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立书店:贩卖城市文化的苦与乐
2017-09-03
文_本刊记者赵瑜
独立书店:贩卖城市文化的苦与乐
文_本刊记者赵瑜
在实体书店不景气的当下,成都却有上百家大大小小的书店,这要得益于城市的包容性和城市中广泛分布的爱书人。在地铁上看报,到图书馆寻书,随意坐在街边的长椅上阅读,一座城市的精神气质也就这样形成于无声无息中。
在琦竻书店,各种绿色植物和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老物件穿插在书中间。
晚上十点,热闹鼎沸的春熙路渐渐安静下来。这里是成都最繁华的商业圈,离它百米之遥的巷子里,有一个亮着灯的电话亭,里面放了一把椅子,十几本书,老式的公共电话机上方贴着四个字:“阅读光荣”。让人好奇,是谁有这份情怀。在电话亭的正对面,一家不打烊的24小时独立书店发出柔光,矗立在街角,为夜行的人提供多一个选择。
书店的温情
“我经常观察从书店门前路过的人,有的会在店外的小花园里坐下,有的就站在外面看着,想进来却不好意思的感觉。受到朗读亭的启发,我把街边无人使用的电话亭用起来,为读书、歇脚的人提供一个清净之处。”说话的是这家24小时营业书店的老板罗竻,深圳人,2011年大学毕业,来到成都工作,今年年初开始全心投入开书店。店名“琦竻”来自他和另一个合伙人肖琦的名字。
为了不跟城管起冲突,罗竻每天晚上把椅子和书摆出去,早上再收回来,里面装的充电灯泡是他特意在网上找的。这样的用心还体现在整个琦竻书店的设计上,从logo到书店装修到物品摆放,还有散落在各个角落的小细节,都蕴藏了80后老板细腻的心思。
琦竻书店共有两层,每层约80平方米,楼梯拐角处有一个阁楼间,像家中的会客厅。沿墙堆立的书架上摆满了可供取阅的文史哲类书籍,各种绿色植物和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老物件穿插在书中间,青绿色雪花冰箱、“成都牌”脚踏钢琴、吹起来吱吱作响的电风扇、泛黄的木条玻璃窗,还有张国荣的CD,迎着店里暖黄色的灯光,仿佛回到童年。没有游戏和网络的诱惑,静心读书是最自然的事情。因此,有着共同回忆的80、90一代正是琦竻书店主要的顾客群。
“成都是休闲城市,读书本身也是一种休闲,所以我们想24小时独立书店在这里可以生存。”罗竻说。他本科学的是土木工程,但骨子里就不是工科男,在成都做了5年服装生意后,他想为平淡的生活加把火。开书店这事,是他脑子一热定下的,遇到了同样头脑发热的90后肖琦。
不同于传统意义上的购书中心和国营书店,独立书店“小而别致”。为了最大限度地省钱,除了水电改造,整个装修几乎是罗竻、肖琦和后加入的冉佳炘徒手完成的。从木材厂搬木条回来切割、到乡下拉旧家电、利用下班时间学做咖啡……他们三人看着梦想一天天在自己手里有了轮廓。
在书店的二楼,有两张小学生课桌,作为无消费区。最里面用书架隔出两间休息室,长条木椅上盖着厚厚的棉垫,供深夜读书的人躺下休息。而过了半夜12点,进店的顾客在任意座位都可以不消费,呆至第二天早上7点,书店还有免费的柠檬水供应。罗竻认为这是城市应有的善意。
但这种温情的承载最初并不在规划里。从5月1日开业至今,近4个月的经营,罗竻看到人们在此深夜伏案,在便利贴上写下心情日志,还留下礼物感谢琦竻提供的环境,他的内心也发生了变化。除了实现梦想,他还能为这个异乡的城市做点什么。
上个月,罗竻不顾其他合伙人的反对,坚持举办了一场关于青少年心理问题的讲座。
“大家觉得做这个很‘丧’,青少年心理疾病导致自杀是社会普遍回避的尖锐话题,我们做这个并不能特别吸引顾客,甚至可能适得其反。但避而不谈不能解决问题,总要有人捅破窗户纸吧。”罗竻联系到一名资深的心理辅导师,愿意免费与书店合作,完成这场公益讲座。
活动当天,心理师让十几个人围坐一圈,鼓励他们开口倾诉。其中一个刚高考结束的女孩讲完后,放声大哭,罗竻在一旁既心疼又欣慰。琦竻书店作为一个情感输出的管道,让女孩的情绪有了出口,在痛哭中释怀。
一座城的气质
大约从去年10月开始,成都地铁里出现了一群特殊的“小黄人”。他们穿着统一的橙黄色T恤、背着“流动书包”,从地铁天府广场站出发,分别踏上不同线路的列车,向乘客送上免费借阅书籍。这是成都创新推出的“流动书包”公益活动,鼓励全民阅读。
在实体书店不景气的当下,成都却有上百家大大小小的书店,即便是独立书店,也种类繁多。这要得益于城市的包容性和城市中广泛分布的爱书人。在地铁上看报,到图书馆寻书,随意坐在街边的长椅上阅读,一座城市的精神气质也就这样形成于无声无息中。
到了周末假期,大规模民营书店如方所、言几又、钟书阁等人气爆棚。人们到此,拿起一本心爱的书,席地而坐,读上个把小时,这一天就算圆满了。还有藏在城市的社区街角那些各类主题的小书店,它们历久弥新,从容等待书友推门而入。就像无早,一家小众又优雅的书店,国内外极富个性的独立杂志占了大半个铺子,剩下的空间被手工杂货填满。简约质朴的风格让前来的人不自觉掏出手机拍照。
有人这样总结成都的独立书店:个性鲜明,定位准确,寻找相同调性的人。这样一来,不同类型的书店之间不会形成强烈的竞争,而读者也能找到各自心仪的风格,因此总体看上去服务的群体相当广泛。除了知识分子、白领喜欢到这些书店坐坐外,热衷此道的还有年轻人和学校师生。
仍在读研究生的小薇是无早的常客,“入坑”的理由仅仅是一本杂志,当时只有无早书店才买得到。也有人被老板强大的气场吸引,敏敏说她几次想到“高冷”的葆光书店见一下店长,传闻是哲学系女学霸。上架书虽然都是历史、哲学、戏剧、古文这样的生僻类型,来客却不少,还有人主动把同类别的闲置书送到此处,作为对书店的支持。
独立书店的出路
对于如何经营一家有品位的独立书店,想必很多人都能脱口而出:情怀和钱,且情怀不等于钱。怎样把情怀、把独特精神转化为经济效益,应该是每一家独立书店面临的难题。今年2月,北京大学东门外开了11年的文青聚集地“豆瓣书店”面临可能关张的危机,让不少人遗憾,关于独立书店低存活率的论调也越来越强烈。
有人说诚品书店引领了独立书店的发展美学,为其贴上了“文化客厅、城市书房”的标签,引导着城市文化。然而,背负这种美名对经营者来说,既是鼓励,又似某种枷锁。豆瓣书店的店主卿松和小邓夫妻之前用额外做设计的收入补贴书店,并在网上发起书店众筹,存活仍旧困难。
相比于豆瓣书店这样单一卖书的模式,琦竻、无早提供轻食品和做文化活动已属现下流行的书店经营方法,可称之为“实体书店的转型升级”,连成都本土颇具名气的老牌书店弘文书局也未能免俗。弘文书局创办于1994年,由流沙河、吉铁肩、曾伯炎等文化界名流一手组建,始终坚持自己的阅读口味和人文精神。弘文书局人民西路店关门前,也卖过咖啡,希望以此留住读者。但负责经营的曾华坦言这并不是开书局的初衷,“如果不是被逼到这一步,肯定不会卖咖啡,我更愿意让卖书更纯粹。”
罗竻也想让读书卖书纯粹,就像他童年常呆的爷爷家的书房,屋外太阳很大,知了叫得很响,心里却很平静,只管坐在写字台前看书。未来,融资也好,寻找更多合伙人入股也罢,罗竻希望他和伙伴们能做到始终不背离独立书店的人文精神内核,在转弯的街角,为城市点燃一盏文化的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