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这里,等风也等你
2017-09-03亦青舒
◎亦青舒
我在这里,等风也等你
◎亦青舒
你在等一场风,以沉默姿态,坚强意志,从容步伐。你一个人。
17岁的尾巴上,我们约好去看海。要穿最漂亮的波西米亚长裙,手腕上戴好松松挽几圈的红豆手链,茂密长发好似海藻一般,海风吹来时露齿微笑。一切在臆想之中显得如此美好。我以为我们很快就要告别高三逼仄狭窄的教室,然后在年满18岁的夏天,奔赴一场年少的约定。
你是这些年里,一直陪伴在我身边的少女。从叛逆期起,到之后日渐妥协生活的后青春期,我们一起做过好多奇葩的事情。夏日夜空操场下,分享一罐冒着白沫的青啤,我们坐在尚有夕阳余温的石阶上,絮絮地说着除了彼此可能再也没有人能懂的心情。我们总是形影不离,直到那个夏天将我们分开。
你高考失利。消息传来的时候,我怔怔地站在楼梯间,听你在电话那边沉默许久,大概我的惊愕和你的失落都需要一段长长的沉默来努力消解。“打算怎么办呢?”我喃喃地问你。“可能,”你顿一顿,我知道你下了好大的决心,“再复读一年吧。”我抬头看见6月末的阳光刺眼得厉害,隐隐已有泪意。“我们不能一起去看海了。”我几乎能想象你在电话那端充满愧疚的样子。我挂掉电话,蹲在石阶上大声哭出来。
那个夏天的8月你早早回到了学校,在间歇交替的高温和暴雨里,夏天被含混不清地推进。早上6点起床,洗漱叠被,整理书包,你收拾好前一晚散落桌面的草稿纸和习题册,微微失神,又很快恢复镇定。
高四的种种苦楚,都像炼狱。国庆假期放了三天假,你写完作业后昏天暗地地睡了整整12个小时。你在信里对我说,不知道未来有多少无限的可能,但眼前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你不愿多想,只想尽力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然后静静地,等风来。
而我便在你说的那些无限可能里挣扎浮沉——初入大学,像得了遨游四海的邀请。我忙着进学生会,加入各种社团,我认识了很多新朋友,听他们讲各自的故事。有同学没有参加高考,通过自招保送赢得8个月假期;有学长在大三就拿到很棒的实习生Offer;也有学姐去英国剑桥大学交换一年。我仿佛来到群星璀璨的银河系,变成了一颗小小的黯淡星辰。
在失落和欣喜交杂的夜晚里,我低头拆信,读你信里背水一战的决绝和勇气,也知道字里行间有多少隐约的期待和盼望。我也咬着笔头给你回复长长的信,挑了大学里那些新鲜明亮的刺激,隐去我的失落和焦虑。
武汉的深冬非常冷,我戴着你送我的手套,深深地吸了一口清冷的空气。大概高三已经一模了吧。电话里妈妈说她在街上遇见你,你瘦了很多,她叮嘱我少打搅你,让你一心一意熬过这一年。于是我把我的长信改成了一张一张明信片,印满我们学校的樱花和秋枫。
2015年的夏天我们终于重逢。挤在我窄窄的房间里,头顶的白色吊扇吱吱呀呀地转。我摊开填报志愿的参考资料,帮你看天南地北的落脚地。你托着腮,再没有半点忧愁。“你想去哪儿啊?”我用笔杆敲打太阳穴,北京太干,广州太热,川西太远,江浙沪倒是很好,就是分数虚高。“想去看海。”你眯起眼睛笑,“第一志愿反正可以乱填,来,把厦大写上。”
我想起我当年因为分数尴尬,纠结许久,到底没敢在志愿表上填下这个心心念念的名字,最后结果出来心痛很久。可是当时的你比我难过,我什么也没对你说过。你看着怔怔的我,塞给我一支黑笔。“这个第一志愿让你写吧,就当,”你伸手摸了摸我的头,“一点点补偿。”你认真地看着我,“其实我很后悔的,去年我应该陪着你填志愿的,而不是因为自己考砸了就躲起来舔伤口。”
我红着眼睛看着你。“快填啊,填完我们还要一起去看海呢—”你拖长了声音喊,可我的眼泪扑落落地就掉了下来。我知道,我们17岁一起等的那场大风,终于吹满山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