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城里的苏州

沈嘉禄

上海城里的苏州

沈嘉禄

虎丘路上的老建筑

苏州河上的龙舟竞赛

苏州与上海地缘相近，水陆相连，语言相通，人文相亲。苏州对上海的影响，或者说上海人对苏州的态度，还表现在地理名称的设置上。比如上海的苏州河，因为坊间认为沿着这条河上溯可以通到太湖，故有此俗名。苏州河在明朝以前是上海的主要水道，那会儿的航运还没有黄浦江的事。所以苏州河才是上海的母亲河，而不是有些浩渺之势、同时也被标上政治符号的黄浦江。

苏州河沿岸是上海最初形成发展的中心，至少在宋代开始造就了上海的繁华，开埠后又用一个世纪成为国际大都市的水域框架。苏州河下游近海处被称为“沪渎”是上海市简称的命名来源。苏州河两岸的贴着河岸的两条路就叫南苏州路和北苏州路。苏州路与苏州同滩路也是上海最早一批以名省市命名的路名。今天，南苏州留下的一些旧仓库和厂房，都被改建为创意产业园区或休闲场所，市民喜欢在那里寻找逝去的岁月和老上海的风情。

吴江路美食街

上海还有吴江路，自发形成、集店成市的美食街，吴江路上的“小杨生煎”书写了国民小吃的传奇。后来经过“招安”，走向进一步的繁荣与开放，时尚气息更浓。这条不足200米的步行街上集中了日料、西餐、火锅、烧烤、东南亚料理等风味，网上甚至有“四十种必吃美食”的帖子。

还有南浔路、盛泽路、平望街、望亭路、虎丘路等，“短小精悍”，老上海都知道它们在哪个区、哪个方位，有着何种文化背景。

位于虹口区的南浔路上有一座教堂，名叫“虹口圣心堂”，清光绪二年（1876）建成，西班牙建筑风格。在上海开埠之初它属于美租界，街道是根据周边城乡来命名的。改革开放后恢复宗教活动。

盛泽路在原法租界内，是法租界于1849年建立后第一批命名的马路，它被叫作“火轮磨盘街”，大概当时这条小马路上有个加工面粉的磨坊吧。平望街更短，北端与大名鼎鼎的福州路交叉，我记不得它有什么故事。不过在一百多年前它依托四马路的优势，肯定“阔过”一阵子。

比平望街更短的是望亭路，以前叫李梅路，南北分别与淮海中路和金陵西路相交，不足百米，我小时候经常去那里转悠，附近有个救火会，消防官兵每周有训练，爬上爬下，很有看头。现在拆了民居造商务楼，满眼花团锦簇，却淡了人间烟火。

太仓路上的博文女校

现在太仓也属于苏州，那么上海的太仓路也是相当知名的，以前叫蒲柏路，由黄绍兰创办的博文女校就在这条路上，1921年参加一大会议的毛泽东和其他数名代表就以北大暑期旅行团的名义住在这所女校。光凭这一节，它在党史中就化身为一个闪亮的词汇。今天，通向新天地的一个口子也在太仓路上，星巴克门口永远满座。

太仓属于苏州，那么浏河也属于苏州了。浏河口路是东台路古玩市场的一部分，曾经演绎过数不清的淘宝故事，随着东台路的拆迁，浏河口路已是一片瓦砾，小几年后将起高楼。

天平路上老洋房

天平山和灵岩山是苏州的两座名山，虽然不算高，但上海人对它们极有感情，秋天去天平山赏枫叶，冬天还可泡温泉。灵岩山上巨岩嵯峨，怪石嶙峋，物象宛然，得于仿佛。旧有“十二奇石”或“十八奇石”之说，更有趣的是越王勾践将西施引到这里献给吴王的传说。游人一口气爬到制高点也不吃力，放眼四顾，也有一览众山小的感慨。由是，不少老人将人生的归宿安排在那里。天堂啊，胜景啊，风水啊，后人清明扫个墓，顺便白相相，不也是一乐吗？那么上海就有天平路和灵岩路，天平路在徐家汇附近，以前叫姚主教路，与法国人有关，至今还有不少花园洋房，两边的梧桐树又高又大，是小青年谈恋爱散步的幽静所在。灵岩路在浦东新区。浦东道路的命名一般依据山东的城镇山脉，中间夹了一条灵岩路，不知怎么回事。难道山东也有灵岩山吗？一查地图，发现山东有一座大灵岩寺，建在泰山西北麓的方山上。以一座寺院命名一条道路，似无先例。

虎丘路上的老建筑

虎丘是苏州的一个更加著名的景点，也移作上海的一条小路名，在苏州河南岸，十九世纪六十年代初由上海公共租界工部局修筑此路，1865年命名为上圆明园路。1873年，亚洲文会北中国支会博物院设在这条路上，于是在1886年改名博物馆路。1943年“收回租界”后改名虎丘路。

在我读中学时，虎丘路40号还是一座异国风情浓郁的建筑，它就是珂哈龙犹太会堂。当年上海大名鼎鼎的冒险家哈同为了纪念他的父亲，请公和洋行威尔逊建筑师设计建成，1931年竣工后捐赠给犹太人社团。珂哈龙犹太会堂的建筑立面为现代主义风格，屋顶为钢结构穹顶。当年是旅居上海的犹太人重要的活动场所。这幢建筑躲过了十年动乱，却没能躲过1986年，因为旁边50号的文汇报大楼要扩建新楼，有关方面同意将珂哈龙犹太会堂拆除。

没想到吧，后来外滩源工程启动，文汇报大楼也说拆就拆了。

现在虎丘路绝对高大上，属于“洛克外滩源”这个项目。以展示当代艺术为重任的外滩美术馆就在这条路上，还有更加值得珍惜的广学大楼（邬达克设计）、光陆大楼和青年协会大楼等三处优秀历史建筑。

有一次在广学大楼里参加一个晚会，上海歌剧院首席女中音歌唱家王维倩演唱了三十年代的上海老歌《玫瑰玫瑰我爱你》《小亲亲》《教我如何不想她》等，末了我又强烈提议来一首《苏州河边》，这首歌的词曲皆出自“歌仙”陈歌辛之手，1946年由姚敏、姚莉兄妹一唱即红，并被誉为“春申小夜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