烟火,并看似对现实淡漠和轻视。它周围的壁画所传达的故事越悲伤,它则看上去越宁静。它是我揉合信件和图像的启发。

在准备OCAT上海馆的展览时,花了最长时间去考虑的即是如何把信件和照片相互结合。因为它们并不单单是一段介绍文字,而是一个物件和媒介。我刚开始很苦恼怎么把一个数码信息实体化或者图像化。endprint

后来我邀请了设计师王婧玮,她提到了去年底皮皮洛蒂·瑞斯特(Pipilotti Pdst)在纽约新美术馆(New Museum)的展览中在墙面制造出一个向外突出的菱形空间,使观者能够私密地观看空间里的视频图像。婧玮和我把这个私密的空间推进了墙里。

何:据我所知Kith and Kin目前仍在进展当中,你对接下来的项目进展有什么期待?

Kimisa:从一开始我被Kira吸引,对自身的好奇,对我和母亲关系的理解,到现在我更感兴趣的是这一切的原点和原因,那段类似泡沫年代的社会,以及我母亲作为一个80年代末的女企业家、单亲母亲和美国移民。我觉得我的母亲是一个不属于那个时代的人,她太自由了。包括事业、恋爱、组成家庭、结束家庭等等。现在Kith and Kin的结构还是散落的,能看到的还只是我的一路拾遗。之后当Kith and Kin以一个新的形式出现在公众面前时,应该已经有了一个完整的属于它的故事,我自己可能则退居其后了。因为通过拍摄和寻找过去线索的这个过程,我认识到的不仅仅是我的经历,而更多的是我和我的家庭在这个时代背景下,作为千千万万人中的一员,是一个何等普通的存在。

何:作为一名擅长拍摄肖像的摄影师,你认为这一类型作品最吸引你的地方在哪里?运用肖像来进行叙事实践的优势和难点又在哪里?

Kimisa:在做Brunchwith(www.brunchwith.com)之前,我的拍摄对象一直是职业模特,而通过这个契机,拍摄了大量不经常出现在镜头前的人。肖像难的一点,是它太容易了。积累了许多在工作压力下拍摄人像的经验后,你自己会总结出一套模式,怎么能够有效率地、稳妥地产出一张人像照片。但是这也意味着,在这些套路下,被拍摄的对象所呈现出的身份可能已经被过滤掉不少。“擅长拍肖像”可能也不是一件好事,我正在努力打破它。

何:最后请介绍一下你目前在美国的工作和生活,未来一两年有什么新的计划?

Kimisa:我家里有一只叫Spike的猫,是Cowboy Bebop男主的名字。别人跟我说我的生活和Cowboy Bebop的Spike很像。最近5年,我在美国的生活一直处于在两点中穿梭。前四年是旧金山和纽约,从上一个夏天起是波士顿和纽约。每周不停地往返,路途随着时间和次数的增加,变得越来越漫长。这一年是个很大的转变,关注的区域延伸到很多我并不熟悉的地方。一直以来我的大部分工作和时尚相关,今后想慢慢尝试静止图像以外的东西,比如视频和文字。5月的时候和国内的MIND杂志、于晓丹老师、音乐人虞菁合作拍摄了一条关于布鲁克林的小短片,真好玩。

Kith and Kin作品介绍

3岁时候的一个晚上,我听见门铃响了,紧接着行李箱轮子的滚动声和母亲的说话声从走廊传来,越来越清晰。我已经有四个月没见过她了。她在沙发上坐下,,示意我过去。她扶起我的手,放在她手心里端详了一阵,问我,想不想跟她一起出门玩。我还没回过神,我们已经在一个中年男人家门口了。母亲介绍说,这是她儿时的小提琴老师。自那时起,这个男人也成为了我的小提琴老师。

我的童年记忆里,母亲所占的比重是有限的。我靠一些琐碎的线索尝试把我们的关系拉得更近。小提琴为其一。而我所知的关于她的生活,大多都来自她与姨妈电子邮件的字里行间。我初中有一年半在国内与姨妈生活。姨妈会把我带到她的电脑面前,给我看母亲的邮件,让我在没有联网、用来练习打字的电脑上拟写我的回信,交由她修改,再与她的回复一并发送出去。印象中母亲的信里言语很少,总是分享很多她在国外美好生活的照片。她的缺失,使我不禁在脑内构建出一系列有她存在的片刻碎片来填补这种遗憾。这些碎片时而与现实平行,时而滑离轨道。

很长一段时间,我练习用的小提琴是我母亲曾经用过的。她一遍又一遍给我讲她离开我父亲的那一晚:她一手抱着我,一手提着琴,四姐(我的保姆姐姐)跟在她身后背着一包我们三人的衣物,“在路灯下我们相依为命”。这个画面一遍遍浮现在我脑海里,仿佛在寻找一个出口,要求我去表达。我的童年看上去是幸福的。或者说,我对我整个童年的记忆都是模糊的,像窒息在刚吹出泡泡的泡泡糖中,带有体温,潮湿、甜腻。我被周围所有人的谎言保护着,母亲制造了一个不真实的优越生活把我笼罩起来,而这让我对痛苦有了更立体的认识。到了美国后,我看到了当初母亲来信的另一面,姨妈写给我母亲的邮件,它们戳破了幻景。我想起后来我在饭桌上把母亲与小提琴的故事讲给家人,大家相视一笑,告诉我那晚真正的情况。母亲带了一群年轻彝族小伙子,搬空了房子,而我父亲躲在墙角,一声也不敢吭。

Kith and Kin拍摄的过程在我看来是在一点點搜集泡沫覆盖住的线索,挖掘我的过去,重新认识和排列我所经历的人和事。这也是一段探索我与母亲之间的感情,承担并面对曾经那些视而不见的事实的修行。我从自身成长中采样,投映在与当时的自己年龄相符的Kira上,重构了这段现实与虚幻交融的旅程,并仍在途中。

Q&A

对话Amiko Li

Maiden Vova

何:首先请跟我介绍一下Maiden Voyage这个项目,你最近决定把作品变成书的原因是什么?从样书到跟无像工作室(Imageless)合作,这个过程大概是怎样的?

Amiko:这组作品经历了五年,我一开始单纯地抱着要拍出细致入微的好照片的初衷,到了后来开始考虑照片彼此的关系和叙事的可能性。累积了五年的素材,我开始通过排序和重编构造一个脱离于照片所在的世界。我认为摄影书是一个很棒的载体,适中的尺寸和民主的传播,甚至是书翻页的j间顿,都相对于在屏幕,和实体展览一览所有照片的迅速更加符合我作品的意境。今年夏天经朋友推荐,在几家出版社的权衡后选择了无像工作室,非常有潜力很踏实的机构,整个印刷制作的过程很顺利。非常高兴能将自己这些年的思考和观察通过摄影书的形式分享给大家。endprint

何:Madien Voyage中一次次出现你自己的身影,它们就像隐形的线索穿越在你观察周围世界的图像之中,那么你认为此类照片在整个系列中充当着何种意义?

Amiko:最开始受少女漫画和音乐录影带影响,对于那种柔美的描绘方式非常迷恋。整天藏在校服和生活中无尽的现实中,对于那样的轻盈很向往,哪怕是花瓣树影种种浓厚的意象堆叠,也想存在于那样的世界里。可是那些图像毕竟是虚拟的,在多次构建场景拍摄他人之后,终于决定将自己也植入其中。自拍是当今再流行不过的一件事,可是因为不是出于自我迷恋,也不是塑造一种特定的形象,所以发现自己拍摄的影像并不如预设的那样梦幻,而是充满了细节:平静却又预示着不安和焦虑。这些自画像正如书中其他照片一样,探讨着自我与外界的关系,或是与亲密的朋友、与暧昧的对象,在不同的关系前切换。

何:美国摄影师、学者蒂姆·戴维斯(Tim Davis)在评价这本书时将其比喻成“一本并非个人,而是世界幻象的日记。一个幻想家的自我描绘。”取代线性的叙事,你所拍摄的肖像更像是一本浓缩了日常生活和一代年轻人成长的碎片集。你在拍摄肖像作品的实践中曾受过哪些摄影师或艺术家的影响?

Amiko:静物摄影师劳拉·莱廷斯基(Laura Letinsky)谈到她拍摄桌面静物的时候,她时常会出去散步,每次都从途中带一些她发现的东西。可能是一个苹果核,一片羽毛,或者是一个塑料袋,然后她回到她的工作室的时候,她会把这些物件组合放在桌上,不断地从桌面上增减她准备的道具寻找那种不多不少的平衡感。尽管我的作品里并不以静物为主,可是那些阴影,留白和空间感对于我的作品影响很深。还有一位摄影师,是我本科时候的导师Anna Shteynshleyger,她的摄影围绕着她正统犹太教的身份和她随父亲政治避难来到美国居住生活的点滴,可是她的作品却并没有因为这些宏大的主题而变得直白或者喊口號般的政治化。相反的,她的作品冷静且深刻,乡愁却不眷恋,那样蕴含多层复杂情感一直对我影响很大。

Maiden Voyage作品介绍

和很多人一样,我的摄影是从个人出发对身边和周遭的认识。人都是很多面的,我也不例外,所以我不想追求作品里所谓的连贯性,不想被一种路线所局限。看着自己的作品Maiden Voyage,觉得自己的语气时而严苛,时而又很闲适,并且在不同的光线里,在防备和表演里,在亲密和疏离之间切换。

摄影给予了我很大的宽容。镜头里的影像呈现出我对于男生和女生的不同喜爱。我想大概也只有在这样的媒介里,不同的人物可以那么有趣地融合在一起,好比拔火罐的爸爸,还有在浴室里睡眼惺忪的男孩。

何:据我了解这些年你在西方参与并获得过诸多的摄影奖和驻地项目,能否给我们分享一两个给你带来印象最深的参选或驻地经历?

Amiko:印象最深刻的应该是第一次作品受到肯定而拿到Center Project Launch Award(新计划启动奖)和Photographique奖项时的感动。觉得我这样敏感的人通过摄影想说的话被聆听被认同,是一件非常让人欣慰的事。其实我一路走来,觉得拍的不算是很迅速抓人眼球的图像,可能不太会有人共鸣。但后来发现通过摄影,认识了很多类似的人,觉得自己想说的和当初读书的时候不厌其烦地在课上写的那些事,有了存在的价值挺开心的。美国这里的ZINE和NDIY文化很盛行,身边很多朋友都自己在办杂志、公寓画廊、小型驻地项目。我在芝加哥念本科的时候周末经常去朋友的一些公寓画廊,说是画廊其实就是把客厅的一部分辟出来展示作品,大家也不会太在意作品的完整性,那样的创作交流,我觉得是很好的一种氛围。

何:请介绍一下你目前在美国的工作和生活,未来一两年有什么新的计划?

Amiko:现在我在新泽西念研究生,平时累积拍照的同时也在做各种视频以及装置的尝试。毕业之后打算申请一些驻地艺术的项目。自己已经马不停蹄地念了18年的书,所以非常非常向往能够脱离学校进入社会闯一闯,也期待自己在学校环境下会创作出怎样的作品。和很多读摄影的学生一样,自己一直有一套“正确”的工作方式,用什么样的相机什么胶卷,底片怎么曝光什么样的参数扫描,照片看起来很统一可是似乎有那么点理所当然,所以现在力求尝试不那么规范的方式。想看看模糊的、刻意的、粗粝的图像会和自己其他的照片,产生什么新的解读。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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