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出轨了不是你的错,你可以让自己过得好一点儿吗?
2017-09-04王俊华
王俊华
我像是被打翻在地,从此一蹶不振
白滢坐在我的对面,并不怎么看我,低着头大声地讲述自己不幸的婚姻:丈夫和助理发生了婚外情……他说是真爱……他要离婚……他说挣钱不容易要平分财产……
白滢今年38岁,和丈夫周学军在大学里相识相爱,大学毕业后就结了婚。她的儿子今年11岁,丈夫有自己的公司,曾经有过一些困难,但现在发展势头良好。白滢说,丈夫的情人是他的助理,研究生毕业,聪明能干,在他公司最困难时来到他身边。总之,丈夫的情人是他事业上的得力助手,心灵上的知心伴侣。半年前,那个女人30岁生日过后不久,周学军向白滢提出离婚。
我打断了她:“你一直在说他,但在我这里,你是更重要的。我更关心的是,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儿,你怎么样了?”“我?”白滢先是很惊讶,然后又低下头啜泣起来。我柔声对她说:“你一定很不容易的,可不可以说给我听。”白滢抠着自己的两个大拇指,然后双手捂了一会儿脸,叹口气道:“我……好像被打翻在地,从此一蹶不振。要不是儿子,我肯定不会还活着……”
我轻轻握住她的手,说:“你很痛苦,我知道。”我让她做个深呼吸,这样做可以帮助她接触内心的动荡,或者别的什么。然后我问她是什么感受。她说:“感受最强的是伤心、难过,我努力经营我们的家庭,家务、孩子几乎包下来了。结果,他的公司刚走上正轨就嫌弃我了,我特别委屈。他答应过我,公司好起来会回报我,竟然是这样的回报!但我也很无奈,因为他说现在这个才是他真爱,我能怎么办?”白滢说,她最近两个月特别矛盾,有时候想,这样一个男人,跟他离婚才是正确选择,成全了他们,也省得以后落个反目成仇……可是,有时候她又不甘心。毕竟,想到两人那么多年的感情,她又舍不得。
“他爱上别人了,但我一直都是爱他的……再说还有儿子,我不忍心我们一家三口就这样被拆散。他们俩一个是我的左心,一个是我的右心……”白滢哽咽着说不下去,眼泪止不住地流,我的鼻子一酸,眼眶也湿了。
白滢接下来说,未来不确定,所以她感到不安全甚至恐惧。白滢大学毕业时,曾在一家网络公司上班,整天忙得昏天黑地,收入倒是比周学军高。后来两人结婚准备要孩子时,两人一起商量:他负责闯天下,她则把重点放在家里。于是,白滢跳槽到一家杂志社做行政,收入少,但工作清闲。“我的收入很少,按照法律,孩子18岁后,父亲就可以不再提供抚养费了。他上高中和大学的费用怎么办?更别说将来出国读书了。”白滢说。
来进行心理咨询之前,白滢已经跟无数人倾诉过她的不幸了。倾诉过后,她又很自责,觉得自己跟祥林嫂一样。更重要的是,以前有人跟她说男人有钱会变心时,她会肯定地说“我们家先生不会”。“以前有人怀疑他,让我提防点儿,我也没当回事儿,是我自己愚蠢,不能怪他!”
我让白滢看着我的眼睛,问她:“我不明白,你怎么愚蠢了?”她说:“我只知道踏踏实实过日子,没有人生的智慧,费劲巴拉却把婚姻经营成现在的样子,这不是愚蠢是什么?”我继续问:“你很痛苦,不满意,可是你错在哪里了?”她轻声说:“不都说‘一个巴掌拍不响吗?不都说‘婚姻出问题,两个人都有责任吗?”然后,她开始说了一些在我看来都是似是而非的“错”,不会讨男人欢心、不懂得沟通、不能跟他分担公司的困难……听了半天,我也没觉得她有什么足以导致离婚的错。一些听起来冠冕堂皇的理由,让白滢背负了多少不该背负的包袱!
他出轨了,那是他的错
按说,一个遭遇丈夫出轨的妻子,除了难过外,还应该愤怒,但白滢更多的是自责。我对她说:“让我们慢下来,回到你的身体,回到你真实的内心,去找到你的愤怒……我知道它在,是你壓抑得太久了,这里是安全的,给它一个出口吧!”她按照我的提示,闭上眼睛慢慢体会。看她的表情,我能感觉到有一些愤怒的力量往上涌,但是,她却停下来睁开了眼睛,有些疑惑地望着我,像是被什么卡住了。我点点头,对她说:“是的,是愤怒。”
我向她解释:“你不完美,但他在婚姻期内出轨,是他毁了婚姻之约,这是他的错。”然后我鼓励她:“来,跟着我说,‘他出轨了,这是他的错。”她点点头,跟着我说:“他出轨了,这是他的错。”我让她大点儿声重复:“他出轨了,这是他的错。”当白滢第三次大声说出这句话时,她闭上眼睛,流泪肆意地流下来……最后,她的声音变成了呐喊:“是啊,就是啊,他出轨了,这是他的错啊!为什么我还要这样自责?”然后,她“哇哇”大哭了起来。
白滢哭够了,擦干了眼泪,情绪也缓和了很多。白滢说,如果当初她不换工作,比他挣钱多,估计他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唉!女人就是不应该放弃自己的事业,不应该太依赖男人……”这样的话,我在原则上是同意的,但用在白滢身上,我还是觉得有必要让她明确:换工作之前,挣钱多是自立,换工作之后,为了儿子和家付出,也是自立。经济上,她依靠他,生活上,他依靠她,有问题吗?
“听起来,是你们在怀孕、孩子小、他的公司创立初期,你们有了一份分工协定。其实你做得很好,没有依赖他,如果说依靠,那也是相互依靠,不是吗?”我问白滢,她望着我,问:“那我错在哪里了?”我有一些心疼,问她:“为什么一定是你错了呢?你在他需要的时候,很好地照顾了孩子和家庭,这很不容易。”各自打拼事业是一种幸福,相互依靠,男主外女主内的幸福例子也很多。白滢有些恍然大悟,问我:“所以,是他毁了我们的分工协定,对吗?”我反问她:“你说呢?”她右手捂住嘴哭了:“是啊,我一直都很努力很努力,我说后悔,其实,假若从头来过,我还是会这样选择,我实在分身无术!”
我告诉她,即便这样,她还是很会也很愿意配合丈夫。“他对你不满意、出轨,你也拿出各种各样的理由来打压自己,你先被他打翻在地,然后你又一遍一遍地把自己打翻在地。”白滢苦笑道:“是这样,每当别人打击我,我也会打击我自己。”我问她,这是她的模式吗?是从哪里学到的?
白滢说,从小父母就是这样“教育”她的,无论她遇到什么事,错都在她。比如她在学校受别人欺负,他们总是会说:“他怎么不欺负别人啊,一定是你做错什么了吧?”“一个巴掌拍不响。”“出了这种事儿,别人有错,难道你自己就没有问题?”……反正,只要白滢摊上什么事儿,在父母看来都是她的问题,标准的“有罪推定”。
“所以,你学得很好,也对自己‘有罪推定?”白滢摇摇头,两手一摊,说:“我最讨厌他们这么说,可我也对自己这么说……对儿子,我其实也会这么说。”
在追溯她和父母关系的问题上,我们做了一些工作,让白滢承担自己该承担的责任,但需要的时候也能果断捍卫自己的权益。回到婚姻的问题上,我告诉她:“所以,不管别人怎么说,你知道自己有多努力,是个怎样的人,你可以对自己多一些理解、多一些善意吗?可以为自己辩护吗?就在此刻,去体会这个。”
她默默地闭上眼睛,我看到她先是把头抬了抬,晃动一下脖子,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然后往前坐了坐,后背直了一些,接着她呼吸变得均匀了,面色也缓和了很多。然后她握了握拳头,在空中挥了挥,像是一个给自己加油的动作。最后,她睁开眼睛,笑着说:“谢谢您,您给了我很多的力量。”我说:“力量本来就是你的。”并问她现在怎么样?她不好意思地说:“感觉好多了,我這个人其实也并没有那么差。”
然后,我让白滢讲了几件干得漂亮的事儿,让她相信自己有多能干。其实,能把全职太太做好的人,你让她走向社会,也一定不会差到哪里去。
你最应该做的,是让自己过得好点儿再好点儿
第一次咨询结束的时候,我让白滢在自己的能量状态里保持到第二天早上,这段时间不看屏幕(手机、电脑、电视等),除了必须和人交谈外,多一些静默,体验和自己在一起的感觉;如果有不安,找到那个有力量的自己,去陪伴那份不安。
第二次咨询的时候,白滢说自己完成得不错,希望我帮她再往前推动一步。我把正在看的娜塔莉·戈登堡《不安的时候,坐下来写》中的一个故事分享给她:邻居两个月前家庭分崩离析,丈夫有了外遇,女儿吸食大麻,猫咪在客厅撒尿……两个月后见她,却兴奋地谈论她的玫瑰花、刚写的三首诗、过去一星期没停歇地写小说……说起丈夫,她手一挥:“天晓得他在干吗?昨天他躺在客厅地板上听音乐,一躺就是好几个小时,一动也不动。”女儿、猫咪好像也都好起来了。娜塔莉问她:“是什么改变了你的态度?”邻居说:“我在书写,我又在书写了。一切都恰如其分,我回到自我了……我再度拥有了我的人生。”
白滢接过书,把这段不长的文字细细阅读了两遍,嘴里念叨的也是我很有感触的两句话:“我回到自我了……我再度拥有了我的人生。”然后,她陷入沉思:“是的,特别是这半年,我全盯在老公的外遇上了,他说什么了,做什么了;又说什么了,又做什么了……我越来越难过,越来越失望。我把大量的精力都耗在紧盯着他不放了,我希望挽回他,却越来越像个怨妇,关系也越来越糟糕。”
很好,白滢做好了改变的准备。她很肯定地说:“是的,我也要把精力收回到自己身上,建设好我自己。”她这样说的时候,显得很激动,我也很受鼓舞,告诉她:“那我们一起看看,你想要什么,可以做些什么,可以吗?”
白滢说,婚姻方面,她不想就这样轻易放弃,如果还有希望,她希望和丈夫一起走下去。我点点头,问她准备怎样调整自己的状态?她说:“我跪下求他、指责他、指责我自己,好的关系都不会回来,他就是可怜我,也不是我想要的。我要自己站起来,自信起来,快乐起来,起码要平静下来。我和他商量,先冷静一段时间,比如一年或者半年。”
接下来,我带领白滢练习如何改变。比如,如果情绪出来,可以怎样觉察它、承认它、接纳它、管理它,让自己平静下来;如果是在两人的沟通中出现问题,如何先平静自己,再一致性地表达自己,而不是带着情绪去表达。
白滢说她一直都很自立,现在孩子11岁,她完全可以调整家庭和工作的关系了。她想起刚来杂志社的时候,领导就说她做行政可惜了,所以她准备先尝试从行政人员调到编辑岗位上,因为她学新闻出身。她说如果换岗成功,不仅收入增加,而且和外界接触多,可能整个人的状态都会不一样的。白滢花了一分钟的时间,很确定地说,她身边就有这样的榜样,她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关于孩子,她觉得自己也可以适当放手了,“没准儿那小子巴不得呢,他早就嫌我管得太多。”
如果爱人心意已决要离婚怎么办?白滢说,那不是她能左右的事,有时间去想这些没用的,还不如做些自己喜欢的事:读书、写作、逛街、健身……“如果到最后他还坚持离婚,也许我会放他一马。唉!谁知道,未来的事交给未来吧,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
我不知道白滢的婚姻未来是怎样的走向,但我相信,白滢也会像文中娜塔莉·戈登堡的那个邻居,再度拥有自己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