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煮雨
2017-09-04潘姝苗
潘姝苗
这一季雨,是出梅之后下起来的,之前它好像没有睡醒。六七月的天,摸不透脾性,原本是除了热,除了蝉鸣、蛙声的聒噪,什么都没有的,却来了几场无休无止的大雨。雨帘把慵懒的大地惹恼了,山石紧缩着眉头,仿佛一触就拧出水来。
李时珍的《本草纲目》介绍:“梅古文作呆,象子在木上之形。梅乃杏類,故反杏为呆。”顾名思义,黄梅之雨岂不要称之为“呆雨”。这呆子傻支棱着,像枝头青黄参半的杏子,酸涩,不熟,因而参不透人情世事,显得悲切可怜。天地如一只闷罐子把它泡在里面,那些伤心难解的事啊,就藏在情浓酒酣处,千杯不醉地忍耐着……
梅雨如怨,它是何等痴顽执拗,真比黛玉还难劝解。这尘世无一日不让人感伤,直叫枕边袖上点点斑斑无计除,鬓角衣襟湿气洇染难拂拭。原是它想了明白,既被唤作“呆”,不如教日月暗淡、草木生苔,淋将个痛快。于是,它一任性子地哭开去,凭那山洪奔流、河堤溃崩,涓涓细流化作滔天巨浪,任覆水难收不回头,谁有法子谁去收。
“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因一首诗被誉为“贺梅子”的多情男子呢?唐宋诗词如珠玉散落于历史的风云,墨客骚人曾何其潇洒清逸、踌躇满志。琴棋书画,诗歌互答,古来多少才情,竟已逐一湮灭在科技的烟尘中,无处寻觅。风雨不休,心物交糅,湿热憋闷的难挨,不仅外侵于物,而且内化于心……
古人深谙其道,却是“有约不来过夜半,闲敲棋子落灯花”。黄梅家家雨,夜深处处蛙,烛芯渐残,约客不至,多么让人心焦。看来,雨天既能留客,又何尝不可疏离于人?晚风来迟,天降的雨愈发犯了痴,不息不休欲倾尽所有,死,也不将时日还给晴好。
梅雨昏沉,不免令人想起世间的许多无奈,黄梅戏《天仙配》里有一段七仙女的唱段,“董郎昏迷在荒郊,哭得七女泪如涛,你我夫妻多和好,我怎忍心,董郎夫啊,将你丢抛,将你丢抛”。这雨下得人好不耐烦,一如潇湘馆内悲戚掩映的千竿百影。雨浸竹锈,竹上生斑,恍若一声声啼哭在天地间低回百转,诉那别之恨离之殇。青苔入阶,山色空蒙,爱情若惹心伤悲,暗洒闲抛却为谁?
梅雨,也呆,也傻,也犯痴,暑热早被它浇透,那些怒放的夏花草木,根根节节饮得青翠明亮,通体生凉。这呆雨,哪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只晓得随心而动,不留余地。
雨,下吧,时间煮雨,人生本来一切都会离开,只有你自顾打着不合时宜的节拍,唱着咏叹的调子,陪我发呆。
(摘自2016年7月1日《安徽青年报》,有删改)
赏析
开篇,作者就运用拟人,写出雨这一形象的生动活泼。接着,作者引用诗句,一边赏读一边揭示梅雨的特点。不同境遇下的人,在梅雨时节会有不同的感受。梅雨是时间长河里的一个过客,不仅需要观赏,更需要深思。
(珈 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