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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马闯欧洲

2017-09-08陈丁睿

足球周刊 2017年9期
关键词:佩里朝鲜球员

陈丁睿

就像朝鲜半岛上有两个对立国家,在欧洲联赛踢球的朝鲜球员,跟与他们说一样语言的韩国旅欧派也有着截然不同的发展轨迹和命运。远离祖国的“千里马”,既要珍惜来之不易的机会,又要面对非比寻常的困难。

2014年9月20日,泰国曼谷,亚少赛决赛。

韩国球员崔荣宰头球破门那一瞬,参与角球防守的韩光松被对方队长李相民一把推开……皮球坠入网窝的轨迹近在咫尺,这个16岁的朝鲜前锋却无能为力。只坐进2000多名球迷的拉加曼加拉国家体育场顿时喧闹起来,韩光松下意识摸了摸脸,双手叉腰,目光放空几秒后重新走向中圈。

没过多久,这个平壤小伙儿等来了还击机会:利用对方球员的一次冒顶,他在下半场刚开始就为本队扳平比分。前插、卸球、右脚推射……轻描淡写,一气呵成。决赛前已经三度破门的韩光松,再次进球后一脸淡定地跑向本方替补席:“早告诉你们了,我们不会输……”最终,整体实力不占优势的朝鲜U16完成逆转,历史上第二次斩获亚少赛桂冠。

那是韩光松第一次在洲际赛事舞台崭露头角,而那次夺冠932天后,他又以一种更加抢眼的方式霸占了世界足球媒体的头条。2017年4月9日,卡利亚里主场2比3输给都灵,全场伤停补时阶段韩光松接到法里亚斯的助攻高高跃起、头球破门——欧洲五大联赛历史上第一位进球的朝鲜球员就此诞生。

51年前,朝鲜人民军下士朴斗翼在米德尔斯堡一剑封喉绝杀意大利国家队,帮助“千里马”杀进英格兰世界杯淘汰赛;如今,又一位朝鲜球员与意大利足球产生羁绊,撒丁岛球迷心情愉悦地为这个崇拜c罗的年轻人送上了掌声。

横空出世的先兆

2015年10月,英国《卫报》发布了一份全球50位值得关注新星的名单,韩光松与李异佑、厄德高、普利希奇、福苏一门萨、洛卡特利一同上榜,这位朝鲜小将的力量、门前嗅觉和终结能力,都受到了亚洲足球专家约翰·杜尔登的赞扬——“如果李异佑是亚洲梅西,那韩光松就是亚洲C罗。”

那份“新人报告”发布半个月后,国际足联U17世界杯在智利开打,韩光松为朝鲜青年队首发打满全部比赛并贡献一次助攻。1/8决赛对阵马里,戴着队长袖标的韩光松没能率队更进一步,但他的表现依然可圈可点。

U17世界杯结束后,韩光松与大多数朝鲜年轻球员一样,迅速消失于公众视野。直到2016年10月《卫报》更新了一些动态,世界球迷才再次想起这个名字。

6年前,一个全新的对外交流部在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成立,而且开放程度前所未有。2012年,朝鲜将十多个孩子送到西班牙(巴塞罗那)和意大利的多家青训学院,安排他们参加各类欧洲青少年比赛。两年后的亚少赛决赛,朝鲜队首发阵容中有6位球员体验过这段欧洲之旅,其中就包括韩光松。当时朝鲜足协希望表现最活跃的韩光松日后留在欧洲踢球,还为他做出了未来几年的发展规划——瑞士和丹麦的联赛,一度被认为适合他的风格特点。

去年年底,法新社记者前往朝鲜探访平壤足球学校,一位名叫李佑日的教练微笑着对欧洲客人说道:“我们希望培养出比梅西更强的球员!”就在欧洲媒体炒作那段采访时,韩光松职业生涯中真正的旅欧之行渐露端倪

不是瑞士、丹麦抑或西班牙,而是亚平宁半岛。

虽然2012年就出现过民间往来,但直到2014年,意大利才与谋求走出国门的朝鲜足球搭上官方关系,马特奥·萨尔维尼、亚历桑德罗·多米尼克和意大利参议员安东尼奥·拉兹共同前住平壤商谈了合作事项。萨尔维尼是一名政客,AC米兰球迷,年轻时与朴斗翼见过面;多米尼克的身份是佩鲁贾青训学院负责人,当年曾参与运作中田英寿、安贞焕的转会。

2014年夏天,朝鲜足协与佩鲁贾青训学院的联合项目正式上马,韩光松等十几位朝鲜足球小将作为首批留学成员来到意大利。受限于国际足联转会政策,这些非欧盟球员当时仅仅拿到了留学签证,只能一边学习意大利语、一边等待非正式比赛到来。本赛季,那些曾在佩鲁贾修炼的朝鲜球员先后年满18岁,多米尼克开始向各路经纪人介绍他们的存在。

3个多月前,韩光松现在的经纪人斯滕佩里尼接到了多米尼克打来的电话,后者开门见山地说:“我知道有个好苗子,很多教练都非常欣赏他。”为了详细了解这位陌生的自由球员,斯滕佩里尼做了很多功课,他认为韩光松兼具速度与技巧,左、右脚技术均衡,还有宠辱不惊的优秀射手性格。后来与卡利亚里体育总监卡波租卡交流时,斯滕佩里尼笃定地说道:“你必须相信我,他绝对是一位既有潜力、又有即战力的新星。”

有传言称,斯滕佩里尼为韩光松准备的“候选名单”上还写着荷兰阿贾克斯和比利時亨克,一旦在亚平宁半岛的“推销”遇到阻碍,他就会带着朝鲜男孩北上。

一条路线,两种命运

斯滕佩里尼的备选计划没有派上用场,来到卡利亚里试训的第一天,韩光松就让俱乐部U19教练、队员和青训学院主管贝雷塔大吃一惊。就像《足球小将》漫画主人公大空翼空降巴萨B队一样,小伙子用一个帽子戏法完成了自我介绍。斯滕佩里尼不禁感叹道:“这小子就像一颗炸弹!”第二天,韩光松就得到了与一线队合练的机会。

3月10日,卡利亚里与韩光松签下青年合同,巧妙地避开了非欧盟引援限制。在官方公告中,撒丁岛俱乐部着重称赞了朝鲜人的盘带、想象力和门前嗅觉。虽然有意大利媒体质疑韩光松的注册资格,但斯滕佩里尼信心满满地表示:“相信我,完全没有问题。”签约4天后,韩光松在世界著名青年赛事——维亚莱乔杯上打出惊艳处子秀:上半场第39分钟,他在禁区前沿用一记凌空侧勾轰开帕尔马U19的大门,帮助本队反超。

因为之前有过留洋经验,初来乍到的韩光松很快展示出了自己极强的适应能力。过去两个月,朝鲜前锋不仅得到了主教练拉斯泰利的关照和信任,还与队友们相处得非常融洽。已被租给日本鸟栖砂岩的伊瓦尔沃就跟韩光松关系不错,据说哥伦比亚前锋训练前后经常开车捎带朝鲜人。

3月19日,对拉齐奥坐上替补席;4月2日,对巴勒莫上演4分钟处子秀;4月9日,抓住9分钟出场机会攻破英格兰国门乔·哈特的十指关;4月13日,与卡利亚里俱乐部正式签下职业合同(今年7月1日生效,到2022年6月)。过去一个多月,堪称韩光松人生中最美妙的时光。endprint

获得职业合同后,韩光松的薪水也有了大幅提升(之前是每月1200欧元补助)。但如果这位小将按照朝鲜政府的规定上缴工资、填充外汇,他只能支配自己30%的薪水。这样的硬性指标,基本适用于每一个在海外工作的朝鲜人民。朝鲜球员正逐步走出国门,但要促成正规转会绝非易事,这需要球员、经纪人、俱乐部和朝鲜政府的通力配合。

韩光松并不是最近一年来唯一亮相意大利足坛的朝鲜人,早在去年3月,他在国家青年队时的好搭档崔宋赫就身披佛罗伦萨球衣在亚平宁青年联赛中有过亮相。2015年,朝鲜U17来到翁布里亚太区备战即将到来的世少赛,集训期间,曾在西班牙留学的崔宋赫被多支意大利球队关注。为了得到这位进攻型球员,佛罗伦萨先后击退了曼城和利物浦的竞争,爱才之心可见一斑。

可惜仅仅代表佛罗伦萨青年队出战4场,崔宋赫与“紫百合”的蜜月便戛然而止。佛罗伦萨不能接受朝鲜当局给海外球员制定的诸多限制性规则,比如禁用社交媒体、限制与队友日常交流、须对大使馆上缴薪水……去年8月,朝鲜军方不断向半岛东部海域发射导弹,崔宋赫窘于身份背景,不得不与佛罗伦萨分道扬镳。

相比之下,韩光松来到意大利后的境遇就宽松许多,卡利亚里俱乐部也从未对政治干预发出过任何抱怨。正如斯滕佩里尼所说,韩光松对目前俱乐部的一切都非常满意,这样的环境,非常适合他稳步提升和成长。也许,崔宋赫只是有些倒霉,找错了经纪人和俱乐部。

成功为雇主争取到职业合同后,精明的斯滕佩里尼又透露了自己下一个目标:“我希望帮助更多朝鲜球员在意大利找到下家,我现在的名单里大概有4、5个人。”

甩不掉的“影子”

“我在卡利亚里有家的感觉。”

作为朝鲜第三代留洋球员,早早接触欧洲足球的韩光松显得游刃有余。收获意甲处子球后,朝鲜前锋这番言论也彰显了时代与环境的变化。11年前,同樣是18岁远赴欧洲,背负着“朝鲜罗纳尔多”名号的崔敏镐却与新环境格格不入。此君只代表萨马拉苏维埃之翼出战过一场俄超,而且留下了一段成为历史注脚的故事。

2006年,崔敏镐顶着“亚洲最佳年轻球员”的光环飞向俄罗斯,与他一同来到萨马拉的,还有一位身份神秘、俄语很烂的贴身助理。据当地记者观察,这个神秘人物应该是朝鲜当局派来的监察员。而2008年朝鲜国脚前锋洪映早离开塞尔维亚、加盟罗斯托夫时,身边同样跟着这样一位“助理”。当年为了约到崔敏镐的专访,俄罗斯记者煞费苦心,直到这位从不与队友一起出去吃饭的前锋得到上级批准,谈话才能在监察员的注视和旁听下进行。

那段时间,崔敏镐与监察员合住在俱乐部提供的一居室开间,屋内除了两张床、一个储物柜、一本朝俄词典和一个日记本外,再无他物。俄罗斯记者问这两个大男人如何在这样枯燥的屋子内生活,崔敏镐淡淡地说道:“我不需要电视,看电视不仅浪费时间,还会影响训练。同样,我也不需要冰箱,那是用来储存饮料的,喝饮料只会让我感冒发烧。”据俄罗斯媒体透露,崔敏镐对于朝鲜政府非常忠诚,就算是被要求随意唱歌,他也会很自然地唱起“金正日同志,我们的红太阳……”

过去11年,算上崔敏镐,共有14名朝鲜球员先后代表欧洲职业联赛俱乐部出战,他们生活的国家多为俄罗斯、塞尔维亚和瑞士。相较形势复杂的西欧,去东欧踢球的朝鲜球员更多,毕竟那里在政治关系方面与朝鲜相对接近。而且2009年前后去到欧洲那批朝鲜球员,基本上都是组团前往,试训成功者得到留队机会。

这些人中,除了起点较高、不太好预测未来的韩光松,还有一个名字必须重点提及,那就是现年24岁的前锋朴光龙。2011年至今,朴光龙一直在瑞士顶级或次级联赛踢球,先后效力过6支球队,联赛总进球超过50个。本赛季,这位参加过欧冠和欧联杯的朝鲜前锋身披洛桑体育战袍征战瑞士超,并以26场5球的表现占据着球队主力前锋位置。

喜欢读书和嘻哈音乐的朴光龙,还拥有一段十分特殊的经历。6年前,他为瑞士豪门巴塞尔效力,当时他的队友中有一个韩国人——目前在多特蒙德踢球的边卫朴柱昊。因为这样的人员构成,巴塞尔俱乐部一度接到过朝鲜当局的警告:“这俩人禁止合影,拍摄全家福和比赛时例外。不允许他们共同接受采访!”

当时,朴光龙每隔几周就要对一位远道而来的监察员汇报日常动态,而朴柱昊也会在接受《朝鲜日报》采访时刻意淡化自己与朝鲜队友的关系。不过据老将奇珀菲尔德回忆,这对“半岛战友”平时私交非常好,他们甚至会在球队大巴上共用一副耳机听音乐。

随着韩光松在意甲崭露头角,人们有理由相信斯滕佩里尼的计划,期待更多朝鲜球员来到欧洲踢球。朝鲜政府已经在首都平壤创建了两所大型足球学校:一所开放于2010年10月,由国际足联赞助80万美元修建(实际用款60万);另一所于2013年正式启动,专门聘请了来自意大利和西班牙的足球教练,取名为“国际足球学校”。只要是年满8岁的孩子,都可以入学修炼。看上去,朝鲜足球人对于未来充满信心,尽管制约他们发展的因素依然很多。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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