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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语词汇演化中的复制与选择
——以上古汉语禽类名称的演化为例

2017-09-12陈练军

关键词:变体禽类语素

陈练军

(闽南师范大学 文学院, 福建 漳州 363000)

汉语词汇演化中的复制与选择
——以上古汉语禽类名称的演化为例

陈练军

(闽南师范大学 文学院, 福建 漳州 363000)

借鉴Croft基于话段的语言变化选择理论,考察源自上古汉语的禽类名称的历时演变,由此进一步探讨汉语词汇历时传承与演化的相关问题。词汇传承与变化的机制是复制与选择:古今未变的词通过规范复制传承至今,古今变化了的词其演变机制是变更复制。语言惯例影响禽类名称的选择与使用,中古以来汉语的禽类命名惯例是:1)“种+属”为命名的首选格式,基于基本层次范畴来分类、命名;2)追求命名的理据明晰,基于词法规则来命名;3)以多语素复音词为主。

禽类名称;传承;变化;选择;复制

词汇的变化是累积型的。有的自古传承至今基本没变化,有的虽传承下来,但语音、语义、语法、语用等方面发生了变化。本文拟借鉴Croft基于话段的语言变化选择理论[1][2]77-79(an utterance-based selectional theory of language change,下文简称“话段选择理论”),以源自上古汉语的禽类名称为例,考察它们在历时演变中的变与不变,进而探讨汉语词汇历时传承与变化的相关问题。

一、研究对象的确立

本文选择源自上古汉语的禽类名称为研究对象,在古今对比的基础上,考察该类名词的历史传承与变化情况。具体做法是,将《汉语大字典》(以下简称《大字典》)“鸟部”收录的所有指称上古禽类名称的名词或名词性语素与《现代汉语词典》(以下简称《现汉》)中收录的以“鸟”为偏旁的禽类名称做比较,如果《大字典》和《现汉》都收录,那么该成分就是传承语素,如果《大字典》收录,但《现汉》未收录,则将该成分被看作是非传承语素*有些用于记录禽类名称的汉字并非鸟部字,本文不讨论这部分禽类名称。我们以《大字典》“鸟部”字(仅限出现于上古文献)为考察对象,这样处理并不能将各个时期所有指称禽类的名称收集齐全,但我们的本意只是想选择一个相对封闭的词语集合作为考察对象,通过古今对比分析词(语素)的历史传承与变化。如果当前所选取的材料能将禽类名称的历时发展概貌说明清楚,那么这样处理材料应当是可行的。。由于汉字对词汇的历时演变影响很大,所以我们将表征相应概念的词形也考虑在内。不过本文对于多音词、异体字、通假字不予讨论,与禽类无关的转喻义和隐喻义也被排除在外。

二、上古禽类名称的传承与变化概况

与上古用法相比,传承至今的上古禽类名称只有少数基本未变,多数在句法、语义、语用等方面发生了不同程度的变化,基本概况见表1。

表1 上古禽类名称的传承与变化概况*表1中甲类和乙1类古今都是独立的词,且句法自由度较高。但乙2、乙3 、乙4与乙1有别。乙2虽然在《现汉》中也标示为词,但其句法自由度明显比乙1要弱,更多的情况是作构词语素组成复音词。据《现汉》的注释与释例,我们注意到,乙2与生物学中禽类分类术语相关,乙2是基于生物学分类才具有一定的句法自由度,在普通说话者的语感中不具独立性。这说明词典释义既包括专业技术人员的语感,也包括民俗分类的语感。若按民俗分类,乙2应是不自由语素。这说明由于说话者知识背景的不同,在判定语言成分的语法地位时,科技用语与日常用语的差别会导致同一成分在不同社团中被看作是语法属性不同的成分。这种分歧也反映在词典的词性标注中。“鹑”在《现汉》第5版看作是语素,未标注词性,但第6版将其标注为名词。前后两版标注不一,这也反映出这类词在不同人群的使用中是存在差异的。又如《现汉》对“鸽”的词性标注,表现为语文学与百科知识、生物学分类相混杂。“鸽”在《现汉》中构词极少,口语或一般书面语不单用,宜看作语素;但若据生物学分类,“鸽”是更低层级的类属名,又应看作词,如沙鸽等。又如“鹎”,一般人都不单用它指称禽类,但生物学上用作雀形目鹎科各种禽名的通称。

以下问题需要回答:

(1)甲类的传承机制是什么?

(2)为何乙类、丙类发生了变化?变化的机制是什么?

(3)丁类为何消亡?

三、基于话段的选择理论

选择理论最初起源于生物学,被Hull应用于科学史的研究,Croft将选择理论运用于语言演化的研究,提出了基于话段(utterance)的语言变化选择理论*话段是人类言语交际行为中实际说出的特定片断,话段在语境中说出并获得语法结构和语义、语用解释。语言是一个言语社团的语句的集合体。,把说话人与言素(lingueme)分别作为选择与复制的单位,语言的演变被分解为创新与传播两个过程,演化的机制是复制与选择。语言演化中的复制包括规范复制(normal replication)和变更复制(altered replication)。规范复制意味着对语言惯例(convention)的遵守(conformity),表现为语言成分的历时传承;而变更复制是违背已有的惯例,在某一个变项(variable)上产生一个变体(variant),表现为语言演变中的创新。复制会导致两个层面的变化:一是变化所复制的结构不完全与源结构相同,这是变更复制,变更复制产生结构变体;另一种是由于结构变体频率的改变而发生变化,可称作差异复制(differential replication)。该理论提供了选择模式,说话人乃至整个社团对某个变体的不同选择,决定了不同变体存在或消失的命运。选择从本质上说就是通过语言使用逐渐建立起了惯例,选择的过程就是语言演变中传播的过程。Jakobson曾从语言功能的角度来解释语言变化的机制*Jakobson认为语言使用的功能有3个方面:指称(referential)功能,即信息的交流;诗情(potic)功能,即创新性(creativity)或表达力(expressivity);交际(phatic)功能,即与社会准则相一致。,将Jakobson的研究运用于话段选择理论,认为指称功能与惯例相一致(常规复制);诗情功能一般是违背惯例的有意图触发机制(变更复制);交际功能导致惯例的形成或接受(选择)[1]71。

根据话段选择理论,可作如下解答:禽类名称的传承与变化的机制是复制与选择。甲类的传承机制是规范复制,乙类、丙类的变化出于创新(共时的变更复制),变化的过程就是创新(新变体)传播的过程(历时的差异复制)。人们对禽类名称的各种变体进行能动地选择,被人们接纳的变体就是乙类、丙类,不被人们选择、终遭废弃的丁类走向了消亡。

那么,禽类名称的传承与变化中,甲类的规范复制遵守了什么样的语言惯例?乙类、丙类如何通过变更复制发生变化?如何通过选择机制形成新的语言惯例?这都是需要探讨的问题。

四、上古禽类命名的惯例与规范复制

Croft对惯例做如下定义[1]98:① 惯例是一种(产生音串)行为的规律。② 惯例有部分任意性,有些规律体现了社区内几乎所有成员对某一言语形式的偏好。③ 惯例在社区内有共同背景。④ 惯例都被用作调适手段:a.几乎每个社区成员都遵守该惯例;b.几乎每个人都认为自己以外的所有人都遵守该惯例;c.如果社区所有人都已遵守该惯例,那么几乎所有人都倾向于使新入社区的成员也遵守该惯例;d.如果社区所有人都已遵守该惯例,那么几乎所有人都倾向于使社区新成员遵守本社区的其他规则。⑤ 惯例用于解决反复出现的(交流意义的)协调问题。

汉语禽类的命名合乎Croft对惯例的定义,即对禽类的命名会产生一个音串来指称某类(种)禽。命名行为是有规律的。命名之初,哪类禽用什么名称来指称具有一定的任意性;人们对禽类名称的使用有共同的知识背景;汉语社团的成员了解并遵守禽类名称的使用规则;禽类名称用于解决人们如何指称客观世界中普遍存在的禽类问题。汉语禽类的名称用来指称客观世界中禽类的各种成员,命名的方式是约定俗成的。某一类(种)禽用某一词项来指称,在同一言语社区内被接受后,就成为该社区内的语言惯例之一。

根据我们所收集的材料,可将上古汉语禽类命名的惯例归纳如下:

1) 以单语素词为主,如鹤、鹳、雁、鹪鹩、鸺鹠等*单语素词指一个语素构成的词,既包括单音词,如鹤;也包括复音词,如鸬鹚。。

2) 较少采用“种+属”式多语素命名方式*上古已出现少量“种+属”式禽名,大体相当于现代通用的“二名法”,即记载物种的属名和种名,把二二者连缀起来,作为该物种的学名。如《诗·小雅·鸿雁》:“鸿雁于飞,肃肃其羽。”雁相当于现今的“属名”,而鸿雁则为“种名”[3]。。

3) 命名具有一定的任意性。

4) 基于民俗分类法,用命名的办法为物种分类,给不同特征的小类单独命名*如鳼为幼鹑。《尔雅·释鸟》:“鳼,鹑子鳼,鴽子鸋。”郭璞注:“别鹌鹑雏之名。”邢昺疏:“鹑子之雏名鳼”。这是单独为幼鹑单独命名。又如“鸐”是为长尾野鸡单独命名。《尔雅·释鸟》:“鸐,山雉。” 郭璞注:“長尾者。”。

若话语者采用与上一代人相同的语言惯例进行交际,即下一代人完整复制上一代人的相关语言结构,那么该惯例就可能世代传承下来,古老的语言成分得以保留。语言的这种传承机制是规范复制,不同世代所复制的结构与源结构相同。表1中的甲类禽名从上古传承至今,语法、语义、语用等特征基本未变,其特点依然遵守了上古汉语禽类命名的惯例,如鸊、鸬鹚、鹦鹉等均为单语素词。这是汉语社团以规范复制的方式将这些语言成分保留了下来,凸显了语言的指称功能。

五、禽名演化中的复制与选择

乙类、丙类禽名的变化表现为:第一、句法自由度降低;第二、语法层级由词降格为构词语素;第三、语义层级的变化。丁类体现的是语言成分的消亡。从选择理论来看,这可能是历代汉语使用者对禽名复制与选择的结果,即同一种物种在不同时期出现了多个名称变体,不同时代的说话者根据个体偏好对禽名的多个变体进行选择,选择的结果就是禽名的历时变化。

(一)变更复制与禽名的变体

禽名的变体主要有两类:一是前代未出现的新名称;二是变异了的旧名称,但其句法、语义等特征发生了变化。这些新变体是通过变更机制产生的。

1.变更复制与新禽名的产生

变更复制是语言变化的创新,促使新变体幸存下来。那为什么要创制新变体呢?就禽名而言,新物种要新的命名,这毫无疑问,问题是已命名的物种为何还要创制新名称?据 Croft的看法,创新机制是由语言的功能所驱动[1]71。汉语禽名在代际传承的过程中,通过变更复制创造出与前代禽类命名惯例不一致的新禽名。新禽名的产生由语言的诗情功能所驱动,是为了提升语言表达的创新性或表达力,这与汉语史上的复音化和人们探求名称的俗词源等因素紧密相关,涉及语法形式与规约性意义、功能投射的无意图重新分析。

(1)新禽名与汉语的复音化

已有大量研究表明,汉语在唐宋时期已经形成以复音词为主的格局,双音模式成为汉语构词法中的显赫范畴。自中古以来,汉语禽类的名称受复音化影响,“种+属”式的复音禽名成为主要的命名方式。墙峻峰的研究表明,秦汉时期,以“鸟”作为类名的“专名+鸟”式命名还比较少见(“乌鸟”除外),多为“限定词(颜色、形状、特定)+鸟”式的组合,如黄鸟、黑鸟、苍鸟、鸷鸟、鸿鸟等,鸟类名称以单语素单音词居多[4]。中古时期,开始出现“种+属”式多语素复音词,用于给禽类命名,如沤鸟、麋鸟、鹖鸟、鹑鸟、鵩鸟、鵕鸟、鸦鸟、鸱鸟等。中古以后,“种+属”成为禽类命名的首选模式。

不仅禽类命名发生了如此变化,汉语指称其他物种的命名方式也以“种+属”式为首选模式,如“X+木(树)”“X+花”等。“种+属”式多语素复音词在中古之后,已成为汉语给事物命名的基本格式。在汉语已形成复音化格局之后,“种+属”式复音模式是具有社会心理现实性的语言结构,形成了汉语新的命名惯例。

禽名新变体的出现,可以说是人们为了实现汉语复音化的意图而产生的无意图的结果。复音化是个有意图的过程,但说话者并非有意要进行语言创新,有意图的复音化带来了无意图的新禽名的产生。人们用“种+属”式多语素复音词为禽类重新命名这一语言行为本身没有改变语言的目的,但对复音形式的选择最终导致了禽类名称的变化。形成新惯例之后,大量“种+属”式多语素复音词替代了前代的单语素禽名。

(2)新禽名与俗词源

2.变更复制与旧禽名的变化

我们以“鸭”为例,讨论禽类名称语义方面的历时变化。据贾燕子的研究[6],可将“鸭”相关词的历时变化表示为图1。

图1 “鸭”相关词的历时变化

A:殷商之前,汉语中仅有“凫”一词,用于指称{野鸭}。

加{ }表示的是概念,冒号后是用于表征这一概念的词汇形式,加框的概念为凸显的概念,黑框的深浅代表该概念凸显度的高低,凸显度的高低以相应的词在同期语料中出现的频率高低来衡量,加圆圈的词为表征该概念的主导词。

C:魏晋之际出现了新名“鸭”,专指{家鸭}。北魏时期,“鸭”取代了旧称“鹜”等变体,“鸭”成为{家鸭}无标记的显赫名称。东晋出现“野鸭”一词,这是基于{家鸭}的“鸭”而为{野鸭}取的新名,说明{家鸭}逐步上升为最凸显的概念,{野鸭}的凸显度降低。

D:唐代汉语已基本形成复音化的格局,鸭的名称也逐渐复音化,晚唐时“野鸭”取代了“凫”,五代时期表示{家鸭}的“鸭子”一词出现。{家鸭}{野鸭}的概念发生范畴化,抽象出上位概念{鸭类},用“鸭”来指称,最凸显的用法是指称{家鸭},这一情形延续至今。《现汉》(第6版)对“鸭”的释义就明确指出:“通常指家鸭。通称鸭子。”

对禽类名称的演变而言,不一定都是按A—D的模式逐级发生,也可能是A直接到D,如“鹤”,最初是指白鹤,今为鹤科各种水鸟的泛称,是个上位词。又如“鹭”,又名白鸟、春鉏、鹭鸶,《尔雅·释鸟》:“鹭,春锄头。”郭璞注:“白鹭也。”今“鹭”为上位词,是鹭科部分种类的通称。类似的还有鹞、鹰、鹳、鹫、鹬、莺、鸲、鹞、鹨、鹑等词*不只是禽类专名存在上下义词的变化或兼用,其他动物名称也存在此类变化,如马和驹、犬和狗、豕和猪、牛和犊等最初存在上、下位义混用的情况,后来下位词“狗”“猪”等演变为上位词,变化过程与“鸭”类似。。“鸭”既可指家鸭,也可指鸭类总名,为何“鸭”这同一词形可用于表征不同层级的概念?我们认为这主要是俗语源的探寻和命名的凸显性造成的,也与语言使用的开放性和弹性有关,造成了禽类名称形义匹配关系的变化。

再看旧禽名的语法属性变化。禽类名称在句中充当句法功能的情况古今有些变化,详见表1。变化明显的是丙类的两种情况:a.词→语素,如:鸿、鹏、鸩、鸱、鸹、鸢;b.语素→词,如“鹮”,上古有“鹮目”,现“鹮”作类名,今鸟纲鹳形目鹮科部分种类的通称,如白鹮、朱鹮等。又如上古有“鹎鶋”,今“鹎”作雀形目鹎科各种鸟的通称,如白头鹎、绿翅短脚鹎、红耳鹎、黄臀鹎、绿鹦嘴鹎等。再如“鸲鹆”到“鸲”的变化,不再详论。

(二)选择与禽名的演化

当语言中出现多个变体时,人们有区别地复制相互竞争的变体,从而导致进行选择。选择是人们从多个变体中选择一个多数人偏好的那一个变体,选择会导致某中变体使用的增多或减少。对某一语言形式使用的强化,会导致形成新的语言惯例;如果放弃或减少使用某一语言形式,则该语言成分可能走向衰亡。

1.选择与禽名新惯例的形成

与上古禽名相比,新名有了新的共同特征:

1) “种+属”为命名的首选格式,基于基本层次范畴来分类、命名。

2) 追求命名的理据明晰,基于词法规则来命名。

3) 以多语素复音词为主。

受汉语复音化和人们追求俗词源的影响,中古以来,人们更倾向于选择使用具有1)、2)、3)特征的禽名,实际上已成为汉语禽类命名的新惯例*禽类异称的来源是多样的。有的禽类异称是各地的方言变体,如:“鹨,天鸙”,郭注:“大如鹦雀,色似鹑,好高飞作声,今江东名之天鹨。”“鸱鸮,鸋鴂”郭注:“幽州人谓之鸋鴂,或曰巧妇,或曰女匠。关东谓之工雀。”“鸟少美长丑为鹠鷅”,陆玑《诗疏》:“流离,枭也。自关而西,谓枭为流离。其子适长大,还食其母。”。

古今对比表明,很多上古的单语素单音禽名被现代的“种+属”式多语素复音禽名所取代,如—啄木鸟、鹬—翠鸟、鶭—护田鸟(婟泽鸟)、鳹(鶨)—勾喙鸟、—戴胜鸟、鵻—祝鸠、鷩—锦鸡、鷷—野鸡、鶾—山鸡、鷽—山鹊(喜鹊)、鹖—鹖鸡、鸐—山雉、鵕鸃—锦鸡、鹘鸼—斑鸠(鶌鸠)、鸗(鸍)—野鸭(沉凫)、鴐—(野鹅)、—白鹭、鸀—夜莺、鸱—鹞鹰、鹨—云雀、鸢—老鹰(鹞鹰)、鸺鹠(鵋鶀、鸲鵅)—猫头鹰、鵻—祝鸠、鷩—锦鸡、鷷—野鸡、鶾—山鸡、鷽—山鹊(喜鹊)、鹖—鹖鸡(青凤)、鹍—鹍鸡、鸐—长尾野鸡、鸍—野鸭、鴐—野鹅、—白鹭、鷏—夜莺、鳸—鴳雀、鸱—鹞鹰、鹨—云雀、鸢—老鹰(鹞鹰)、—伯劳、鷃—鷃雀、鶗—杜鹃、鸬(鷧)—鸬鹚、鴮—鹈鹕、鶛—雄鹩鹑、鸹—乌鸦、鹎—寒鸦(鹎鶋)、鸧—奇鸧;鷢(鸉)—白鹞子、鹜—鸭子、鳦—燕子。值得注意的是,中古训释家多用“X+鸟”式复音词对先秦的单音禽名进行训释,如《玉篇》所载:狂,鸟;皇,黄鸟;鹰,鷙鸟;鹳,鹳鸟,鹊属,等等。

2.选择与禽名的消亡

表1中的丁类是现汉中已消亡的禽名,这类禽名基本不符合新命名惯例而被淘汰。人们选择一个变体而非另一个变体,不是受认同或调适行为的影响,而是受语言使用程度的影响,这样发生的是差异复制,独立于说话者的任何有意图目标。消亡的禽名从消亡的动因来看主要有以下两类:

第二类是已消亡的禽名所表征的概念不再被词汇化,旧禽名因不再具有社会价值而被淘汰。现代如需指称这一概念,往往采取迂曲的方式。如上古用“鴲”指称刚孵出的幼鸟,现代汉语这一概念未被词汇化,没有专门的词项来指称,“鴲”在现代汉语中已消亡。又如“鶛”,指雄性鹩鹑,现代汉语也不用单一词项来指称,代之以短语性名称,“鶛”在现代汉语中已消亡;类似的还有鸐(长尾野鸡)、鵌(与鼠同穴的鸟)、鳪(黄色野鸡)等。

(三)差异复制与禽名的历时更替

词汇更替中应区分两种差异:功能效用(语言符号的表达功能)和社会效用(语言变体在使用中的社会价值)[7]。总体上在变体的传播过程中,功能效用的差异不起作用,起作用的只有社会效用的差异[1]175。就同义禽类名称的历时更替而言,何种变体被使用者选择且传承下来,不在于其表达功能,而是取决于该词汇形式的社会效用,即是否满足不同时期人们语言使用的需求。这里重申Traugott和Trousdale的观点:语言变化,包括符号变化,不是凭其自身而存在,变化是否发生取决于人们如何使用语言的功能,以及人们如何评价某种表达功能。语言的词汇是存在多种变体的,每一变体有其社会价值,其使用存在差异,若只将其视作语义的对等体,就忽略了语言单位的社会性,这是以前词汇研究中的弱点[8]20。

六、余论

本文主要基于话段选择理论对禽类名称的历时变化进行了考察,侧重讨论了语义变化,认为禽类名称的历史传承与变化机制是复制与选择。目前还有不少问题值得进一步思考,如上古禽类名称的传承与变化是否有意识?有无目的?我们的初步看法是,禽类名称的命名及其变化是有目的的,但禽类名称的选择则是无意识的。再比如,新旧词更替中的复制与选择过程是如何进行的?一个变体如何规约化?规约化的程度是逐渐加深的,受什么因素制约、以什么方式进行的呢?类似的问题还有很多,只能留待今后做更进一步的研究。

[1] CROFT W A.Explaining language change:an evolutionary approach[M].London:Longman,2000.

[2] 陈前瑞、王继红.《解释语言的演变:进化的理论》中的语句选择理论[J].当代语言学.2009(1):77-79.

[3] 许维枢.中国古代鸟类分类的一些记载[J].四川动物,1982(2):39-40.

[4] 墙峻峰.义素外现——上古汉语单音词向复音形式演变的一种途径[D].南京:南京大学,2007.

[5] 王凤阳.古辞辨(增订本)[M].北京:中华书局,2011.

[6] 贾燕子.“鸭”的上位化[J].语言研究,2012(2):99-103.

[7] 陈练军.汉语复合词历时研究述评[J].重庆理工大学学报(社会科学),2016(2):110-119.

[8] TRAUGOTT E C,GRAEME T.Constructrionalization and constructional changes.Oxford:Oxford University Press,2013.

(责任编辑 冯 军)

The Retention and Change of the Terms Referred to Poultry in Archaic Chinese

CHEN Lianjun

(School of Liberal Arts, Minnan Normal University, Zhangzhou 363000, China)

Based on the utterance-based selectional theory of language change,this paper investigates the diachronic evolution of the terms referred to poultry which descended from the archaic Chinese, and probes into those issues related to the retention and change of the Chinese words which mechanism is replication and selection.The mechanism of the retention for those unchanged words is normal replication,and for the evolution of those changed words is altered replication.Language convention inflects the selection and usage of the terms referred to poultry, and the convention of the terms in Medieval Chinese as the following:1) [spcies+genus] is the primary naming pattern, classification and naming based on the basic level categories; 2) seeking for the transparent motivation and naming based on the morphological rules; 3) multi-morpheme polysyllabic words are in the majority.

the terms referred to poultry; retention; change; replication; selection

2017-03-27 基金项目: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基于构式的汉语复合词演变研究”(16BYY126)

陈练军(1975—),男,江西宜春人,副教授,博士,研究方向:汉语词汇史。

陈练军.汉语词汇演化中的复制与选择——以上古汉语禽类名称的演化为例[J].重庆理工大学学报(社会科学),2017(8):109-116.

format:CHEN Lianjun.The Retention and Change of the Terms Referred to Poultry in Archaic Chinese[J].Journal of Chongqing University of Technology(Social Science),2017(8):109-116.

10.3969/j.issn.1674-8425(s).2017.08.015

H109.2

A

1674-8425(2017)08-0109-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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