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杆长长的旱烟袋
2017-09-08刘卫涛
刘卫涛
爷爷的遗像就挂在上屋的中堂上,放大了的黑白照片,镶在玻璃相框内。爷爷正襟危坐,身穿黑色的手工缝制的棉袄棉裤,右手里拿着一杆长长的铜杆烟袋,烟袋杆上系着一个黑色的牛皮烟包。爷爷目视前方。就在他稍显拘谨的表情里,岁月的犁耙早已耕种下一道道沧桑。就在相框的正前方,放置着一杆长长的铜杆烟袋,和遗像上爷爷手里的一模一样。
记忆里,我常常害怕爷爷手里的烟袋。
十歲那年,村里有户人家地里的香瓜长得很是诱人,白亮白亮的。风一吹,那些瓜叶子微微翻动,那些诱人的香瓜在那些瓜叶里若隐若现。一次打猪草的时候,我被这些香香的味道吸引,转磨到瓜田旁边,观察了很久,回来后,就纠结了村里几个小伙伴,趁着下午看瓜的人回去吃饭的功夫,我们一人偷了好几个香瓜,藏在草笼子下面,躲到一个沟道里,吃了个美。小孩子终究是小孩子,那个看瓜的老头直接找到了我们家里,见着我就问:“你偷了我十个瓜是不是?”我不知是计,争辩道:我就摘了三个,哪有十个?结果可想而知,我不仅将几个伙伴出卖了,还被爷爷用手里的那杆烟袋狠揍了一顿,直打得屁股疼得不敢挨凳子。
从那时起,每当我犯了错,只要爷爷一动烟袋,我就心慌得厉害。记得那次我逃学,爷爷又一次回身找他的烟袋,却被我先下手为强,拿在了手里,爷爷追我,我直接上到了门前的树上,将烟袋给挂到了树梢上,爷爷看着烟袋,只能干着急。直到他又一次想抽烟的时候,才不得不向我求情,说他再也不打我了,我才爬到树顶上,将烟袋给他拿了下来。
十三岁那年,在副食品公司上班的姑姑给爷爷带回了一瓶西凤酒,可是爷爷怎么也舍不得喝,一直藏在他小屋子里的木箱里。不长时间,我就发现了这瓶酒,只知道这是一瓶好酒,却不知道它的威力竟然有那么大。趁着爷爷不在的时候,我和几个小伙伴又偷偷钻进了爷爷的小屋子里,将那瓶酒偷了出来,一人一只粗瓷大碗摆开,把酒倒上,然后学着《水浒传》里的梁山好汉,一饮而尽。结果可想而知,个个醉得不省人事。那一次,爷爷的烟袋丝毫没有留情,在我的屁股上砸下了一个个疙梁子。一连几天,我走路都像只鸭子一样,屁股一扭一扭的,别提多丢人了。
我十四岁那年冬天,爷爷的身体很不好。父亲请了乡上照相的人来到家里,然后将一把木头凳子摆到院子里,让爷爷坐在凳子上,把那把长烟袋给爷爷拿在手上,照了张照片。也就在父亲去乡上取完照片回来,突然就从班主任嘴里知道了我在学校逃课的事情,骂我的声音被爷爷听到了耳朵里,他又一次准备拿起烟袋要打我,被我抢先拿到了手里,一扬手,甩到屋子墙角上的一大堆杂物中间了。
爷爷病情越来越重,没过多少日子就走了。就在爷爷入殓的时候,父亲和母亲一边哭一边说,爷爷老爱抽旱烟,就在棺木里放了好多爷爷种的旱烟,可是一看爷爷的手里空空的,那个老拿在手里的长烟袋没有了,就催我赶紧给找出来。可我翻遍了那一处墙角,翻遍了那些杂物,就是没有找到那个烟袋。眼看着出殡的吉时已到,只能让爷爷带着这个遗憾走了。
春节的时候,父亲让我下到地窖里掏些红薯出来,要做年糕。就在我下到地窖里,用手往笼里拾红薯的时候,突然摸到一个冰冰的铁东西,拿起一看,这不就是爷爷常常用来教训我的烟袋吗?原来,我顺手一扔,它被墙角的东西弹回,从地窖口的木板缝隙落进了地窖里。
如今的我,早已经过了闯祸的年纪。每一次看到爷爷遗像,都会忍不住再细细看一看爷爷遗像前的那杆长烟袋,摸一摸这杆我永远都无法还给爷爷的旱烟袋。虽然曾经吃了很多这杆烟袋的苦头,可如今细细回想起来,那些被揍的记忆,如同一缕缕过滤的阳光,总能带给我无限的温暖和爱。因为我已经懂得,那里边包涵了爷爷对后辈太多的望子成龙的殷切期望。
(编辑 欣然/图 锦跃)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