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子黄时雨
2017-09-04张峪铭
张峪铭
小时候不知梅雨的来历,只知道在那个天气里,难见阳光,屋角门后的地上长着绒绒的白毛,发了“霉”,我以为这样的雨就叫“霉雨”。
不过儿时的直觉,我认为还真像那么回事,谁不认为梅雨天是个长霉而又倒霉的天呢?
你看刚才云淡风轻、阳光灿烂的,你以为可以不用带伞,结果归家的途中就被淋成了落汤鸡。你不要以为在这样的季节,可以多点心眼加以防备,可你带了一把伞,到暮色降临时,也没落一丝。你翘首西望,一轮弯月如钩,挂在天边,比什么时候还皎洁。梅雨季里,你总会有些天触到被淋的“霉头”,真可谓防不胜防。
梅雨天就像一个翻脸不认人的家伙,总趁你不当心,给你兜头一下。即使坐在家中,它也会从窗子的缝隙中,从打开门的一瞬间,溜进你家。它的到来是静悄悄的,让你一时觉察不到。不一会儿,地砖就蒙上了一层雾,再慢慢渗出水来,苍蝇也找不到落脚的地儿,绕了一圈,飞到墙壁上还未立足,又旋即飞到了沙发上。此时的墙面也像流着汗的老牛,牛虻是不会叮咬的。空气沉闷得如一个憋气很久的人,涨红了脸,逼出了汗。可一阵雨后,地砖上的水像魔术般地消失了。走得静悄悄的,在你面对大雨嗟叹之时,它就了无踪迹了。
刚才身上湿漉漉的如受了潮的米糖,现在顿时干爽起来,让你想起三伏天在田间劳作,汗流浃背地躲进了田边的一个山洞,一种沁心凉透过全身。可这样的乍热还寒,身体最受不了。梅雨,真是让人倒尽了霉。老街上的老人受不了折磨,竟密集地相继仙逝。这边鞭炮声未尽,那边锣鼓声敲响,虽是喜丧,但在这样的阴雨连绵天,让人惆怅,也让人沮丧。
梅雨天的雷声已没有了春天的温柔敦厚,它撕天扯地的,似乎要将天与小城连同街道一并劈开,那声音,就在你头顶轰隆隆地盘旋,然后陡然炸响,让人惊悚万分。这让我想起了惊蛰来,“惊蛰闻雷米似泥,春分有雨病人稀”。天暖地气清,蛰虫闻雷醒。那种呼唤伴随着春风细雨,可梅雨天的雷,粗鲁,蛮横,声嘶力竭,就是说它歇斯底里也一点不过分。它好像要将江南的最后一丝寒意强行撵走,让赤裸裸的夏走进人间。
若这样想,一切异动和异静,无非是突变的前奏。梅雨过后,寒流早已被吓得跑出了江南,热伏自然就潜伏在江南的大地上。这时的天气就是一个性情刚烈的汉子,干干脆脆,要么下个惊天动地,要么晒个天干地坼,不会像梅雨季节一样,拖拖沓沓的,暧昧得让人左也不是,右也不是。难怪有一个画家将与心爱的人之间的恋情比作梅雨季,你心中满地阳光,她心中一地凄惶;她心中偶有太阳,又照不到你的心房。在梅雨天气里拉着感情的大锯,烦闷、喘息……
用梅雨季的时冷时暖伤人来比喻两人感情的冷冷热热伤情,确实也妥帖。但梅雨终有尽,爱情无绝期,只要耐心等待,画家的爱也将进入高温期,我只能遥祝如心,祈其如愿了。
梅雨是江南特有的季节,是梅子成熟时的一种特有的不稳定天气,细雨绵绵,正所谓“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虽不太招人喜欢,但我想秀美的江南若少了梅雨季的云气氤氲与反复晕染,还有江南的秀美吗?我不得而知。但我想起了南宋词人赵师秀的《约客》中的句子:“黄梅时节家家雨,青草池塘处处蛙。”
蛙声起,丰收在望。从这个意义上说,梅雨季节由不得你不喜欢。
(摘自2016年7月1日《安徽青年报》,稍有改动)
赏析
本文以“梅雨”为描写对象,写出这个时节的气候特点。儿时,作者甚至将“梅雨”称为“霉雨”,增加了趣味性。梅雨天总令人猝不及防,它就像个“翻脸不认人的家伙”,惊扰着平淡的生活。通过描写家中的地砖、墙壁等,來写梅雨天湿潮的特点,令人印象深刻。另外,作者还写梅雨天的雷声,以及梅雨过后的江南,将其秀美惹人喜欢的美好一面展现出来。
(珈 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