螳螂，你站住

祁智

刘油果把我拉到屋后。他的背驼得很厉害，上身像被折叠一样弯向前面。刘油果以前不驼，长得高大，只是有一回从脚手架上摔下来，把背摔断了。也是这一年，他有了儿子刘锦辉，老婆却因难产死了。

“啧啧啧，车站饭店的大肉包子哦。”刘油果把肉包子举上来，说：“你吃。”我看了一眼，把口水咽回肚子，跑开了。

我没有跑远，而是绕到刘油果的后面跟着他。刘油果走到家门口，撕破嗓子喊：“刘锦辉哎——”刘锦辉飞快地跑过来。我说的飞快，一点也不虚假。他跑起来像一只螳螂，他的外号就是“螳螂”。他和我同班，还和我同桌。刘锦辉经常被我们欺負，他唯一的反抗方式，就是拔腿就跑。

刘油果从怀里掏出塑料袋说：“给你。”刘锦辉没有接。“给你啊！”刘油果的声音严厉了，“车站饭店的肉包子！快！趁热吃！”刘锦辉还是没有接，跑远了。父亲在后面喊：“螳螂，你站住！”他却跑得越快越远了。

我不由自主走了出来。刘油果没想到我在，看看肉包子，举起来又放下。“小水啊，有事相托。”他说，“县里要挑选运动员，冬天集训，参加明年春天的地区体育会。麻烦你，帮我做刘锦辉的工作，要他去县里考试。”

我追上去问刘锦辉：“你——为什么不吃肉包子？不好吃啊？”我很吃惊自己会问出这句话。“不知道——我没吃过。”他说，“吃了好吃的，就会想，就会馋。没吃过，就不会了。”

我愣住了。我没有想到刘锦辉会说出这样的话。我想到我们平时对他的欺负，想起他像螳螂一样惊恐地奔跑，鼻子猛地发酸：“你……你……你……去跑吧！”刘锦辉蹲下，把头埋在裤裆里，“要是被选走了，他怎么办？”

“你跑啊，你跑到省里去，肉包子管饱。”我又说，“你可以省下两个，给你爸爸。”“怎……怎么给？”“你带他走啊！”

刘锦辉这才答应了。

赛场上，400米选拔开始了。每组六人，一共五组，刘锦辉排在第三组。发令枪响了，五个人跑出去了，刘锦辉却没跑。负责人让他和第四组一起跑。发令枪又响了，六个人跑出去，他还是没跑。“你怎么不跑啊？”我急了。刘锦辉像犯了罪似的说：“不知道。我不知道怎么跑，我没听过发令枪。”负责人让他上最后一组。

发令员举枪了。“螳螂，你站住！”？我突然厉声喊。

刘锦辉在“螳”字迸出来的一刹那，就跨出一条腿，另一条腿紧跟着拎起来，跟了过去。他飞一样跑着。

郝景田摘自《少年文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