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正年间大阪贫民窟问题分析
2017-09-07赵明敏
赵明敏
(苏州大学 社会学院,江苏 苏州 215000)
大正年间大阪贫民窟问题分析
赵明敏
(苏州大学 社会学院,江苏 苏州 215000)
大正期间,日本资本主义发展迅速,同时也带来了一系列社会问题,贫民窟的产生便是其中一个。洞悉贫民窟人民的劳动生活过程其实也是对这一时期下层民众生活状态的把握。1918年,大阪发生米骚动,下层社会的问题喷发出来,大阪市政府为此采取了一系列福利措施,旨在改善下层民众的生活,且收到了一定的成效,但如何运用和平的方式减少社会分配不均问题和缩小城乡贫富差距,对大阪市政府来说还是一个巨大的难题。
大正年间;大阪;贫民窟;社会福利
世界城市发展史表明,城市贫民窟是城市化进程中的一种普遍现象,是城市发展的必然产物。[1]农村人口迅速向城市迁移、城市贫困、社会不平等加剧、居住权没有保障、全球化等导致了贫民窟的产生与存续,其中贫困与居住权缺乏保障是两大主要原因。[2]贫民窟人民往往处于高失业率和贫困中,因此也伴随着吸毒、犯罪、酗酒和自杀倾向。这往往会加剧城市的不安定因素,造成市政府的困扰。大正年间的日本资本主义发展迅速,大阪作为日本与亚洲各地的商业交流中心吸引了城市周边大量人口流入,由此衍生出了贫民窟人群。
一、大阪贫民窟产生原因及人员构成
大正年间(1921—1926年),日本资本主义已经在世界资本主义体系中扮演着相当重要的角色。随着第一次世界大战的爆发,欧美对亚洲工业品的供给力逐渐减弱,日本重工业趁机崛起,棉织品、杂货等轻工业品也迅速充斥整个亚洲市场。大阪作为日本与其他亚洲诸国紧密接触的经济文化中枢,截至大正十四年(1925年),已经成为世界上屈指可数的人口大都市。据《大阪统计书》记载,当时的大阪以211万人口居世界第六位,东京以200万人口居第七位。按大正十四年市域扩张后的范围来看,从大正元年到大正十五年平均每年人口按2.3%的速度在增长[3],包括自然增长及其他地区的流入人口。大阪的急速膨胀除了经济的飞速发展造成自然增长比例增加以外,大多是由于市周边发展地带工厂劳动者的大量流入,由于这一时期的工厂发展尚不十分成熟,在职工超过50人初具现代工厂样貌工作的稳定劳动者还属少数,大多数人从事着土木建筑、货物搬运、卫生扫除等日佣工作。这种不稳定劳动者的生活通常处于贫民窟水准,即仅能维持最低水准的衣食住行。这种日雇劳动者大多生活在工厂周边地带以下层职工为中心的贫民窟生活圈内,周围的长屋、食堂以及出租房事业十分繁盛。
大阪贫民窟的劳动力市场主要由以下四种人员构成。第一种就是上述的从事土木建筑、货物搬运、卫生扫除等杂役,他们的日薪特别是体力劳动者会比一般劳动力市场的下层劳工水平高一些。但是劳动条件十分艰苦,而且根据季节和气候的变化就业十分不稳定,失业、事故和疾病的概率相对普通劳动者来说也更高一些。这些劳动者大多是住在小客栈或公共出租屋的单身男子,因为没有养家糊口的压力经常喝酒赌博恣意挥霍钱财,也就是说可能只要身体还健康,就会一直在贫民窟过这种生活。这种不安定的就业模式也决定了他们很难脱离贫民窟,当他们因为工作或赌博攒下一些钱时,便会不考虑节俭和储蓄请别人喝酒吃饭,酿成高同伴一等的错觉[3],这种客观来说也是一种所得再分配,以维持贫民窟的生活共同体。
第二种是在中小零细企业 (规模不足50人)工作的劳动者,除去家族经营和学徒这种具有雇佣保障的人,都甘心忍受比一般劳动力市场更低的工资水平,被迫过着贫民窟水准的生活。他们的薪资和劳动条件也是各种各样的,例如像玻璃、橡胶这种因恶劣的劳动条件被普通日本人嫌弃的行业,一般都是雇用朝鲜劳动者。这种工场的薪资不仅不及体力劳动者,也不比一般工场劳动者高,这种不需要太熟练纯粹靠体力的业种,即使以贫民窟水准为前提这样的薪资水平也颇为一般。大正末期月入20日元的朝鲜劳动者甚至很难往家里寄钱,有夫妻双方一起定居的人只能居住不干净的长屋,以米粥为主食[3],过着极其拮据的生活。尽管如此,依旧不能阻止源源不断的人口流入。也就是说,这些人甘愿忍受一时的贫民窟生活水准,想要通过攒钱将来建立自己的工厂,接受教育进入一般的劳动力市场等,拥有许多上升的渠道。但是这样成功的例子只有少数,相较下来,在工厂因为事故失去自理能力或家族中有人生了重病而拖垮整个家庭的情况反而比较多。而且从客观来说,许多中小零细企业都期待用贫民窟水准的薪资来获得安定的劳动力供给,从而获得更高的利润,所以一般来说不会轻易地提高他们的薪金。
表1 大阪市中小零细工厂和劳动者数量①1926年(昭和元年)
第三种则是那些日雇劳动者和中小零细企业的妻儿。在大阪,所有的杂业尤其是与棉纺织业和杂货相关的内职,以及火柴、刷子等工场都广泛地使用妇女和儿童,因此大阪贫民窟的男女比例比东京和神户更为均衡。[4]通常情况下,他们的薪资极其低廉,但这微薄的收入对这些家庭来说也是不可或缺的。在纺织工厂工作的女工大体上以工作12个小时为原则,实行两班倒制度。最早开始实行夜班制度的是明治十六年(1878年)的大阪纺织,运营部先将总员工分成甲组和乙组,每隔一段时间就进行昼夜交替作业,所以纺织部的休息日又叫做“交替日”。交替日分为“昼夜交替”和“半交替”两种形式,但是在“半交替”的情况下,甲乙两组的休息日其实就成了有名无实。总体趋势来说只有纺织部存在夜班,但是织布部与纺织同样组织夜班的工厂也绝不在少数,在关东的工厂夜班制度则更加盛行。[5]而出生于贫民窟的儿童作为劳动力商品,从一开始就被置于不利于成长的环境,有的女童尚于八九岁就被父母送入玩具笛工厂、花簪制造工厂等,男童则会送入制本工厂、贝扣工厂等,这些儿童的日薪通常比表2家庭妇女的日薪还要低2-3倍[6],他们只能用这些微薄的日薪来补贴家用。比起一般住宅区域的儿童,他们就学率低下且十分容易营养不足,因此很难进入一般的劳动力市场。这样一来,出生于贫民窟的儿童就很容易陷入终身在这里工作生活的局面。
表2 今宫附近的贫家主妇的内职实例[4]
第四种是雇主不明确的劳动者,从事各种杂业。例如,即使是拾荒者也存在多种业种,但是其中被看做是乞丐的活动占多数,或者类似于偷盗。这一类的劳动者通常是生活在贫民窟最底层,过着更为艰辛的生活。除此以外,还有一些与饭店、居酒屋、当铺、暗娼等挂钩的职业,这些都是应贫民窟生活圈再生产而生的,同时也给了贫民窟居住者工作的机会。
这些人员构成了大正时期大阪贫民窟的劳动力市场,同时也反映了当时下层劳动人民贫困的生活环境和艰苦的劳动条件。从维持贫民窟生活水准的廉价劳动力到熟练技术的高级劳动力,整体呈现一种金字塔式态势,这凸显了大正时期日本资本主义的一个重要侧面。
二、大阪市政府的社会救助体系
大正中期,日本社会的农业问题和都市问题势如破竹般地爆发出来,尤其像大阪这种大都市的情况更加严重。农村流出的劳动力都在都市沉淀,失业、贫困、贫民窟等重大问题频发。同时,日本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的好景气带来了国内物价飞涨的局面,导致处于贫困层的人民生活更加穷乏化,商人们又趁1918年政府出兵西伯利亚时期大肆地进行屯米,米价急速上升,结果贫困层生活难的问题愈发严重。[7]当时的人们鱼类和肉类摄入甚少,饭食几乎都以谷物为主,特别是体力劳动者一天至少要消耗一升米,高昂的米价压迫着平民百姓的生计。1918年7月上旬,富山县中新川郡东水桥的二十五六名渔夫妻女在米商高桥的屋前举行要求米价下降的示威游行[8],还组队到镇公所和町的资本家和大商人的家里,包围他们要求米价下降或者发放救护米。这个传闻散开之后,东山桥、滑川渔津还有其他富山县海岸一带的城市,纷纷举行了要求米价下降的示威游行。这个事件在新闻上被说成是“越中的女一揆”,迅速传到了全国各地,8月9日,名古屋和京都两大都市均召开了要求米价下降的市民大会,有数万人参加。11日,在大阪、兵库、和歌山、冈山、广岛等诸府县也兴起了民众运动,短短的时间内,几乎日本全国大小的都市及若干村落都加入了所谓的米骚动。一系列社会问题在米骚动后愈加激化,民众要求出炉抑制社会不安政策的呼声越来越高。1920年,大阪市政府成立社会部,负责社会福利事业的运营。
第一,大阪市进行的第一桩福利事业就是建立简易食堂。这种食堂由大阪市内有信用和经验的食品行业从业者承包,旨在为单身劳动者提供简易廉价又富有营养的餐饮。食堂内所有设备都可免费使用,水费、电费均由市政府承担。这一制度的实施招揽了许多餐饮从业者,也因为极其便宜吸引了很多劳动者。早餐仅需12钱,午餐、晚餐则需15钱。食堂还安排了固定的就餐时间,早餐时间为5点半到8点半,午餐为11点到13点半,晚餐则是17点到19点半。[9]该食堂的建立在一定程度上改善了许多贫民劳动者的生活,也让他们充分感受到了大阪市政府的热心。
第二,是开设职业介绍所,即接受招聘双方的申请,旨在给用人单位介绍合适的劳动者或给劳动者找到合适的工作,以期获得劳动保护改善雇用条件。1919年开设职业介绍所时,还在金宫和京桥设立了以日雇劳动者为对象的劳动介绍所,这个时期的职业介绍所便分为职业介绍部和劳动介绍部。后者虽与前者方针是相同的,但是由于其雇用期限仅限当日,介绍手续比较简单,与职业介绍所相比也有点不同的乐趣。[9]此外,中央职业介绍所不仅起着联络各职业介绍所的作用,也要联络调整市内的公益职业介绍所。
第三,建设公共旅馆,这是为了给市内及其附近的下级职工和劳动者提供低廉干净的宿舍,以改善他们生活的设施。就寝时间是下午4点到第二天早上7点或8点,费用为每人每天13钱(包含沐浴费),平均4个人合宿6个榻榻米。[9]这个设施很有趣的一点是,会从住宿者中选出一个照料人来负责传达通告、维持秩序、防止火灾等一般事项。在这个公共旅馆每个月还会至少开一次以精神修养、金钱奖励和卫生思想等为主题的谈话会,举行像活动写真、留声机、落语②等娱乐活动。
第四,建设市营住宅,旨在为大阪市中产以下的人提供低廉整洁的住宅,以改善他们的居住环境和生活品质,市外的人也可以通过一定的手续进行申请。附属设施有托儿所、公共浴场、理发店和人事交谈所等,还会不定期召开精神修养、育儿、卫生等相关的临时集会,不仅让市民之间互相联络感情,也提高了他们的生活质量。
第五,建设市民馆,大阪最初建设的是后来被称为北市民馆的大阪市立市民馆,第一任馆长为志贺志那人,旨在设立向欧美看齐的社会同化事业,向附近居民宣传普及近代文化,以自己的都市文化为中心建立一个大家庭,通过解说交流提升市民的涵养。馆内设有集会室、图书室,同时还积极地举行演讲会、讲习会和音乐会等。[9]市民馆的设立有效地改善了伴随社会生活急速变化产生的摩擦问题,特别是下层民众之间矛盾激化的状况。
除此之外,大阪市还设立了托儿所、乳儿院,托儿所是为满两岁的学龄前儿童提供保育场所,给予母亲安心工作的便利。也就是说这是为共同工作的夫妇提供的服务。保育时间为早上7点或8点到下午4点或5点,星期日休息。乳儿院是为了中产以下的家庭照顾百日以上两岁以下的乳儿,保育时间为早上5点或6点到下午6点。还有为中产以下的孕妇进行诊疗帮助分娩的产院,免费提供诊察、用药、手术、住院和浣洗服务,入院原则上是免费的,只收取少量的伙食费。这与先前的乳儿院一样,是大阪社会福利中最受好评的项目之一,这三个院的建立也可以看出大阪市政府对母子保健方面的重视。为减轻市民的生活费用负担,还建设了提供食料和日用杂货的公设市场,以精细的调查为前提指定有信用的商人驻扎在市场内并固定贩卖价格。如果有劣质品出现在市场上,政府就会立即进行严密的监察并取消营业资格。
以上就是大正后期大阪市主要社会福利事业的概要,从衣、食、住、行各个方面都采取了一系列惠民的政策。不仅照顾到了下层劳动者,改善了贫民阶层的生活质量、提升了他们的精神涵养,还着重以儿童、妇人等日常生活中的弱势群体为主要对象,建立一系列保育场所,从而在大阪市内形成了一套完整的社会福利体系。
三、结语
贫民窟是伴随世界资本主义发展过程中的一种产物,然而这类人群往往容易被忽视,但当这些下层民众的集体问题爆发出来时,往往就会造成整个社会的动荡。因此大阪市政府采取了一系列的社会福利措施来改善他们的生活,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是一种社会财富的再分配。而去分析大阪贫民窟的劳动力市场构成有利于把握大正时期下层民众的生活样态,同时也可反映出资本主义发展过程的一些负面因素。从城市化的角度来说,贫民窟发展过程中必须要经历一个环节,在市场经济条件下,只要一个城市的集聚效应没有穷尽,试图阻挡农民建立和移入贫民窟就是不可能的。[1]但它所带来的一系列问题譬如吸毒、酗酒、犯罪等,也确实对社会治安造成了不小的危害,城市管理者在贫民窟的问题上将时时面临着铲除还是容忍的艰难选择。大阪市政府在米骚动后针对弱势群体采取的福利制度确实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贫民窟问题,改善了下层民众的生活,但如何运用和平的方式减少社会分配不均问题和缩小城乡贫富差距,从根本上解决资本主义发展过程中的弊端,对执政者来说依旧还是一个巨大的难题。
注释:
①参见1928年日本大阪市役所産業部著《大阪市工場分布図解説》中的数据,总计包含5人以上的所有工厂 (但是不包含民营和公营的官营),5-9人的工厂数超过50的业种细分类如下:染色整理其他加工86,编织品(包括针织品)225,机械234,船舶车辆83,器具146,金属品342,零食118,印刷制本139,纸制品79,木竹蚕丝制品147。
②单口相声,日本曲艺场演出的一种,以诙谐的语句加上动作,再以有趣的结尾逗观众发笑。“落语”一词始于1887年。
[1]陈慧,毛蔚.城市进程中城市贫民窟的国际经验研究[J].改革与战略,2006,(1).
[2]陈友华.迁徙自由、城市化与贫民窟[J].江苏社,会科学,2010,(3):93.
[3][日]杉原 薫,玉井金五.大正 大阪 スラム——もうひとつの日本近代史[M].出版地不详:新評論株式会社,1986.
[4][日]村島帰之.ドン底生活[M].出版地不详:文雅堂,1917.
[5][日]細井和喜蔵.女工哀史[M].出版地不详:岩波文庫,2007:120.
[6][日]大阪市役所産業部.大阪市工場分布図解説[M].出版地不详,1928:125-127.
[7][日]高野昭雄.1918年米騒動に関する考察——脚気統計と残飯屋から学ぶ[J].千葉商大紀要,2014,(9):103.
[8][日]井本三夫.水橋町(富山県)の米騒動[M].出版地不详:桂書房.2010:2-3.
[9][日]玉井金五.日本資本主義と〈都市〉社会政策[J].杉原 薫、玉井金五.大正 大阪 スラム——もうひとつの日本近代史[M].出版地不详:新評論株式会社,1986.
K313
A
1671-2862(2017)03-0054-04
2017-02-01
赵明敏,女,江苏苏州人,苏州大学社会学院历史系在读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日本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