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姆有情保姆有疾，多难大叔摊上大事儿了

碧华

2013年，一场车祸碾碎了北京物流公司老总汪滨幸福的三口之家，女儿去世，妻子致残。汪滨只好到家政公司雇请了19岁的小保姆路凡来家里照顾妻子。然而，路凡却爱上了汪滨。更没想到的是，在遭到汪滨拒绝后，深受打击和刺激的路凡竟突然爆发急性短暂性精神障碍，差点将汪滨的妻子置于死地。汪滨没有将路凡辞退了之，而是对这个苦命女孩展开了一场救赎——

多难大叔的庆幸：破碎之家请来个善良小保姆

2014年3月的一天下午，汪滨从家政公司带着19岁的小保姆路凡来到他位于北京市通州区一小区的家。刚一进门，路凡就被屋子里传出的女人的尖叫声惊呆了：只见一个中年女人，上半身趴在卧室床上，下半身瘫倒在床沿，正呻吟着。汪滨连忙将她搀回床上，路凡知道，这就是她要伺候的女主人了。顾不上多想，她也赶紧上去帮忙。女主人怔怔地看了她一会，突然紧紧抓住她的手：“圆圆，圆圆……”路凡不知所措，汪滨告诉路凡：“不要怕，圆圆是我们死去的女儿，她是把你当成女儿了……”他轻轻抚摸着妻子，柔声细语哄了好半天，才让她安静下来……

44岁的汪滨是四川遂宁人，10多年前帶着妻子和女儿来到北京通州，经营起一家物流公司。公司逐渐扩大，一家人生活幸福，不曾料到，2013年6月一场灾祸从天而降。

那时，女儿高考结束，汪滨开车带着妻女去杭州自驾游玩了几天，返回北京的路上，在杭金衢高速公路彭埠大桥段发生车祸，女儿被甩出车外当场身亡，他则断了两根肋骨。妻子高保华虽经医院抢救捡回了一条命，却下半身瘫痪，还留下了脑损伤后遗症，精神也因受到巨大打击而失常，患上间歇性精神分裂。平时还好，一受刺激便狂躁地摔东西甚至砸人。

女亡妻残，汪滨承受着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内心里更对妻女充满愧疚。公司的经营离不开他，他只好请保姆照顾妻子，但先后请了几个，都因保姆忍受不了高保华的折腾和斥骂而辞职。

汪滨一直没敢把女儿身亡的消息告诉妻子，谎称女儿到外地读大学去了。可长期见不到女儿，高保华情绪更加不稳定。汪滨于是决定到家政公司找一位跟女儿年龄相仿的年轻女孩来做保姆，也许这样可以安慰病榻上的妻子。在家政公司的推荐下，他以每月5000元的工资雇请了路凡。

汪滨与路凡见面后很满意：年龄、身高、发型、都跟女儿相似，最主要的是，路凡是四川绵阳人，还可以跟妻子说四川方言，更会让妻子感觉女儿就在身边。在家政公司人员的陪同下，汪滨带着路凡到医院做了身体检查，确认健康后，把路凡带回了家。但他对路凡是否能尽心尽力照顾好妻子还是心里没底，因此开始的时候每天暗中观察。

汪滨很快发现，路凡对高保华的照顾格外精心。回想之前几个保姆的糟糕表现，汪滨对路凡充满了感激，暗暗庆幸找到一个好保姆。更让他欣慰的是，一段时间后，路凡这个接近女儿角色的保姆的到来，果然缓解了妻子的病情，妻子变得平和多了。汪滨为此给路凡加了薪，同时，尽自己所能善待路凡，每次出差都给路凡买礼物。逢年过节，还给路凡红包让她汇给家里。得知她考上大学却没钱读，他为她深深惋惜，嘱咐她做完家务可以继续看书，不能一辈子做保姆，这跟她曾经遇到的颐指气使的雇主完全不同。

汪滨不知道，他对妻子的深情与体贴也深深触动了路凡。女主人虽然不幸生病致残，却幸运地拥有一个好丈夫，路凡亲耳听到汪滨几次在电话里拒绝别人邀请的饭局，她不由得对汪滨油然而生一种发自内心的敬意：“现在还有几个男人，特别是有钱男人，能这样对妻子不离不弃呢？这样的好丈夫、好父亲，我和妈妈怎么就没有遇到呢……”

渐渐地，汪滨在路凡心目中的形象越来越高大伟岸。不知从何时起，她发现自己每当听到他回家的脚步声，她的一颗心就仿佛被无数只鼓槌敲打，怦怦跳个不停。这是她从未有过的感觉，少女的心正被一双温柔的大手徐徐打开。

摊上大事儿：保姆有情保姆有疾

2015年6月下旬的一天，汪滨从香港回来，给路凡带回了一个寇驰的皮包。这是她人生中的第一件奢侈品，她带着忐忑和兴奋接受了。她以为这是汪滨喜欢她的表现，没想到，汪滨说：“小凡，我出差这几天，多亏你照顾我老婆，谢谢你。”然后就进了他妻子的房间，路凡心中刚刚被点燃的火焰瞬间熄灭。

路凡不甘心。一天，汪滨出差了，路凡伺候高保华睡着后，给汪滨发了一条微信：“叔叔，我喜欢上了一个人，可是那个人比我大很多，还有家，你说，我该怎么办？”直到晚上，汪滨才有空给她回复：“谢谢你信任叔叔，把如此私密的小心思告诉我。叔叔的意见是，第一，你还小，各方面都还不成熟。第二，即使恋爱也要找一个跟你各方面都相当的对象，至于有家的男人，是万万不行的。”路凡反复推敲这句话，很是失望：“难道他一点也察觉不到我对他的感情？还是因为他有所顾忌，只能和我保持应有的分寸？”

此时的汪滨已察觉到了路凡的异样：她看自己的眼神经常含情脉脉；偶然的一次，他还发现她的手机屏保用的竟是他的照片。面对这个热情似火的小姑娘，他先是采取淡然的回避态度，让她自己慢慢冷却，毕竟请个好保姆太不容易了，不能轻易辞退她。汪滨没想到的是，路凡一点都没有退缩的意思，反而表达出来的感情越来越强烈。

2015年8月的一天早上，汪滨正要出门去上班，高保华突然喊头疼，汪滨立即就帮妻子按摩起头部来。路凡说：“您去上班吧，我来按。”可汪滨说：“不行，她头疼只有我能按好，她不让别人给按。”直到妻子说不疼了，汪滨才停止按摩。随后，他让路凡给妻子做了碗鸡蛋羹，拿着勺子一口一口喂给妻子。怕她被烫到，每喂一口他都先用嘴吹几下。看着汪滨像哄小孩一样哄着废人一般的妻子，路凡既羡慕又嫉妒，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正要出门的汪滨突然发现路凡满脸泪水，他假装没看见，要去上班。路凡拦住了他，委屈地喊道：“你难道看不出来我喜欢的人就是你吗？你可不可以不要这样刺激我？不要对我这样冷漠。”汪滨半天才回过神来：“我们是雇主和雇员的关系，你千万不要胡思乱想，这太要不得了……”说完就夺门而出。汪滨远去的脚步一下下碾碎了路凡的心，她躲进阳台痛哭失声。

路凡的痴情让汪滨非常苦恼，他决定向她摊牌，斩断她不切实际的幻想。他通过微信给她留言：“小凡，其实，我之所以对我妻子不离不弃，是因为作为男人，我有着一份不可推卸的责任。我妻子今天的惨状，是我驾驶不慎造成的，这份内疚会伴随我一辈子，我永远不可能做任何对不起她的事。我们已经失去了女儿，我不能让她再失去丈夫。而你对我，只是一时的冲动和迷恋而已，总有一天，你会清醒地意识到，现在的想法是多么荒唐，请你珍惜自己的青春……”

路凡流着泪给汪滨回复：“我理解你对高阿姨的一片真情，可是我们在一起并不会影响你对她的爱呀，我们可以一起照顾她，照顾一辈子，我都无怨无悔，只要跟你在一起。这样难道不好吗？”汪滨只给她回复了两个字：“不好！！！”

这件事让汪滨觉得再也回避不了了，他决定重新找个保姆，然后将路凡辞退。于是又去几家家政公司找保姆，可先后见了几个保姆，都不满意。汪滨心里很着急，催促家政公司抓紧物色。

2016年6月的一天，路凡正在家里洗衣服，突然座机响了起来，她接起来，对方说：“我是家政公司的，你家不是要找保姆吗？我们找到一个符合条件的，可是留的手机号码打不通，所以打座机问问你们什么时候来跟保姆见个面……”

原来，汪滨前几天出差去了外地，家政公司打他手机时他正在返程的飞机上，手机关机，家政公司只好打到了家里。路凡听到汪滨又去物色保姆，顿时明白了：自己要被辞退了。她崩潰了。

午餐时，路凡给高保华喂汤圆，突然，她的神智混乱起来，开始发疯般不停用勺子往高保华嘴里塞汤圆，高保华还来不及咽下，紧接着嘴里就又被塞进一个又一个，很快被噎住，脸憋得通红，咳嗽不止，那痛苦万分的样子让路凡猛然清醒，吓坏了的她赶紧给汪滨打电话。汪滨急忙赶回家，将妻子送到通州区人民医院，经医生紧急抢救才捡回一条命。医生说，再晚送来一会儿就救不过来了。

汪滨从医生口中得知，高保华是因为口中塞了太多汤圆才导致呼吸受阻的，不由得对路凡产生了怀疑：难道是路凡想害死妻子？在他的逼问下，路凡哭着说，自己当时精神恍惚，不记得给高阿姨喂了多少汤圆。汪滨问：“你是在伺候一个病人，精神恍惚会要了她的命，你是不是要害她？不说实话我就报警！”说着，汪滨就掏出了手机准备拨打110。

路凡见状，扑通一声跪在了汪滨面前：“叔叔，我错了。求求你放过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接着，她声泪俱下讲述了自己的身世：她的母亲跟她父亲结婚之前就患有精神病，在生下她之后才爆发，事先不知情的父亲多次要求离婚但妻子娘家不答应。父亲又起诉到法院，也没被准予离婚。在路凡2岁多时，父亲抛弃了母女俩离家出走，再无音信。

路凡母女被外婆和舅舅接回家，可后来母亲的精神病越发严重，只好送到精神病医院治疗。2013年高考，学习成绩一直很好的路凡被四川师范大学录取，但家里根本拿不出学费供她上大学。看到外公外婆一筹莫展，懂事的路凡哭着放弃了到成都读书，跟随老乡来到北京打工。父亲的抛弃，一直是路凡心里最深的隐痛。得知汪滨是为车祸后患有精神疾病的妻子雇保姆，她立即想到了自己的妈妈，加上汪滨给的工资很高，她接下了这份工作……

最后，路凡哭着说：“叔叔，其实我一直有种恐惧，担心自己会遗传母亲的精神疾病。这些年，由于心理压力太大，我一直生活在抑郁中，常年失眠……”看着满脸泪水的路凡，想到她可怜的身世，汪滨决定放弃报案，反正自己在家政公司做了登记寻找新的保姆，等找到就把路凡辞退算了。

宽厚的救赎：小保姆安然泅渡迷茫青春

当晚，回想白天发生的一切，汪滨暗暗吓出一身冷汗，他几乎一夜没睡：原来路凡还有个精神病母亲！在带路凡回家之前，自己只是带她去医院检查了传染方面的疾病，却并未想到检查一下是否有家族遗传病史。幸亏这次意外妻子并无大碍，想想真是太可怕了。家政中介进入门槛低，对从业人员并不会进行严格的审核，雇主一不小心就会花钱请了一枚“定时炸弹”放在家里啊。

汪滨趁路凡出去买菜的时候，偷偷在家里安装了监控设备，随时抽空观察路凡的一举一动，同时带她到医院检查。医生说，因她的母亲是精神病患者，她有很大可能会遗传母亲的精神疾病，而这种精神疾病隐蔽性很强，一旦受到强烈刺激，会出现急性短暂性精神障碍，药物干预后可以治愈，同时她也需要家人的理解和关爱。汪滨暗暗自责：很有可能是自己决绝的拒绝刺激了路凡。他立即要医生给路凡开药治疗，随后，他到家政公司对自己寻找新的保姆的登记资料进行了修改，这次他特别要求，找到条件合适的保姆之后，必须为其做全面健康检查，包括是否有家族遗传性精神病史等。

自知闯下大祸的路凡见汪滨并未责怪自己，还带自己看病，心里也是自责不已。同时，她也终于明白，无论自己多么痴情，汪滨都永远不可能接受自己，她决定放弃，今后就把他当做自己的亲人。她每天按时吃药，心态渐渐平复下来。

通过监控观察，汪滨发现路凡情绪比较稳定，每天都认真做着事，对高保华的照顾也很精心，就是有时会看到她用手抹眼泪。汪滨不由得心生恻隐：如果将她赶出家门，会不会又要刺激到她，使她又出现精神障碍呢？这几年来朝夕相处，路凡做事勤勤恳恳，是个可怜的好女孩，应该有一份更好的前程，想想如果是自己的女儿这样漂泊在外，自己该有多心疼。想到这，他决定对路凡展开一场救赎，帮她重新步入青春正轨，争取一份美好的未来。

2016年9月，汪滨经过严格挑选后又找到一个42岁的江苏籍保姆董阿姨。他让路凡继续留在家里，一面按时去医院对她的精神疾患进行药物和心理干预，一面花3万多元，把她送到附近的一所高中复读班，要她安心学习重新参加来年的高考，并承诺，四年大学费用他全部负责。

起初，路凡对自己没有信心，更不好意思接受汪滨的资助，汪滨就鼓励她：“你原来学习那么好，曾经考上过重点大学，所以一定没问题的，要相信自己，叔叔看好你。我们一起加油！至于学费，你也不用担心，叔叔就当是供养女儿了……”在他的鼓励下，路凡终于重拾信心，开始了积极的治疗和复习。

利用周末，汪滨开车把路凡带到通州区精神康复基地做心理治疗。其他时间路凡都在学校上课。针对她薄弱的数学，汪滨还专门给她请了个家教辅导她。路凡心里感激不已，发誓要考上大学，将来报答汪滨。偶尔休息的时候，她就主动用轮椅推着高保华到楼下晒太阳，她的懂事和变化让汪滨十分欣慰。

2017年6月初，汪滨给路凡订了机票，送路凡回到家乡四川参加了高考。最终，路凡以463分的成绩过了二本线。年迈的奶奶得知孙女重新考上了大学，禁不住老泪纵横，哭着要孙女一定要感谢恩人。查完分数，她给汪滨发微信报喜，并转达了奶奶的谢意。汪滨让路凡打开视频跟他连线，看着破旧屋檐下祖孙俩开心的笑脸，汪滨心酸又欣慰，不觉眼眶湿润了……

（因涉及隐私，文中人物均为化名。）

[编后]近日，杭州保姆纵火案，让“保姆”再次成为热点话题。保姆这一职业，入职门槛低，对从业人员并不会进行严格的审核，雇主一不小心就会花钱请了一枚“定时炸弹”放在家里。如何规范这个行业，关系到家庭生活的质量和雇主家人的安全。本文主人公汪滨仅仅对保姆路凡进行了简单的身体检查就带回家，根本不知道路凡有家族遗传病史，结果差点酿成大祸，葬送妻子的生命。

庆幸的是，汪滨这个宽厚大义的男人，以包容之心，放下怨恨，用非同一般的救赎，将路凡从悬崖边缘拯救回来，帮助路凡安然泅渡出迷惘的青春之河，重新站在了人生新的起点上。我们在为汪滨喝彩的同时，也要对家政公司的乱象引起足够的重视，在雇请保姆时，切记要严格审查，给自己和家人增加一道保护的屏障。

编辑/李明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