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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英谈判:最惊险时刻,中央划底线

2017-09-03

新传奇 2017年27期
关键词:驻港部队英方香港回归

中英谈判:最惊险时刻,中央划底线

23年前的3月11日,陈佐洱一家三口从北京登机,飞向正成为世界焦点的香港。他的使命是,赴港出任中英联合联络小组中方代表,负责磋商香港政权交接的具体事宜。后来,每逢香港回归的纪念日,便是这位当年谈判高手的忙碌期。以下是他的回忆:

第一次参加中英谈判:为后来的谈判定了基调

第一次参加中英谈判是1990年下半年开始的香港新机场建设谈判,一直持续到1991年。当时,我(陈佐洱)先后担任港澳办一司副司长和司长,这个司负责经济事务和调研工作。

香港原来的启德机场地处市区,中方在80年代就建议港英当局择址建设新机场,但对方并不积极,可能不想种了树让后人来乘凉。但1989年后,英方处心积虑“光荣撤退”,抛出“玫瑰园计划”,主要就是建设机场和港口。这个计划最大的问题是,投入过于巨大,可以说是倾尽香港财力,留给未来中国特区政府的财政储备只有50亿港币。不仅如此,还要不封顶地大规模举债,让特区政府偿还。对此,中央高层意见很明确,建设香港新机场不能“你请客,我会钞”。

我和伯恩斯(英国外交部负责亚洲事务的助理国务次官)谈了两轮没有谈成。到了1991年6月,双方提升了谈判级别。英国派出首相外事顾问柯利达,中方是鲁平(时任国务院港澳办主任),我作为鲁平的助手参加会谈。这次,柯利达同意就跨越1997年的重大事项听取中方意见。这是谈判前提的重要转折,中方当即也作出让步,接受了英方提出的为特区政府留下250亿港币财政储备的建议。

值得一提的是,因为中方的坚持,协议名称定为《关于香港新机场建设及有关问题的谅解备忘录》,这“及有关问题”五个字是有深意的。就是说,从今往后,过渡期里但凡跨越1997年的事项,中英双方都要商量着办,不能一家说了算,这样就把英方制约住了。其实,在中英关于香港前途问题的较量中,一共就达成两个协议:一是广为人知的《中英联合声明》;第二就是这个新机场备忘录。这个文件非常重要,不仅解决了新机场建设问题,更为后来的谈判定了基调。

最跌宕起伏的谈判:一句“车毁人亡”引来危机

我担任中英联合联络小组中方代表后,就常驻香港,在香港回归谈判的最后阶段,代表中方主谈了除法律适应化以外的几乎所有议题,比如军事用地、先头部队进驻、设立终审法院等。但要说最跌宕起伏,还是财政预算案编制谈判。

香港回归政权交接仪式(1997年7月1日0时0分0秒准时奏响了中国国歌)

1995年11月,港英政府社会福利署署长冼德勤发表公开演讲,表示要大幅增加社会福利开支,当时已连续5年以27%的增福增长了社会福利开支。对此,中方认为,应该在财政稳健的基础上,根据社会发展实际需求不断提高社会福利,而英方的做法严重违反中英联合声明和中国香港基本法规定,是在给即将成立的特区政府埋钉子,哪个政府吃得消这么高速的刚性的福利增长?这时候,第五次专家小组会议在北京举行,我表示不赞成港英当局的赤字预算,更不赞成用这样高的速度持续提升香港社会福利。我打了个比方,“港英的各项社会福利开支突然变成了一辆在崎岖道路上飞奔的高速赛车,如果继续这样往前开,不用多少年,将会车毁人亡,而车上坐的正是600多万香港老百姓啊”!我这番开场白暴露了英方临撤退前卖好又埋钉子的一个阴谋,英方专家组始料未及,现场气氛迅速凝固。当晚,香港总督彭定康亲自出马,率领一众高官隔空对我发起声势浩大的攻击。他把我形容他驾驶“高速赛车”,偷换概念成“港人是最好的司机”,称“香港的社会福利开支完全是香港事务,中国任何官员都无权理会!”甚至造谣称中方“把所有福利开支计划削减得体无完肤”,“港人对此决不受落(接受)!”

彭定康的这番言论虽经不起推敲,但在当时具有很大蛊惑性,一下子将我推到漠视港人利益、干预香港内部事务的孤立境地,迅速成为香港“主流舆论”。短短一个多星期,上千篇五花八门文章,通过文字、电波、视频铺天盖地地对我声讨谴责。其间,确实也有一些客观的、抱不平的声音见诸报端,但仅如沧海之一粟。当时我太太甚至不愿上街、上班,害怕背脊后有人窃窃私语。但我不管压力多大,仍必须一如既往地做好每天的工作。

大约半个月后,舆论对我的注意力渐渐移散了。这的确是段不容易的日子,我也为此付出了一定代价。若干年后,是非对错终于被香港发生的许多大事验证。亚洲金融危机爆发后,董建华、曾荫权以及梁锦松、唐英年等要员都曾动情地当面感念我,表示中英共同编制跨九七的财政预算案为香港的未来把住了关,他们都还记得并赞赏当年“车毁人亡”那句警示。

最惊险的谈判:中央划出底线

谈到最紧迫、最惊险的谈判是解放军先头部队提前进驻问题,因为启动这项谈判时,香港回归已经倒计时了。1997年6月16日中午,我突然接到北京的电话。电话里外交部副部长王英凡说:“陈佐洱,我正在钱其琛副总理的办公室里给你打电话。”这句话,立刻让我感到了急迫与分量。王英凡副部长指示我,立即带领中英联合联络小组防务与治安专家小组,与英方开谈驻港部队先头部队提前进入香港问题。他说,北京已组成专家组,傍晚就飞抵香港,配合你的工作,来人将会传达具体方案,只要是在底线范围内,授权你可以当场决定。说到这儿,他加重了语气:“时间不多了,一定争取在一周时间内与英方达成协议。关键是快!”

为何临近回归前夕,突然要谈判先头部队提前入港?因为,假如携带武器的驻港部队在7月1日零时才进港,从北到南抵达全部营地需要两到三个小时,这就意味着在驻港部队到位前,香港大部分地区将出现防务真空。而此时,中英两国领袖正在进行庄严盛大的香港政权交接,香港绝不能有一分钟不设防。所以,驻港部队必须有一支先头部队,携带武器装备于7月1日零时以前进入香港,确保零时开始有效履行防务责任。

然而,英国人坚决不同意。他们认为在英方管辖的最后几个小时,中国军队就荷枪实弹开进来,这怎么行?接到任务后,我当晚就和专家们关进屏蔽保密室里彻夜研究方案。第二天上午开谈,谈判一开始就僵持,第一天不欢而散,直到第3天依然缺乏实质性进展。那天会谈结束,我和英方代表包雅伦不约而同地走在最后,在堆放杂物的储藏室停了下来。包雅伦直截了当问我,中方还能作哪些松动?我说,中方可以再作两个重要让步:第一,可以放弃开进位于九龙闹市区的枪会山军营,但港岛的英军总部和港岛南的赤柱军营一定要进;第二,可以再调减些先头部队的人数,具体数字没透露。最后,我用诚恳、严肃的语气说:“前提是英方也必须持灵活态度!”我听见包雅伦吐了口气,拖长声调“嗯哼”了一声。我们都知道,谈判还有戏。最后的焦点是驻港部队派多少人提前入港。中央给我的底线是不少于500人,我想到9是最大的数字,一咬牙说:“509人,这是中方所能作的最大让步了。”英方最终接受了这个方案。

其实,如果谈判失败,我们当然不能强行进去。但他们离开的时候,中方必然检查7月1日零点后离开的英国官兵的每一件物品和武器,搭载查尔斯王子和末代港督彭定康的“不列颠尼亚号”皇家游轮和“漆咸号”兵舰,也将不得不按中国军方的指示,把所有舰面的武器都套上炮衣、枪衣,才能驶离中国香港水域。在全世界的聚光灯下,英方将无法实现体面撤退。最终,英方作了一定让步,中方也给了他们面子,实现了平稳过渡和政权的顺利交接。

(上观新闻2017.6.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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