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生之年,我们安暖相伴
2017-09-11抹茶懒猫
■ 抹茶懒猫
有生之年,我们安暖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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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叶小迟的母亲事后回忆,她家之所以没有买到宁大早家旁边的那栋房,是因为排号买房的那天早上,叶小迟要吃虾仁炖蛋,所以叶母出门的时间比预定的晚了一会儿,导致排到她时,宁大早家旁边那栋房已经被别人定下了。
“所以,我们没有继续做邻居,都是因为你!”宁大早每天早上和叶小迟一起骑车去学校的路上都要提起这件事,大有要记一辈子的架势,“因为你大清早,居然要吃什么虾仁炖蛋!”
“分明是那天不宜出门安家置业,我家魏女士和你家林女士决定买房前应该先看看那天的皇历才是。”周末没事就待在自家外公的书房里,研究桌上万年历的叶小迟,做什么事都要套上一个“看天行事”的理由。
叶小迟和宁大早在娘胎里时就被各自的母亲拉了根红线,魏女士和林女士不但是技校的同学,而且毕业后被分配到了同一个单位、同一栋职工楼,就连怀孕的时间都一样——只恨呱呱落地的是两个女孩,否则就要结娃娃亲了。
她们在10岁那年跟各自的父母搬出了破旧的职工楼,虽然没能继续做邻居,却住进了前后两栋公寓的同一楼层的同一号。国人向来推崇把资源利用到极致,于是房地产刚兴起时,楼间距是不合格的,倒是便宜了叶小迟和宁大早,在自家的阳台上一挥手,对面就看得一清二楚。
两个人很快就找到了新乐子。先是冬天的一个早上,起床困难户叶小迟赖床的时间久了点,到了两个人惯常的上学时间点还没出现在阳台,着急的宁大早就在自家的阳台扯着嗓子喊:“叶——小——迟——!”每个字都拖足了音,把本该有的咬牙切齿的味道硬是给拖没了。但和宁大早心有灵犀不点就通的叶小迟,却在饭桌上听出了急性子的怒意,啃着馒头冲阳台应了声:“来——了——”,抓起书包就出门了。
就这样,她们隔空喊了五个春夏秋冬。这五个春夏秋冬依次走过,家里的座机被人手一个的手机取代,叶小迟与宁大早却依然用最原始的方法,站在自家的阳台上,上学时喊对方起床,放假后约对方去游泳。
小城里的岁月无声淌过,爬山虎一般的时光遍布了记忆筑成的城堡,而城堡里的叶小迟与宁大早长齐了身量,但望向对方的澄澈目光从未变过。她们形影不离,熟悉对方的程度跟熟悉自己一样。
尽管体育课列队时,一米五的叶小迟站在队伍的第一排,一米七的宁大早站在队伍的最后;叶小迟的体检单上年复一年地写着“营养不良”,宁大早对自己略高的体重痛心疾首地表示从明天起开始减肥;叶小迟面朝墙壁死活记不住“陈胜、吴广起义的意义”的同时,宁大早对着蝌蚪一样的数字抓耳挠腮……这些差别都不能影响两个人打从娘胎里就培养起的默契。比如,叶小迟瞒着叶母翘了周末的补习班去学素描,遇上偶然心血来潮去补习班突击检查的叶母,打掩护的从来都是乖宝宝宁大早。她们从来不用“串供”,保证找的五花八门的借口总是能和对方的无缝衔接。
这样的默契玄乎得可以,难怪熟知两个人的同学,经常对着看似迥异的她们大呼:“你们其实是同一个人吧?”
庄槐悄悄对鬼子队长说:“太君,这就是烧瓦的老窑匠,很有名望的师傅。这破瓦之事,我问问他就真相大白了!”
可这么默契的两个人,也迎来了她们人生路上的第一个分歧点。
“我也要读文科!”晚自习结束后,叶小迟以请客吃夜宵为由,拉着不耐烦的宁大早促膝长谈,“否则,我们就要分到两个班去了!”
“昨天还说太平天国起义发生在秦朝末年的人,读什么文科!”在宁大早眼里,叶小迟就是个半文盲,“你若真读了文科,悬梁刺股都救不了你!”
宁大早对叶小迟不可谓不了解,知道她只是嘴上闹得起劲,等到最后保准哪儿安逸就待哪儿。结果也正如她所料,叶小迟闹腾了不过一周,便被父母、班主任轮番轰炸,乖乖在志愿表上填了“理科”。而宁大早则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自己喜爱的文科,当天就到隔壁班报到了。
两个人的作息时间第一次出现了不同,早上需要补习奥数的叶小迟,比宁大早要提前到学校,下午课程结束后,宁大早还要参加英语角。等到高二一晃而过,众人兵荒马乱地迎来高三时,叶小迟才突然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和宁大早一同上下学了。所幸,这并不妨碍她们依然是最有默契的伙伴,睁着眼说瞎话都能做到心照不宣,而两个人的母亲也仍然是要好的闺蜜,隔三岔五一起喝茶、打太极,全然没有其他高三学生家长的焦虑。
叶小迟与宁大早竟然也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过完了高三,在没对日复一日枯燥的题海弃甲曳兵前,提着笔杆子上了高考考场。
收到C大的录取通知书那天,叶小迟对宁大早回忆,说她已经记不起S省这一年号称历史上最难数学与理综的题目,只记得考试时外面大雨正倾盆。
“都过去了。”宁大早看向眉间能夹死一只蚊子的叶小迟,露出了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虽然考试那天不是良辰吉日,但今天倒是个不错的日子——宜食,宜娱乐。”
这不是青春小说,也不是伤感电影,无论是粗枝大叶的叶小迟,还是心细如发的宁大早,都没空留意那天的天空是否蔚蓝,也记不真切是不是从哪儿吹来了一阵风,吹乱了她们额前的碎发,她们满心都是街道拐角那家新开店铺的绵绵冰可真好吃,计划着假日去哪儿玩,哪里想到这是分别前的最后一个夏天。
得知宁大早最终被R大的中文系录取时,叶小迟虽然为两个人没在同一个城市而不开心,却也并不惊讶。
“我也想去B市。”叶小迟这次乖顺地把“要”字改为了“想”字,却仍然如同文理分科前一般闷闷不乐,“我也想念中文系。”
她猛地一脚踢飞了眼前的碎石块,石头在空中划了一个漂亮的抛物线后,落在了宁大早家那栋楼一楼的楼梯口。叶小迟不用想都知道宁大早会怎么回答,便索性不等她回复,蹦跶着上了楼——她前脚刚踩上二楼的楼梯,那只听了她几年脚步声的蠢泰迪,仍然识不得她这位常客,又开始狂吠起来。
恍惚间仿佛回到10岁那年,她第一次跟着宁大早走上二楼,被接连的狗吠吓得转头就想跑回自己家去。这么多年过去了,总有一些事始终都没有变,像叶小迟和宁大早的默契,像两个人母亲的亲密,像这只狗不长记性的脑袋瓜。
“我一直以为,咱们会像魏女士和林女士一样,一直生活在一起,从事差不多的工作,共享差不多的圈子,老了互相扶着去广场遛弯儿。”叶小迟不回头也知道宁大早吭哧吭哧地爬上来了,于是她慢悠悠地一字一句讲着在心里存了很久的话,“咱们以前看漫画,你特别羡慕女主角找到了传说中的另一个自己——我一直以为,咱们这样就是彼此的另一个自己,而像魏女士和林女士那样,就是另一个自己存在的全部意义。”
全部意义在于,一个你不开口就懂你的人,从一而终地陪伴着你。
“你这么想也没错。”宁大早走上前来拉住了叶小迟的手,两只牵在一起的手一荡一荡,差点打到一旁脏兮兮的墙壁上,上面还留有她们小时候写上去的字,被来去匆匆的岁月模糊了最初的模样,“因为我们确实是彼此的另一个自己。”
“世界上另一个自己也不一定要过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生活……”宁大早眉眼弯弯地看着同样笑起来的叶小迟,两个人一左一右分别露出同样大小的酒窝,“如果世界上有另一个自己在不一样的地方,做着和自己不一样的事情,感觉像看着自己过了另一种人生,这又何尝不是种乐事呢?”
叶小迟突然想到今天早晨出门时,母亲去年嫁接的那株月季结了两个花骨朵,将绽未绽地缀在枝头,一红一黄,像正值最好韶华的少女,张开怀抱迎接轻风与细雨。一朵朝南,一朵面北,整个花期只能看见一方的风景。
“南方的小桥流水比北边的黄土、风沙漂亮多了,你可别后悔。”C大坐落于南方城市,与B市其实也只相隔了两个小时飞机的路程。
“有你帮我一一看尽江南风景呀。”宁大早笑意不改,“好朋友可是要一直分享所见所闻的,更何况北方的胡同、银杏、巍峨宫墙也是一种风景啊。”
叶小迟不甚认同地撇撇嘴,拉着宁大早的手大步向上走去,就像她们之前的无数次那样。而她们身后,白色墙壁上的刻痕隐约可见,是小时候叶小迟与宁大早一笔一画写下的——一辈子的好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