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忘了，你当年是第一

◎杨熹文

别忘了，你当年是第一

◎杨熹文

我至今还记得那个连走路都会莫名笑出来的骄傲：高考结束的那个暑假，我被外语学院最好的专业录取，无比相信那里有无尽的自由和荣耀在等待我。

我不知道自己等来的，会是另一种情形。当我走进我发挥了正常水平考入的班级，才发现那里几乎一半以上都曾是高中老师认定的“准清华北大”的选手，不幸在高考时漏填了一面的答题卡，或是遇见了意想不到的突发状况，才坐在了我的身边。短短几个月内，我那开学时还高高昂起的头，迅速在同学中间蔫成了瘪茄子，我发现每隔两米，就能遇见一个优秀于我的人。他们在用各式各样的优异无声地向我证明，我不再是高中时那个出类拔萃的尖子生了。

当我坐在大学教室中央的位置，我开始习惯讲师的目光投向优异的学生，再轻轻地扫过我的头顶；小组讨论时队友进行着高智商的争辩，而我只剩下记录的角色；在期末成绩发布后看到写有好友名字的奖学金名单，而我却要面临挂科的危险……后来，我从教室的中央坐到了墙壁边，再从墙壁边坐到了最后排，我开始毫无理由地迟到，我的自尊心在这一次次迁徙中，出现了碎裂的痕迹。后来，我就再也没有第一的成绩，甚至放弃了这种尝试。

我开始花大量的时间消耗生活，就像我曾经花在学习上的一般多：我花一整个晚上打游戏，用的就是初中时研究数学题的专注；我花周末的时间看没营养的电视剧，用的就是高中时背诵文言文的坚持……说到底我就是对自己失望了，旁人的优秀令我一蹶不振，不够强大的内心为我找来一个个荒唐的借口，给了我自暴自弃的理直气壮。直到毕业时去参加大大小小的招聘会，在一场又一场的筛选中，同样穿着西装的我总是成为第一批被淘汰的人。我像一只败北的狼，佝偻的姿态竟如犬一样。

我用了4年的时间重新变得“优秀”。整整4年，我把打游戏的专注用在打工赚学费的异国生活里，把看电视剧的坚持放进提高英文与生存技能的任务中，把谈恋爱的精力用在读书写字健身提升自我的事情上……整整4年，像修理一部零件生锈的机器那样，重整，打磨，维护。

年轻气盛的火焰熄灭了一些，我才发现原来生命不是一直在与他人比较，真正需要衡量的只是自我的增值。那个“第一”，原来并不是意味着领先于万千个别人之前，而是在望向过去那么多处于不同阶段的“自己”时，确保现在的自己处于“第一”的位置——那才是一个人持续变好的最健康的状态。

在每年的升学和就职中，都有数以万计的年轻人需要经受内心的考验，他们带着“当过第一”的荣耀来到更优秀的人群中间，在全新的环境下经历复杂的心理转变。有些人加足马力，向着榜样更为用功，有些人则一蹶不振，以“我就是不喜欢和别人竞争啊”这样的借口来逃避不再有实力领先于人的事实。但人生是一场漫长的旅途，只要你内心出现了“别忘了，你当年是第一”的声音，其实它在说的是，“别忘了，你曾经一直在尽全力成为更好的自己。”

我向朋友讲了大学4年里拒绝成长的事情，朋友感慨，还好你懂得用现在的时间弥补从前，重新成为“第一名”。他说当年自己考进广播学院时，全班同学都是各地的顶尖人才，毫无经验的自己理所当然地被埋没其中。

朋友说，“4年时间里，我每天早上6点钟去学校的核桃林，冲着一棵树练声，六点半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新闻与报纸摘要》开始，雷打不动地跟读。我每天上完课就去播音室练习录音，为了普通话一级甲等考试，我把厚厚的普通话测试大纲都翻烂了，没有一个我不认识的字。终于，还未等毕业就有数家电台向我伸出橄榄枝。”

我暗暗佩服朋友的坚持，问他“其他同学都像你这样努力吗？”他说，“只有一小部分这样做，有些同学承受不住自己不再是佼佼者的事实，几乎自暴自弃地度过了大学。”我问，“那些同学现在在哪里？”朋友说，“早已告别专业，忘掉梦想，泯然众人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