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谢晋作肖像创作
2017-09-06黄传伟
文/黄传伟
我为谢晋作肖像创作
文/黄传伟
本文作者与谢晋夫人徐大雯合影
谢晋,中国第三代电影导演的优秀代表,一个用自己的生命和热血来诠释真善美的艺术家,一个用生动的艺术语言描绘现实生活故事的大师,一个对未来充满自信的勤奋的亲民的导演,一个对家庭充满了爱的父亲。
怀着对谢晋的尊重,我接受了谢晋的夫人徐大雯要我创作谢晋肖像画的邀请。
我与谢晋并不很熟悉,最初的邂逅是在文化大革命中的上海电影系统的五七干校里。劳动能使人接近,劳动也使我们变得平等。谢晋当时已经是知名的导演,而我则是一个刚出校门五六年的大学毕业生,在那种特殊的环境中,短短的结识,谢晋的平易近人,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文革”之后,大家都投入了紧张的艺术创作,谢导的“反思三部曲”应时而出(《天云山传奇》《牧马人》《芙蓉镇》)。他用镜头重现了过往的灾难,用电影语言告诫未来,在广大中国观众中引起了共鸣、痛思、警惕和启示。这几部成功的电影创作,使得我更加敬重谢晋。
1987年,我出国研学,2008年回国讲学,听到了谢晋突然逝世的消息,痛感电影界失去了一位优秀的导演,中国失去了一位艺术大师,我心中非常难过。
在国外我一直是个职业画家,肖像画是我自信的绘画特长。我曾为许多中外著名人物画过肖像画,其中有我们的领袖人物,有著名的歌手、运动员、企业界人士以及普通百姓。在怀念的岁月中,谢晋的形象常常浮现在我的面前,使我也慢慢产生了创作他的肖像画的愿望。
谢晋夫人徐大雯(于2016年2月16日谢世)邀请我创作谢晋肖像画,是2012年12月的下旬,距离谢晋九十诞辰 (也是谢晋逝世五周年)只有不到一年的时间,这也就是这幅画的创作周期。
那一天,徐大雯请了谢晋的文学编辑李程碑、马小洪,谢晋的原助理导演王启元,原生活助理蒋兆林相聚在她家。我静心地听取了徐大雯对于这张画的一些初步设想,并由她写了创作谢晋肖像画的委托书。
肖像画进入了小稿的阶段。我阅读了谢晋的传记以及许多报道他进行电影创作的文章、纪录片,回忆起与他见面的各种感受,逐渐地,他的形象在我的脑海里形成了一个个灵动的片段,对他的各种感觉逐渐变得清晰和生动起来。
当时的上海正在提倡海派风格,鼓励美术作品的标新立异、风格多样,而对于作品的内涵并不深究。更有些人认为肖像画是一种过时的老套的艺术照片,不屑一顾。处在这样的一个大环境里,形式与内容的问题又首当其冲地提了出来。怎样才能更深入地表现谢晋的性格?这是构思这幅画的第一个重要的步骤,也就是主题思维。谢晋的人生中有着许多珍贵的品格,是表现他的激情、坚韧,还是表现他的乐观、自信?他对于艺术创作的那种责任感,那份执着,对善恶的那种爱憎分明的品格,对现实生活故事的内在意义的挖掘……所有这些,都值得表现,但最让我感动的还是谢晋的那段话:“金杯银杯不如百姓口碑,一个电影导演,最幸福的时刻在哪里?不是在领奖台上。我常常坐在电影院里,和观众一起看电影,观察他们的反应,亲眼看到许多观众,跟着你的电影在流泪,或者是电影结束后,有人还坐在那里发呆,还沉浸在剧情中,我以为这就是一个导演最幸福的时刻,没有什么比这更重要的了!”
“金杯银杯不如百姓口碑”,这句话集中地表现了导演谢晋对于观众感受的重视,也就是对于电影作品成败而言,观众的反应比起奖杯更为重要。对曾做过动画电影导演的我来说,能够深深地了解谢晋这句话的内涵。我决定用这句话作为肖像画的主题。
画的主题决定了,接着就得进行具体的形象思维。我又一次来到徐大雯的家,徐大雯完全同意用这句话作为肖像画主题。我又详细地了解谢导生前的生活习惯、行事作风、动作性格,乃至他的穿着喜好等等。徐大雯拖着刚刚经过心血管疾病尚未痊愈的疲惫身体,配合着看录相照片,耐心地和我讲解我不了解的谢晋生前的生活小故事,那时在徐大雯的目光中,时时闪现出久违的兴奋的神采,这使我非常感动。
在进入小稿的阶段,我设想的三种场景:一,在演讲场所;二,在奖杯陈列的办公室;三,在摄影场地。最终,我决定把背景环境放在外景摄影地。这样既可体现他的电影导演身份,又可以开阔视野,表现谢晋的宽广胸怀。这个小稿也得到了徐大雯的肯定。
我画肖像画,有条件的当然先进行写生,没有条件的就依靠照片。但我绝不会简单的照搬照片,而是通过多幅照片的对照,对对象进行立体而全面的认识而决定选择、归纳、取舍、塑造。这是我画肖像画的创作过程。
谢晋生前留下的照片很多,严肃的,思索的,亲切的,愤怒的……最后我选择了谢晋生前最后一次与家人一起回到故乡所拍摄的一组照片,照片上的谢晋对家乡对家人充满了爱,他的脸上洋溢着幸福和自信的微笑,非常适合这幅画的主题。我选择了其中两幅进行了归纳,并对细节的描绘作了强化处理。这幅画完成后,画中谢晋的形象得到了很多生前熟悉他的人们的赞扬和肯定。
为了真实地再现谢晋的形象,根据谢导生前同事的陈述,对谢导的手势动态、服装的式样颜色、摄影器材等等,都做过细致调查;画面上谢晋穿的工作背心、衣着、皮带,是徐大雯特地从谢导生前的衣橱里找出来的实物,给画面增添了可信度。这样,在画像中出现的谢晋,正在娓娓动听地向我们讲述着什么,习惯地的挥动着他的手臂,他的穿着就像平时在摄影场地上穿的那样朴素,他的心像蓝天白云一样的清白,他的意志像岩石一样的坚定,他的形象是生动的,真实的,亲切的。
2013年7月3日,我带着完成了的油画,如约来到徐大雯的家,当我在她家里打开包裹着油画的包布的时候,徐大雯“啊”的一声从椅子上站立起来,快步地走向油画,端详着说:“太像了,就跟谢晋真人一样!精神状态画得非常好!”她的眼睛里含着激动的泪水,目光里充满柔情,像是又重逢了久别的亲人。作为一个画家,这正是我所期待的结果。
这幅画的创作,算是告一段落,但留给我的东西却远远不止这些。画家画肖像画这本是一种本分的工作,却时常受到一些同行的质疑:“现在,相机手机都能拍照,还用得着去画肖像吗?”确实,好的艺术摄影也能够比较充分地表达一个人的个性,成为艺术肖像摄影,但是它永远代替不了一幅神形兼备的肖像画作品。而好的肖像画作品,必然是高度概括、集中聚焦、有选择性地表现这个对象最重要的个人气质和神采,而照相机的快门在瞬间很难捕捉到那么多面而集中的肖像要求。同是世界文化名人的牛顿和托尔斯泰,在荷尔拜因和列宾的画笔下显现出科学家和文学家不同的性格特点和精神气质,成为闻名遐迩的世界肖像画名作。这样高度概括和成功塑造的肖像画,照相机是很难做到的。
谢晋已经离去就九年,徐大雯也随他而去。谢晋用一生的努力,为中国拍摄了许多感人的经典电影作品,为人民讲述了许多可歌可泣的现实故事,培养了许多优秀的电影人才,他是值得我们纪念和赞赏的艺术大师。我为他作肖像画创作是值得的,应该的,必要的。创作这幅肖像画,是艺术创作的实践,也是人生道路的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