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塑：物质与精神的交汇

刘泓艺

摘 要：雕塑作为一种空间艺术，物质媒介是其实现形式构构成和艺术表达不可或缺的因素。本身不具备情感表征功能的物理材料，经由艺术的再创造，成为了物质特性与精神意旨双重价值的呈现场域。

关键词：雕塑；物质；精神；情感表征

中图分类号：J30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5-5312（2017）20-0013-01

一、材料：作用于情感表征的物质

就材料本身的物理性质而言，其并不具备某种特定情感指向或表征功能。因此，只有被艺术家融自身创造力和情感，以特定主题进行艺术表现时，材料便具有情感表征之能力。如非形式主义画家塔皮埃斯所说：“材料本身是没有生命力的，材料所承载的艺术家的精神才是人们所关心的。”

材料自身特性对情感传达有重要影响，材料语言和表现方式的契合，会为雕塑作品注入有机的生命力。文艺复兴结束了中世纪的黑暗桎梏，对追求个性解放、肯定自身价值及反对蒙昧的诉求等，集中体现了人文主义精神的灵光。这种灵光，同时闪现于此时期艺术家的创作与观念传达中。这一时期，材料选择以大理石为主，亦有青铜等。米开朗基罗的《大卫像》选取了大卫预备投石的紧张时刻，不是前人偏好的胜利后的的形象。他肌肉紧绷，欲将全部力量集中于手部。肌肉线条的清晰呈现和瞬间动势的准确捕捉，材料语言在这一时刻化为可感知的物质形式，大理石坚固细腻的特质更衬托出大卫饱满的生命力量和坚定意志。另一件作品《摩西像》同样表现了蓄力的瞬间，摩西作为人类中最受神的恩宠的先知，是犹太人中最高的领袖。米开朗琪罗创作的摩西威严肃穆而有内聚的力量感，目光坚定，仿佛将要站起。虽处在采取行动报仇和按兵不动并接受事实的进退维谷间，摩西却表现出冷静和克制。弗洛伊德认为摩西的内在冲突是“本我”与“超我”的冲突，“本我”象征着报仇的冲动，它勒令摩西的“自我”采取行动； “超我”象征着《十诫》，它勒令摩西按兵不动。经历了痛苦挣扎之后，最终“超我”战胜了“本我”。进退维谷的状况下，进行复杂内心活动的摩西始终保持着镇定和冷静，唯有暴露青筋的手，才是情绪较显著的表露。汤德认为，“米开朗基罗所创造的不是一个历史人物，而是一个人物类型”，“摩西塑像艺术效果的巨大秘密就在于人物内心的烈火和外在姿态的冷静两者之间的艺术对比”。《大卫》与《摩西像》表现的都是不断蓄力，处在力量爆发前的瞬间。大理石光滑细腻的特性，以物质形式升华了理想英雄形象的精神特质。

米开朗基罗和多纳泰罗都曾创作《大卫像》，前者塑造的大卫是迎接战斗状态下，富于力量的青年壮士形象。后者塑造的大卫凸显出与其真实年龄相符的特质，俨然是勇敢而稚气未脱的少年。多纳泰罗《大卫像》中表现出大卫匀称而柔和的身体曲线，米开朗基罗《大卫像》中则呈现出健硕发达的真实肌肉结构，这固然与两者处在胜利后和即将战斗的不同时刻相关，同时与大理石和青铜不同的材料语言密切相关。

作为雕塑情感表征重要载体的物质材料，以不同的物理特性为艺术家精神观念的的阐释呈现提供了不同的向度。

二、观念：作用于物质存在的精神

“贾科梅蒂雕塑之美，就保持在最遥远的距离和最熟悉的亲切之间永不停息的往返中：因此，我们可以说这些雕塑总处于运动之中。”①这种遥远而熟悉的情感，部分来源于直面精神存在的物质表现形式时，矛盾却统一的审美体验。

从贾科梅蒂的作品中，不难发现其对头部的强调和迷恋。除《行走的人》以外，几乎所有雕像的脚都与底座的构造粘连在一起。雕像尺寸虽各异，头部的表现却始终明朗。脚部刚从泥泞之地抽离，头脑异常清醒。“相对于脑袋的比例显得巨大的是膏块或青铜块，可能会让我们相信，雕像的脚充满了它的脑袋摆脱掉的所有物质性”。②雕像头部紧密的五官构造，传达出某种内在局促情绪。《迭戈胸像》的正面如刀锋一般，侧过一个角度，会呈现出利落的侧脸。热内认为：“脸部的意义，它深刻的相似性，并没有在正面汇集起来，而是逃离到胸像背后从未抵达的某个地方，陷入无限之中。”瘦削的头部经受了过多的生命挤压，头发和颈部以下肌理无序且混乱。“看上去积聚了整个生命，它们简直都没法再多活一秒钟，不能再多做一个姿态。”③正如福柯谈到马奈的《铁路》时提及以画中两个人物不同的脸部朝向，来引导观者产生改变位置的欲望，贾科梅蒂创造的刀锋式头像显然与其观念意旨密切关联。

《安妮特像》中柔和的线条及相对齐整的发型表现出女性特征，不同于其他雕像中头发的狂乱。但其瘦削的面部，无疑具有典型的贾科梅蒂风格。雕像面部丰富的肌理构造同其素描头像中的线条网络，以堆叠、交织和缠绕的方式，结合相对空白疏朗的区域，构建起了贾科梅蒂表现语汇的实践场域。

贾科梅蒂的雕塑艺术并不强调对客观自然真实的模仿和再现，在尊重材料物质性的基础上，力求打破传统的空间观念，意指主体情感和观念的个性化表现。这与二十世纪后诞生的西方现代派艺术否定写实主义传统，追求主观世界的外化表现的艺术目标相贯通。由此雕塑艺术的发展方向由模仿现实，转向了对视觉语言的追求，表明雕塑家所使用的材料被当做是表现其观念和思想的最为直接的媒介，肯定了物质与精神的双重价值。

曾有雕塑家自喻：“像大象那样生存，在物质和精神的峡谷中穿行。”物质性与精神性相异，却又相辅相成。此二重特征顯著交汇于雕塑这一艺术形式，精神的物质化载体与物质的精神化表达构成了雕塑艺术的重要表现语汇。

注释：

①②③让·热内.贾科梅蒂的画室：热内论艺术[M].长春：吉林出版集团责任有限公司，2012：53，5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