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汉臣款《搜山图》创作意图探究
2017-09-05戴子喻
戴子喻
摘 要:通过对苏汉臣款《搜山图》中的人物形象及服饰的研究,对作者的创作意图进行了探究。发现了作者对于画中人物形象和服饰进行了主观处理:二郎神部从在形象上表现出残忍、冷酷和丑陋的一面,在服饰上体现出辽金元等北方少数民族服饰的特征;而妖怪在形象上表现出无助、恐惧和绝望的一面,在服饰上体现出宋代汉式服饰的特征。因而发现了苏汉臣款《搜山图》并不是一幅单纯描绘神话传说的画作,而是一幅隐喻、讽刺画。它可能隐喻了宋代汉族与北方少数民族之间的激烈矛盾和冲突,并对当时的时局进行了讽刺。
关键词:《搜山图》;苏汉臣;创作意图;探究
在宋代的绘画作品中,出现了二郎神搜山的故事。相对于现存其他版本的《搜山图》,对于“搜山”传说的描绘,苏汉臣款《搜山图》有着其自身的时代特点。这件作品,是单纯地反映神话传说,还是隐藏着某些其他的创作动机?本文主要通过对苏汉臣款《搜山图》中的人物形象和服饰进行分析和研究,试图挖掘作品的内在含义,揭示作者的创作意图。
一、人格化的妖怪
本文所研究的对象为现收藏于北京故宫博物院、题为“苏汉臣制”的《搜山图》(图1)。此画创作年代推断为南宋或元代早期。画中款识“苏汉臣制”,系后添[1],为伪款。《搜山图》表现的即为二郎神“搜山”传说。
二郎神“搜山”传说,于当时的戏曲当中可得知。二郎神打那玉結连环寨经过,与哪吒比武,带醉射破了驱邪院主的锁魔镜,放走了被镇锁住的金睛百眼鬼和九首牛魔王,因此引出了二郎神与哪吒赶到黑风洞,搜山追回二洞妖魔的一段故事[2]。
苏汉臣款《搜山图》即为对二郎神搜山擒拿妖怪的描绘。画面从左到右依次表现了二郎神及其部从对众多妖怪从搏斗、追射到擒获的抓捕场面,在画面上有着连贯性和情节的递进,是对降魔捉妖整个过程的生动展示。其中,画面最右端存在缺失,缺失部分所表现的应是二郎神形象及其所处场景。
从画面中人物形象来看,可以发现,二郎神的部从个个形貌丑陋,犹如恶鬼,凶神恶煞,面目可憎。反观画中的妖怪形象,表现出的都是在追捕和虐杀下的恐惧和无助。本应作为反面的妖怪,没有表现出凶残和丑恶的一面,更多的是悲惨处境下的绝望。它们被赋予了人性的刻画,有着不同的神态和表情。不论是背负女妖逃跑而面露恐惧的野猪,还是被弓箭射中奄奄一息的女妖,抑或是似乎神情呆滞、无所适从的虎妖,所有妖怪的脸上都有着真切的人的表情,流露着真实的情感。
在画面中,所有的妖怪都是处于被压迫的状态。不论是兔子、蝙蝠这种体形小的妖怪,还是巨蟒、虎妖这种体形大的妖怪,都没有反抗或搏斗,只有挣扎和恐惧。这与人们通常印象中妖怪凶猛残忍的形象截然不同。其中,对于画面中处于相对突出位置的虎妖,金维诺认为,这里的老虎所表现的是一种地位不同的阶层,然而依然是对受难情态中世俗人物情态的模拟[3]。也就是说,画面中受压迫虐杀的妖怪也存在阶层上的划分。但在面对二郎神及其部从这一共同敌人时,全都处于被欺压宰割的悲惨境地。在他看来,“被搜捕的禽兽被描绘成人格化的屠杀对象”[4]。固然,妖怪本身是动物修炼成精,会带有人的外形特点。然而在这件作品中,在这些被搜捕的妖怪身上,更多地体现出人的情感,画中妖怪形象及其遭遇甚至让人联想到是否与当时现实社会中某些人们的生存境遇存在着某种对应。
二、有意搭配的服饰
画中二郎神部从皆手持刀剑长矛等武器,有的上身赤裸,有些则身披铠甲,还有的身着兽皮。这些形象很容易与当时的辽金元等少数民族士兵形象联系起来。同时,画面中部分二郎神部从的服饰上,明显体现出某些少数民族服饰的特征。
首先,画中右侧押解三个女妖及其侍女的部从。其肩背上所披之物很像辽俗中的“贾哈”。在《中国历代衣冠服饰制》中,对“贾哈”是这样描述的:“以锦貂制成,形状如箕,两端做尖锐状,围于肩背间”[5]。在画面左侧也有部从有如此穿着。
其次,画面左侧手上持鹰和弓箭等武器的部从,其中三个部从的服饰上有着较明显的特征。首先是手上持鹰的部从,其头上所戴软巾与宣化张匡正墓后室拱门东侧的壁画“胡人门吏”的头部装饰极为相似(图2)[6],在内蒙古巴林右旗索布嘎苏木辽庆陵东陵出土的壁画中,同样可见与之头戴相似黑色软巾的契丹官吏形象(图3)[7];其次,位于上方的部从头戴暖帽,应属于辽金元等北方少数民族的头服,在陕西蒲城县张按答不花夫妇墓出土的墓室壁画《出行图》中可以发现头戴暖帽的男性形象(图4),“里侧之者戴皮暖帽”[8]。虽然暖帽的材质稍有不同,但是暖帽的样式比较接近;再次,位于下方的部从头上的帽子比较接近笠式帽,笠式帽因形制近似笠帽而得名,是元代蒙古族的特有帽式,为夏季所戴[9]。
另外,众部从所穿衣服除了铠甲,多为偏瘦的袍服。其中有些二郎神部从的衣服为动物皮毛缝制,这比较符合北方少数民族的穿着,与汉式袍服不同。众部从的发式也比较接近辽人的髡发,辽的下级军士和普通士兵穿契丹戎服时,在多数情况下是髡发妆束[10]。
画中着衣的妖怪主要为女性形象的人形妖怪,另外还有野猪、猿猴、狐狸和山羊。它们都穿着宽大袍服,可以比较容易判断出为汉式袍服。其中女性形象的妖怪的发式多为高冠大髻,这与宋代妇女的发式比较接近。宋代都市妇女,不论贫富,多用冠梳[11]。尤其是大都市妇女,特好高冠大髻大梳[12]。这种头部妆束在河南郑州登封黑山沟壁画墓西南壁上的《备宴图》(图5)中可以看到,画中桌左侧立一高髻里帕妇人[13],其发式就是高髻。同时在河南白沙宋墓的壁画《女主人图》(图6)中也可以发现,画中三女子皆梳高髻插簪饰[14],可以很清楚地看出宋代这种高冠大髻的流行。这两处墓室壁画的女性形象不仅发式方面比较接近,服饰也与画中女性形象妖怪十分相似。
通过对于二郎神部从和妖怪的形象和服饰的分析来看:二郎神部从在服饰上体现出辽金元等北方少数民族的特点;而妖怪在在服饰上体现出宋代汉式服饰的特点。可以认为,作者是主观地、有意进行了这样的处理。
三、结语
通过以上对于人物形象及服饰分析,可以发现,苏汉臣款《搜山图》并不是一幅单纯描绘神话传说的画作。或者说,它不仅仅是对民间传说进行再现的一件作品,在种种细节背后,隐藏着作者真正的创作意图。
这幅作品创作年代推断为南宋或元代早期。这一时期,民族矛盾激烈。普通的民众深受外族侵略者的压迫。这可能就对应了作品中的场景:身着宋代汉式袍服的妖怪们或被追赶,或被虐杀、或被擒拿,而追捕屠杀者正是穿着辽金元等服饰的形貌似鬼的凶残的二郎神部从。因此作者可能就隐喻了侵略者和被侵略下的人们,同时对侵略者进行了讽刺。如果结合作品的创作年代来看,妖怪们从被追猎到虐杀,再到被擒获,更像是对“靖康之变”的写照。画中内容或许隐喻了“靖康之变”中,宋徽宗、宋钦宗及嫔妃宫女及大臣等皆被金人掳走的情景。当把作品对应到南宋或元初的时代背景当中时,那么这件作品无疑具有了对于现实的批判和讽刺力量。
注释:
[1]余辉.晋唐两宋绘画·人物风俗[M].上海:上海科学技术出版社,2005:35.
[2][3][4] 金维诺.《搜山图》的内容与艺术表现[J].故宫博物院院刊,1980,(03):20.
[5]陈茂同.中国历代衣冠服饰制[M].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2005:167.
[6]河北省文物研究所编.宣化辽墓壁画[M].北京:文物出版社,2001:4-5.
[7]徐光冀編.中国出土壁画全集·内蒙古[M].北京:科学出版社,2012:104.
[8]董新林、张鹏.中国墓室壁画全集·宋辽金元[M].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2011:87.
[9]郑婕.图说中国传统服饰[M].西安:世界图书出版公司,2008:201.
[10]蔡子谔.中国服饰美学史[M].石家庄:河北美术出版社,2001:693.
[11][12]陈茂同.中国历代衣冠服饰制[M].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2005:150.
[13][14]董新林、张鹏.中国墓室壁画全集·宋辽金元[M].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2011:46,52.
参考文献:
[1]金维诺.《搜山图》的内容与艺术表现[J].故宫博物院院刊,1980,(03).
[2]黄苗子.记《搜山图》[J].故宫博物院院刊,1980,(03).
[3]河北省文物研究所编.宣化辽墓壁画[M].北京:文物出版社,2001.
[4]蔡子谔.中国服饰美学史[M].石家庄:河北美术出版社,2001.
[5]刘永华.中国古代军戎服饰[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3.
[6]余晖.晋唐两宋绘画·人物风俗[M].上海:上海科学技术出版社,2005.
[7]陈茂同.中国历代衣冠服饰制[M].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2005.
[8]杜灿.《搜山图》中女性的妖化形象[J].西北美术,2007.
[9]郑婕.图说中国传统服饰[M].西安:世界图书出版公司,2008.
[10]陈志华,朱华.中国服饰史[M].北京:中国纺织出版社,2008.
[11]董新林,张鹏.中国墓室壁画全集·宋辽金元[M].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2011.
[12]徐光冀.中国出土壁画全集·内蒙古[M].北京:科学出版社,2012.
作者单位:
中国艺术研究院研究生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