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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线城市鸡汤滋润的小城无聊时光

2017-09-13韩墨林张文政裘雪琼

博客天下 2017年4期
关键词:罗辑罗振宇三明治

韩墨林+张文政+裘雪琼

吴昕骐的书桌上有一本阿乙的小说《模范青年》,浅黄色封面的小册子摆在一堆凌乱书本的最上方。他很喜欢小说里的一段话,反复读了好多遍:

“所有的我在所有的时空、所有的维度里一同出发(就像百米赛跑),最终开出完全不同的花朵。但最终成立的只有两个我:一个是艾国柱,自由放荡,随波逐流,无君无父,受尽老天宠爱;一个是周琪源,勤奋克己,卧薪尝胆,与人为善,胸藏血泪十斗。”

艾国柱是阿乙的本名。“小镇青年最后的出路可能就是这两种,特别简单。一種走出去了,一种怀抱着才华却留下过完了平庸的一生。”吴昕骐说。他想要做走出去的那个人。

然而,现在他还在家乡县城,被低矮的丘陵环绕。他自诩的那一点才情,早已在寡淡的生活里给磨平了。直到他在微信公众号上发现倡导普通人写故事的平台“中国三明治”。

一边是在都市奔波谋生,追逐梦想,一边是在小城现世安稳,岁月静好。不同生活状态的选择似乎早早就注定了泾渭分明的人生。但互联网的力量正在试图抹平其中的边界。2016年的微信数据报告显示,公众号平台数已逾1400万。而用户分布从早两年的强势集中在北上广深,逐渐转变为一线城市与二三线城市间的均匀分布。

一线城市的生活方式、价值观、知识获取方式,伴随着自媒体的崛起,向小城市、小城镇加速下潜。比如,尽管争议不断,“新世相”于2016年底在北上广策划的“丢书大作战”,后来成为浙江奉化全市高二学生的期末考试作文话题;在全国拥有数百家分支机构的某公务员培训机构也将此题押宝为公务员考试、面试的重点。

当然,二三线城市年轻人对公众号的阅读偏好,与北上广深的年轻人并不相同。正如上述报告指出的,互联网的大门对所有人敞开,但每个人走进去后看到的是不同的世界。

形形色色的公众号丰富了小城单调的生活;手机屏幕后的年轻人借此抱团取暖。他们浏览公众号文章,有时还“消费”公众号—尝鲜内容支付,还有的干脆做起了自己的地方公众号。

受到“罗辑思维”用户群积累的启发,高磊和两个朋友在河南郑州召集起了“罗辑思维”线下朋友圈。他们自发聚会,组织讨论,偶尔跟偶像罗振宇在微博上的互动令他们兴奋不已。

高磊认为,每个时代都有抽象的文化符号和精神偶像。在他的认知坐标里,“上世纪80年代是诗歌,90年代是小说,21世纪最早几年是成功学,而现在到了更高阶的‘互联网成功学时代了。”

“在思想上跟北京的同龄人保持相同维度”

2013年毕业季的暑假,大连女孩程明玉在北京某知名会计事务所的offer和家乡的男友之间,选择了后者。

在银行实习的第一个月,她学习的唯一技能是点钞。把一沓钞票均匀散开,用指尖而不是手指肚捻动钞票,手指跟钞票的摩擦力度要适中,她日夜练习,玩味着领导口中无法言传只能心领的本事:手感。

入职一个月后,程明玉在单位的点钞比赛中得到第二名,她却没有多少兴奋。尽管来的时间不长,她却好像已经看透了银行的全部,每天重复没有技术含量的工作,午休的时候就八卦家长里短,派遣制员工什么时候可以转正,以及如何多办出一张信用卡。与男友的婚期迫近,也多了两个家庭间的琐事。

还不到一年,程明玉就觉得“跟曾经的自己不在一个世界了”。她记起大学时参加模拟联合国、学生职业发展协会,考取国际注册会计师证书的日子。现在,她每个月还在亚马逊下单一次,床头垒了一摞书,多是讲经济和哲学的,但三之分一没拆封。她将这归咎于每天的通勤太累,回到家已经晚上8点多。“我没什么毅力,回到家除了睡觉就不想干别的。”她告诉《博客天下》。

在北京读大学时,程明玉热衷于豆瓣上的同城活动,听讲座,跟很多人在一起聊天。刚回到大连时,办公楼盖得不比北京低的商务区并没让她感到什么落差,直到有一天她打开豆瓣,同城活动里只剩两条咖啡馆的广告。

又过了半年,她突然收到一条豆瓣的活动推送。程明玉点开,主题是:“大城市回到小城市,人应该怎么活”。她当然没去参加,但脑袋里不时盘旋着这几个字—“怎么活”。

有时睡前躺在床上的那一点时间,她还会翻一下公众号。她一共关注了74个,其中27个是财经领域的。用她的话说,把她从最初的慌乱里拉出来的就是这些公众号,至少要努力让自己“在思想上跟北京的同龄人保持相同维度”。

她最常看的是 “吴晓波频道”。

2014年5月8日在微信平台上线以来,“吴晓波频道”订阅用户突破200万人。负责运营的雪虎透露,微信后台数据显示订阅用户中60%是男性、60%是“80后”、60%位于东南沿海地区—用户的地域分布是被用来衡量商业价值的重要指标之一,但不可忽视的是,像程明玉这样的“非重点”用户依旧占据了40%份额。

通过“吴晓波频道”,程明玉还一口气关注了其他不少经济学家、财经记者的公众号。在后来的一次私募公司面试上,她还在回答外汇问题时信手拈来地使用了公众号常用的叙述手法,侃侃而谈。

2016年下半年,程明玉最终还是跟未婚夫分手了,之后才萌生了调动工作的想法。2017年初,她再次搭上了开往北京的列车,可她又一次选择放弃了到手的offer,回到自己的老家。她感觉像又一次站到了4年前的“起点”,但眼前的北京,身边已经物是人非。

让自己走进故事里

吴昕骐在朋友圈里上传过一张自己的照片:利落的短发、黑框眼镜、笔挺的白色衬衫和西装,右手插在口袋,左手抚着领带,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这张职业又有些老派做作的照片引来不少人点赞。

跟程明玉一样,吴昕骐也是银行职员。他在县城的生活就跟自己名字的谐音一般—“无新奇”。就阅读品味而言,吴昕骐要广泛得多。被他置顶的公众号有“看理想”—文化品牌“理想国”推出的影像计划、由单向街运营的“单读”、“吴晓波频道”—他甚至是位下了笔头功夫的付费会员。有好几个月,他摘出每条音频的重点,一字一句记在笔记本上。

吴昕骐是在十分偶然的情况下关注到“中国三明治”的。2015年9月,“中国三明治”发起公益性的写作培训计划—“破茧计划”,遴选少数学员,邀请国内外知名人士担任导师,经过每周一次、为期半年的线上课程后,结集出版优秀习作。

诞生在上海的“中国三明治”由李梓新一个人运营。他的正职是财经公关,平时兼顾打理公众号。他对普通人的生活感兴趣,利用空余时间采访、写作,慢慢发展起了这个“众包写作平台”。“中国三明治”现在的官方介绍写的是:“中国第一个非虚构生活写作社群及写作孵化平臺”、“记录三十岁上下中国人的时代故事”。

一向对写作感兴趣的吴昕骐立刻填写了报名表,还附上两篇作品。后来,“中国三明治”团队从200多封热情洋溢的申请信里挑选了16位普通写作者,没有吴昕骐的名字。虽然结果叫人失望,吴昕骐却把这个公众号置顶了,日日等着更新。别人的文字让他接触到了一个与小城平静生活迥然相异的世界,上演着生活的不同可能。

吴昕骐的盼望,不是亲身走进那些迥异的世界,而是让自己走进故事里。两个月后,他付了800元,参加首期“沉浸式写作课程”。

付了报名费后,吴昕骐得到为期一个月的写作指导,包括微信群的语音、优秀作品推送,还安排了图片、场景和人物的描写练习。第三周课程结束后,吴昕骐与一位女学员进行了面对面的相互访问。前期训练似乎起了作用—他的感官张开了,对方的一个小动作、一个眼神及周围的环境都牢牢定格在他的脑海里。那天晚上,他尝到久违的“写作的幸福滋味”。后来,这篇五六百字的小文也刊登在“中国三明治”上。

2016年9月,“破茧计划2.0”上线,授课的包括香港大学荣誉教授陈婉莹、FT中文网创办人及前总编张力奋、资深媒体人关军等。12位导师均是非虚构写作界的大咖。吴昕骐没什么信心,但抱着“破罐子破摔,反正申请也不用钱”的心情,挖空心思地设计了三个选题计划。

收到入选邮件时,他正在爬楼梯。紧紧盯着手机屏幕上的字眼,吴昕骐几乎就要大喊出来。他快步跑回家,刚关上门,就立刻把手机掏出来从头到尾又读了一遍。“那天我真的看了好多遍”,吴昕骐向《博客天下》回忆。

为什么热爱写作?吴昕骐的答案很直白:“因为我不愿成为庸庸碌碌的人”。

回乡三年,他已经当了十次伴郎,目睹新郎新娘交换戒指,拥抱接吻,有时心中也会涌起伤感—人生似乎就这么被定性了,往后生孩子、养孩子又接踵而来,还能有什么其他的呢?这就是他所理解的县城生活,而有一天自己终究也会做出一样的选择。

“挣钱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事”

程大明第一次“见到”罗振宇是在2012年12月21日—预言中的那个世界末日。

他在河南郑州一间出租房的卧室,郑重其事地梳洗过后,就一个人等待着发生些什么。他不紧不慢滑动着鼠标,突然注意到视频网站优酷上一档刚开播的节目,标题十分耸动——《末日启示:向死而生》。随着一段短暂的古典吉他演奏作为开场,他看到了一张陌生却挺有亲和力的大脸,那就是罗振宇。

毕业5年的程大明打趣:“本来想等着看世界末日什么时候来,结果却等来了罗胖子的‘罗辑思维。”

一年后,这档视频脱口秀节目在优酷上的点击量突破1亿,单集的平均点击量超过百万,而“罗辑思维”微信公众平台上的订阅量也在次年同一天突破百万。2016年3月,罗振宇宣布投资papi酱时坦言,团队人数达上百人,会员数600余万,年收入2亿多元。

只要愿意,每天早晨6点,这600万粉丝都可以在罗振宇一段60秒时长的“叫醒”语音中醒来。

程大明是这么看的:“你其实没有特别多的渠道,但现在直接有个‘高人给你讲60秒,再给你推个文章、提一些小建议,不见得它是非常正确的,但有人天天给你梳理这些东西,你就会觉得有收获。”

2012年,程大明在“罗辑思维”的《富爸爸、穷爸爸》读书会里认识了比他大5岁的高磊和更年长的许伟。高磊早年是互联网公司创业者,赚到过一些钱。“你挣钱就只是挣钱,它就是个生意,挣完钱之后呢?你内心没有那种商业成就感。”高磊说。

高磊形容自己早期相对于“罗辑思维”的角色就是“传教士”,罗振宇就是“教主”。他是“罗辑思维”早期的种子用户,内容付费已经超过5万元,“主要花在它的书啊,电子(内容)产品啊,门票,还包括逢年过节推(销)的那些东西,”高磊告诉《博客天下》,“就是消费升级嘛,把你的精神附加在物质上,这也是未来的趋势。”

2012年9月,在原来读书会的基础上,他们三人合力发起了一个线下俱乐部。后来由于罗振宇的鼓吹,社群以及社群经济的概念一时成了流行。到2013年夏末,随着“罗辑思维”用户群的积累,几个人又成立了“罗辑思维”线下朋友圈,义务笼络区域性的“罗友”聚会。

2016年罗振宇跨年演讲的当天,“罗辑思维”郑州朋友圈的志愿运营团队在郑州预订了12个分会场,分布在餐厅、酒店、咖啡馆甚至售楼大厅,供无法到深圳现场观看的“罗友”一同收看直播。据称,这次免费线下活动吸引了一千多人参与。

“从PC端到移动端是非常巨大的变化,人们可以随时上网了。”高磊如此形容这个时代的优越性。但是有了便捷性之后呢?在“罗辑思维”郑州朋友圈,“不同身份、年龄的人聚在一起,可以找对象,也可以谈生意”,这就是它“渠道和资源库的价值”。

高磊特地强调了他这个线下社区所具有的“入口价值”:“‘入口是什么?任何商业模式都要考虑怎么找到用户。人从哪里来呢?我们要看到人会‘部落化成各种小圈子。”—而他的郑州朋友圈就是千万个二三线城市里小圈子中的一个,而且还在不停分化着。郑州“罗友”圈现在还有更细分的“罗友”户外圈、“罗友”美食圈等。

他打心眼儿里感激罗振宇“一直在为钱正名”。“罗振宇这几年改变了我的想法,尤其是对钱的认知。就算你是知识分子、是文青,你都要挣钱。他说挣钱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事,我觉得(这个观点)挺好的。”高磊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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