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洲很乱，德国还能稳多久

文/本刊记者 寇佳丽

欧洲很乱，德国还能稳多久

文/本刊记者 寇佳丽

当地时间2017年8月17日，西班牙连续发生两起恐怖袭击事件，截至20日，死伤人数过百。2015年以来，欧洲不同国家、多个城市遭遇恐怖袭击，加上难民潮的爆发，令原本稍有起色的经济前景布满疑云。与此同时，德国经济保持相对强劲的增长，就业表现良好，出口稳中有升。该国六大经济研究所之一伊佛（IFO Economic Research）调查显示，德国整体贸易顺差在2016年增加至2970亿美元，成为全球最大贸易顺差国，创二战以来最高水平。

短期下滑不碍增长势头

8月15日，德国联邦统计局公布最新数据，经过季节、价格等因素调整后，德国2017年第二季度环比增长0.6%，比第一季度的0.7%稍有下降，为连续第12个季度的正增长。外界普遍认为，以当前的势头，德国经济在2017年的增长速度很可能不会逊色于去年。2016年，德国经济年增长1.9%。

欧元、脱欧带来意外收获

对于经济高度发达的德国而言，1.9%的经济增长率无疑是非常令人满意的答卷。而在一些分析人士看来，上述不俗表现仍可在今年得到延续。

瑞穗证券亚洲公司总经理沈建光在谈及德国经济时指出，从对法兰克福、杜塞尔多夫、斯图加特和慕尼黑4个德国城市的实地考察，可以发现当地人对本国经济信心满满。欧盟政治整体不确定风险较低，房地产市场繁荣，政府和私人消费都为经济增长贡献主要动力，沈建光因此认为，“今年德国经济增速更高，将达到六年来的最高水平”。

有反对观点认为，今年第二季度增速环比降低，说明德国或许很快就会从外界的期待中跌落。对此，上海社会科学院世界经济研究所副所长徐明棋教授表示难以赞同。“德国经济增长基础确实有所削弱，比如近来出口增长明显比进口慢，但是其强大的制造业为经济整体奠定了相当厚实的基础。在德国，制造业占GDP比重为30%左右，其商品在国际市场占有率高、竞争力强，这反过来为德国经济前景提供重要支撑，确保未来相当长一段时间内，该国经济走向仍然在人们的预期中。”

欧元长期以来的走势也为德国原本处于上升期的经济带来更多支撑。2015年1月22日，欧洲央行正式宣布启动量化宽松（QE），随后两年内，欧元走势相对疲软。欧元贬值，意味着德国出口企业可获得更多优势。美国总统特朗普上台后，短时间内宣布诸多经济政策，促使美元一路飙升，更加延长了弱势欧元的利好时期。

只不过，因特朗普新政在落实阶段不断遭遇阻碍，美元此前的势头才开始出现改变，欧元也因而走强。通常情况下，货币走强对出口企业形成打击，因为它会使德国商品在用其他货币购物的海外客户那里变得更加昂贵，进而导致销售下降。不过，德国的情况显然要复杂一些。

IFO在调查报告中承认，德国出口商并未因欧元走势的改变感受到压力，指出这些企业对前景依然“欢欣鼓舞”。而荷兰国际集团（ING）首席经济学家Brzeski认为，对于德国工业界来说，欧元汇率存在一个“痛阈”（引起疼痛的最低量）。换言之，只有欧元汇率走高到一个特定位置，德国出口企业才真的开始担忧。

依照历史统计数据，这个痛阈通常在欧元/美元为1.35左右。但是从2014年7月以来，欧元兑美元的汇率就没达到过上述水平。当前，即使欧元相对走强，汇率也不过维持在1.17上下。“欢欣鼓舞”的心情也就不难理解。

徐明棋还向《经济》记者强调另一个重要事件：英国脱欧。英国公投脱欧，对欧盟在一定程度上形成冲击，但对英国自身的冲击更甚。

“脱离欧盟带来的不确定性，让异常敏感的金融市场最先反应，很多资金开始从英国撤退，去到哪里呢？整个欧洲大陆，若论金融市场竞争力，一个是爱尔兰，另一个就是德国。”他透露，资金和金融从业人员目前很担心的一个问题就是英国不可预测的未来，与其在不安中等待，不如抢先去稳定地区安身立命，这样一种流动，无意中刺激了德国的投资领域。“从德国回来的人普遍有一个印象，柏林和法兰克福都在大兴土木，基础设施建设热火朝天，经济呈现一番欣欣向荣之景。”

特朗普影响有限

德国经济的优秀表现，为民众带来充足的信心，却也招来了“嫉妒”。由于德国长期对美保持高额顺差，特朗普数次在公开场合针对德国发表攻击性言论，一度引发同德国总理默克尔的口水战。

这是否会为德国经济带来现实中的损失呢？

当地时间2017年7月8日，德国汉堡，美国总统特朗普与德国总理默克尔出席妇女创业融资会。

商务部研究院研究员梅新育在接受《经济》记者采访时表示，特朗普的态度和言行短期内并不能真正影响德国经济，因为“争议和讨论都只是口头上的”，两国并未因此互相做出非常不友好的举动。但是，长期来看，德美之间针对经济问题的分歧，移到美国，这并不意外。对特朗普而言，他也需要象征性地做一些事情，不能光打雷不下雨。但是他需要小心，欧盟对外是一个整体，如果特朗普进一步针对德国、欧盟实施大规模贸易保护措施，贸易战就很可能发生。对此，欧洲明确表态过。”徐明棋如此分析。

一枝独秀并非最佳

会从心理上为双方带来一种忧虑，在一定条件下，这种忧虑很可能会影响欧洲国家在军事上的开支，从而加重包括德国在内的欧洲国家的财政支出，进而在经济层面产生压力。

“不过，整体看，德国的经济体量和其在国际市场的重要地位，都决定短期内特朗普的态度不会对其产生值得关注的负面作用。想要确保经济形势不下滑，德国还是需要重点关注自身问题。”梅新育这样强调。

当然，特朗普最终还是对一些企业实施了具体行动。比如威胁宝马汽车公司，称如果该公司坚持在墨西哥建立新工厂，就要对从那里出口美国的新生产汽车征收高达35%的边境税。他称赞德国是汽车制造大国，却抱怨德国人并不像美国人买德国车那样买美国车，形成不公平局面。

而今年6月26日，宝马首席执行官Harald Krueger宣布在2018年至2021年间，对美国扩大6亿美元投资，将额外带来至少1000个工作岗位。宝马在德国工业体系中的地位不必多言，我们又该如何理解上述行为？

“宝马、奔驰等大型国际公司在美国的市场规模较大，为了避免特朗普采取针对性贸易保护措施，这些公司很有可能将在他国的投资计划转

德国经济很好，但也不是没有潜在风险因素。复旦大学欧洲问题研究中心主任丁纯教授告诉《经济》记者，德国长期对外贸易顺差（包括美国在内），并不必然等于最佳状况。

“回想欧债危机期间，为帮助希腊恢复正常经济发展，德国付出了巨大代价，包括资金，这等于说，德国凭借出口从其他欧洲国家赚来的钱，最后以另一种方式还给别人了。从整个欧洲的发展来看，某一个国家长时间的顺差或者逆差都不太好，顺差、逆差都有，才构成平衡可持续状态。”

丁纯指出，德国人忧患意识强，改革创新能力高。前任总理格哈特·施罗德推行“2010议程”，改革劳动力市场、压缩社会福利、降低税率、加大科技创新力度、大力发展职业教育事业，从而达到提高经济效率、强化国际竞争力的目标。

正在制作汽车的德国工业机器人。来源：华商网

2003年，德国经济增长率为-0.4%，欧盟内倒数第二，政府开支和财政赤字都很糟糕，失业率高企，金融体系濒临危机边缘。2010年以后，德国经济增长率每年都高于欧盟成员国的平均值。“这主要归功于施罗德的经济改革。”丁纯这样说。

经济改革使该国劳动力市场恢复弹性，成本得到调整，才有今天就业率屡创新高的局面。不过，德国面临严重的人口问题，2015年生育率在整个欧洲大陆垫底。今年5月中旬，德国联邦统计局公布数据显示，德国每位育龄妇女拥有孩子平均数为1.5个，仍低于欧盟平均值1.58。

“长久下去，死亡率会超过出生率，劳动力就会成为大问题，从这个角度说，德国政府对难民比较开放的态度也可从此处得到解释。高龄人群的学习能力和创新能力均偏低，假以时日，不良影响势必得到体现。”丁纯如此强调。

大选难飞黑天鹅

一国政治局势对经济的决定性作用无需过多解释。德国联邦大选将在2017年9月24日迎来投票，如无意外，它也将为欧洲的大选之年画上圆满句号。当然，之所以说“圆满”，是因为此前外界普遍认为德国现任总理安格拉·默克尔（Angela Merkel）会再次当选，实现四连任。不过，8月中旬的民调显示，默克尔的支持率下降了10%。随后，国际上很多分析人士怀疑，德国大选或许也会演变为黑天鹅事件。

胜出概率仍最大

不过，大选本就属于特殊时期，民调数据持续波动再正常不过。

从8月下旬的统计结果看，德国各党派获得支持率如下：基督教民主联盟（基民盟，CDU）和基督教社会联盟（基社盟，CSU）为38%；社会民主党（社民党，SPD，施罗德所在党派）为24%；自由民主党（自民党，FDP）为8%；绿党8%；左翼党9%；选择党9%，还有其他党派，共占4%。

为什么将基民盟和基社盟的民调支持率并在一起？

基民盟是德国主要执政党，1945年成立，现任党主席就是默克尔。基社盟也于1945年成立，德国执政党之一。成立之初，基民盟和基社盟达成协议，后者只在该国巴伐利亚州发展组织并开展活动。2017年2月，默克尔公开表示，自己将作为基民盟和基社盟的联合候选人参加大选。

从支持率分布看，默克尔的优势一览无余。自2005年11月成为德国首任女总理以来，她已于2009年、2013年分别实现连任。目前，她最强大的对手是社民党主席马丁·舒尔茨，即前欧洲议会议长。2017年1月份，德国媒体调查显示，如果民众可以直接选举总理，默克尔和舒尔茨将分别获得44%、40%的选票。只是眼下看来，舒尔茨想要胜过默克尔绝非易事。

“默克尔之所以获得较高支持率，主要是因为她对经济和难民两大问题处理得当，虽然其对难民问题的态度一度招致本国国民的反感，但也算平安度过了。德国受欧债危机的影响不算大，得以继续推行前任总理施罗德的经济改革，默克尔因此收割了不少丰硕成果。”商务部研究院国际市场研究部副主任、研究员白明这样告诉《经济》记者。

德国大选，选的是联邦议会议员，而联邦议会由联邦众议院（也称联邦议院）和联邦参议院组成。选民通过投票选出联邦议会议员，由议会中超过50%席位的政党或政党联盟决定总理人选，同时组成内阁。

当一个政党占据联邦议会最多数却没能超过全部人数的50%时，该政党需要与其他政党组成政党联盟以满足50%的硬性要求。白明认为，从默克尔领导的政党联盟（基民盟和基社盟）目前的表现看，她获得四连任应该不成问题，但很可能需要再次联合其他较小政党才能赢得联邦议会过半数席位的支持。

“这也就意味着，默克尔在重组内阁的时候，将不得不考虑联盟政党的政治、经济利益诉求，也需要把一些内阁席位让渡给政治盟友的党组成员，不过整体上，在默克尔的把握下，德国的政治方向应该不会发生重大改变。”白明如此分析。

或联手马克龙推进改革

大选投票之前，还有多轮竞选活动，即使对于默克尔来说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需要太多努力和付出。然而，一旦默克尔真的当选下一任总理，德国乃至整个欧洲的经济或许更加值得期待。

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欧洲所副所长刘明礼看好默克尔连任后的欧洲情况。

“如果她能顺利当选，对于整个欧洲都是利好消息。当前，欧洲经济发展到一个新阶段，金融危机后的步履蹒跚已经是过去式，欧债危机的阴影也暂时淡化。目前，整个地区的经济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欧元区也实现了强劲复苏。欧洲眼下最重要的问题就是如何把当前的经济势头保持下去。”

刘明礼认为，默克尔一旦连任，她的政策势必得到延续，德国政局稳定，将会为经济稳定增长创造条件。德国长期扮演欧洲经济发动机的角色，德国好，欧洲好的概率自然也会比较大。

很重要的一点是，默克尔连任，不仅会影响德国，也会影响到法国等欧盟核心国家。同样作为欧洲一体化的坚定支持者，法国新任总统马克龙对于欧元区的改革提出不少新主张。在很多人看来，马克龙的改革主张可能会显得充满野心，但是默克尔一直在关注这些主张，也一直就此和马克龙保持沟通，比如发行欧元债券、实现共同预算等。

“虽然默克尔也没有明确表示赞同，但双方表示出的兴趣和互相理解，非常值得赞赏。一旦默克尔当选，她就可以卸下大选时期的政治压力，更加专心地对待经济事务，而欧元区的改革问题，或许可以因此得到明显推进。”刘明礼这样强调。

德国经济能够有今天，与施罗德的改革不可分割。金融危机以后，默克尔也在积极推进欧洲其他国家进行类似德国经历过的改革，释放经济活力。默克尔如能四连任，上述进程也能得到推进。

不过，梅新育认为，默克尔“会做官，却不是一个很有气魄的领袖”。曾经，施罗德实施的经济改革触动多方集团的既有利益，不得不牺牲自己的政治前途，才换来今天如此强大的德国。“如果不是施罗德，德国现在也就是法国的状态和水平，缺乏活力，默克尔收割改革成果，如果她能更有魄力一些，德国经济或许可以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