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电影是磨难，但能让我感觉到活着

采写／滕朝

拍电影是磨难，但能让我感觉到活着

采写／滕朝

导演詹京霖

片名《川流之岛》来自导演詹京霖手机备忘录里的一句话：收费站就像是人生的中途之岛，那些穿梭的车子很像河中的鱼，穿过去以后就再也不会回头，停下来也是短暂。

詹京霖有个习惯，平时突然看到或想到有意思的东西，有可能是一句话，都会写到手机备忘录里。2013年，台湾高速公路收费站开始由人工全面转为电子收费，政府裁员900多位收费员，闹得沸沸扬扬，给詹京霖留下很深印象。并且，一直以来，詹京霖对于收费站都充满好奇，每次经过收费站的时候都会想，这些收费员每天都是怎么工作的？他们的生活是什么样子的？尤其到了晚上，收费站变得非常魔幻，高速路上灯光璀璨，收费站里面却是一片黯淡，好像另外一个世界。2015年10月底，詹京霖接到电视台邀约，拍一部电视电影，时间非常紧。詹京霖便从手机备忘录里翻出了这个关于“收费站”的素材。“我觉得这个素材是当下我最有感觉，最该做的。”

准备开拍的时候，台湾的高速收费站已经全面电子化，基本都拆光了，只在台湾的北部、中部、南部各保留一个收费站。之前一个收费站可能有20几个票亭，现在也只保留2到4个，作为纪念保存。拍摄的时候就非常麻烦，容易穿帮，还要再做补救工作。但对于詹京霖，这是非常有意义的一件事。台湾之前的影视作品，从来没有以高速公路收费员为题材的故事，“我不知道现在台湾保存的这三座收费站还会存在多久，说不定哪天也被拆了都有可能，我现在把它拍下来，就是一个珍贵的影像记录。”最令詹京霖感兴趣的还是在收费站工作的收费员，经过深入调查，詹京霖发现她们大都以中年妇女为主，社交圈非常封闭，交往的对象大都是货车司机或者高速公路警察这样的人。于是，詹京霖就将现实中的人物关系发展到了《川流之岛》中——尹馨饰演的高速公路收费员阿雯和郑人硕饰演的货车司机志豪谈起了恋爱。

尹馨获得过台湾电视金钟奖迷你剧集女主角奖，郑人硕之前凭借《醉·生梦死》获得台湾金马奖最佳男配角提名，都是詹京霖很早之前就想合作的演员。但是，两位演员其实与角色之间存在一些距离，只能根据个人特质调整角色，让两者能够融合。

尹馨长得特别漂亮，导演找她之前也有过担心：会不会太美？不像个底层人物。就想在角色外形上做点功夫，脸上弄黯淡一些，再做一些疤。但之后和尹馨聊过，觉得底层人物的重点不是外在，而在心理状态。作为一个中年女人，阿雯就像站在一个中途之岛，想要抓住最后的爱情，生命中最后的希望，只要表现出这个人物的心理状态就可以了。外形上只做了一些斑或黑眼圈，没有刻意做丑。尹馨到收费站体验生活，学习收费员作业时候的状态，深入角色内心。

对于郑人硕饰演的货车司机这个角色，导演和演员讨论最多的就是他到底有多贫，有多不正常。在最早的剧本阶段，导演并没有把这个角色推向与社会格格不入的方向。但后来导演与郑人硕讨论的时候，提取了每个人在社会中或多或少的不适应感，将它放大成角色性格的一部分。詹京霖在人物表上对志豪这个角色的描写是这样的：腰间有一团肥肉，当他坐着或躺着的时候，那团肥肉就像欲望一样蔓延开来。导演希望这个角色在形象上原始一些，当这个角色出来的时候，观众能看到他野性的一面，深入角色之后，发现他不止有一团肥肉，还有一颗很柔软脆弱的心。

志豪在片中有句台词：“再脏的水里也有鱼在游，人就像水里的鱼，再穷也要继续游。”如同导演将收费站比作川流之岛一样，水中的鱼也是对底层人物的隐喻。导演用“鱼”贯穿整个片子，无论是影片开头解剖课上的图片，之后烹饪过的鱼，还是最后出现的活鱼，都是对人物的隐喻，鱼呼吸时嘴巴一张一合的感觉特别像人挣扎时的状态。

片中有很多阿雯和志豪的激情戏，在导演看来这些激情戏就是在表现人物的挣扎，对于精神层面的追求。导演曾经半开玩笑地说过：“好的片子应该去拍做爱和洗澡。”他的理解是，人必须要吃饭，不吃饭没几天就会饿死，做爱和洗澡却不是必须要做，属于人类精神层面的东西，洗澡也许会有一种解脱、解放的感觉，而做爱可以让人感受到爱。对于很多人来说，不是只有不吃饭才会死，没有这些精神层面的东西也会死。“我觉得这是很难能可贵的地方，有人会去追求一些抽象意义上的东西。”

台湾的电影市场很小，拍电影赚不到几个钱，更多是赔钱，并且拍电影又是一件特别麻烦的事，为什么还要拍？詹京霖经常这么反问自己。电视台的邀约，给出的预算是200万台币（折合40多万人民币），很低的成本，又是在那么短的时间内，他提出的唯一要求便是创作上的自由，不要受太多干涉。其实，拍电影对他来说也是在追求一种精神上的意义，“因为只有在做这件事情的时候才会感觉到你好像真正活在这个世界上，好像在锻炼自己的精神一样，通过这些磨难去达到你心里想要展现出来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