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亲妈妈防范之祸：当花季女儿遇上男家教

华林

身为单亲妈妈，44岁的刘虹一直没有再嫁，她将毕生希望都寄托在女儿刘晓菲身上，不仅对女儿倾力付出，而且管教格外严厉。在她的高压管理下，乖巧的刘晓菲逐渐变得逆反，常常和她对着干。刘虹越发对女儿严防死守，生怕她学“坏”。

2016年，在刘晓菲的要求下，一个叫杜方亮的男老师走进刘家，一对一给她补习物理。孤男寡女独处一室，这让敏感的刘虹很不放心，想尽各种办法“防患于未然”。结果，一场悲剧发生了——

单亲妈妈的心愿：誓让女儿出人头地

2017年5月14日，山东青岛。在当地衛生系统下属的一处单位大院内，一切看上去风平浪静。

44岁的刘虹迈着轻快的脚步回到家，一眼瞧见了客厅沙发上的书包。“可算是回来了！”她正欣慰着女儿刘晓菲在离家数日后的重新回归，走到卫生间门口时，却看到了惨烈的一幕：17岁的刘晓菲倒在血泊中，右手心握着带血的刀片……

随后赶来的120急救人员，宣告了刘晓菲的死亡。警方也宣布了刘晓菲系自杀的调查结论，并交给刘虹一个日记本。翻开日记本，看着女儿那熟悉的字迹，刘虹瞬间哭成了泪人——

刘虹1973年出生在山东省胶州市的一个工薪家庭。1996年，她从青岛大学毕业后，进入青岛市卫生系统工作。1999年，她与胶州老乡、在青岛一所大学教书的周骏喜结连理。次年，女儿菲菲出生。菲菲6岁时，周骏出了轨。刘虹毅然离婚，独自带着女儿生活，并给她改名叫刘晓菲。之后，周骏再婚，刘虹彻底斩断了她们母女俩与他的联系。

那几年，刘虹既要工作，又要接送女儿上学放学，再晚也要陪女儿写完作业。她总对刘晓菲说：“你要发奋读书，妈妈这辈子就指望你了。”

2010年，刘虹被提拔为科长，但她依然简衣素食，化妆品也只买最便宜的国产。有同事提醒她“女人要爱自己”时，她淡然一笑：“我又不打算嫁人了，那么讲究干什么？我要攒钱送女儿出国。”

“小升初”的关键阶段，刘虹突然“出差”，外婆来照顾了刘晓菲一周多时间。考完试，外婆领着刘晓菲去了医院。刘晓菲这才知道，妈妈哪里是“出差”，她是突发急性肝炎，住进了医院。“妈妈，有时候我真的心疼你，因为你实在太坚强能干了。所以，我也曾发过誓，要好好学习，为你长脸的！”那天，刘晓菲在日记里这样写道。

这一年，刘晓菲考上了青岛当地的一所重点初中。暑假里，刘晓菲提出想去旅游，刘虹两句话拍熄了她：“玩什么玩？不争分夺秒学习，就会马上掉队！”那个暑假，小伙伴们都去放飞自我了，唯独刘晓菲一直在培优。“开学后，我发现老师讲过的内容，都是我暑假里学过的。既然上学要学，为何不让我暑假去玩？无意义地重复学习，妈妈，你是嫌我笨吗？”刘晓菲在日记里吐槽。

不久，老师打来电话，说刘晓菲上课不听讲，总跟后排男生讲小话。刘虹吼女儿：“我这么辛苦为了啥？你在学校这种表现，对得起我吗？”刘晓菲低头认错。刘虹又说，她已经让老师把后排男生换走了，“不要跟坏孩子玩，你要一心搞学习”。刘晓菲说“人家不是坏孩子”，刘虹不置可否。

此后，刘晓菲收敛了许多。刘虹又要给她报培优班时，她拒绝了，刘虹骂她“不求上进”。她在日记里抗议：“我不信以我刘晓菲的聪明，搞不好学习！妈妈，你太小瞧我了！”果然，她凭借扎实的基础和不错的接受能力，成绩一直名列前茅。

刘虹欣慰不已。在单位，每逢女同事们在朋友圈里晒老公时，她就在朋友圈里晒女儿。听说别人家孩子又获了什么大奖，刘虹总要在刘晓菲面前唠叨半天，说她等着刘晓菲带给她更大的“惊喜”。

“惊喜”很快来到。2015年7月，刘晓菲一举考取了青岛的一所重点高中。这天，刘虹在朋友圈里贴出了女儿的录取通知书，刘晓菲却在日记里写：“我考上了省重点，可我并不开心，因为我知道妈妈给我的压力会更大，更让人难以呼吸……”

男老师来家“一对一”：谁解妈妈担忧的心

高一上学期结束后，刘晓菲面临文理分科的选择。日渐感到理科吃力的她，毫不犹豫地选了文科。但刘虹坚持“文科无用论”，说文科就业面太窄，强行让她去学了理科。“我喜欢的是陈忠实、马尔克斯，不是牛顿、爱因斯坦！你永远只在乎我的前途，在乎我会不会给你丢脸，而不会在乎我喜欢的是什么！”日记里的刘晓菲，伤心不已。

此后，刘虹明显感觉到，女儿对学习不再那么上心，对自己也开始出言顶撞。每次一听她说教，刘晓菲就不耐烦：“妈，你能换种聊天方式不？”

2016年4月的一天，刘虹接到班主任电话，说抓到好几次刘晓菲上课时看小说，还说她最近物理测验的成绩都没及格。刘晓菲放学回家，却矢口否认近来考过试。“你啥时候变这么坏了？说谎都不打草稿！”盛怒之下，她扬手狠狠打了女儿一巴掌。“我不是学理科的料，你非逼我学！我不告诉你成绩，是不想你难过！但你根本不问我原因……以后，我事事都要跟你对着干！”夜里，刘晓菲写道。

第二天，刘虹联系了几家培优机构，“押”着女儿前去插班试听，效果都不太好。她又找了几个女家教，对方都被女儿吊儿郎当的样子气走了。刘虹心急如焚时，一个妈妈给她介绍了一个叫杜方亮的物理老师，说他在她家做了半年家教，孩子物理成绩提高很快。据她说，31岁的杜方亮是青岛市崂山区人，在青岛市的一所重点中学教物理。由于母亲常年患病，他偷偷利用课余时间在一家培优机构任教，自己也接些家教贴补家用。

刘虹听后，非常犹豫。因为在找家教的问题上，她秉承的原则是不找男老师。这是考虑到女儿从小父爱缺失，如今又正值青春期，女儿很容易对年长男性产生好感，所以她一直都对女儿严防死守。然而6月底的期末考试中，刘晓菲的物理成绩又创下新低。刘虹实在坐不住了，当即联系了杜方亮。

“杜老师一来，就让我眼前一亮。他风趣幽默，深入浅出，课下还跟我探讨了《百年孤独》那些拗口难记的人物名字！他真是个有意思的人！”第一次试听课，刘晓菲记录下她对杜方亮的好印象。而在刘虹看来，她对杜方亮印象一般——长得太白净，说话有些油，尽扯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课后，刘晓菲兴奋地说：“就杜老师了！”刘虹试探着说，一对一价格高，要不去他的培训班上课？刘晓菲说培训班气氛压抑，她再也不去了。“你不说要全力支持我搞学习吗，现在心疼这点钱？”刘晓菲的话，噎住了刘虹。思虑再三，她同意了。

三天后的傍晚，杜方亮如约而至。听着他浅显易懂的讲解，刘晓菲觉得自己七窍全开。但愉快的补习也有烦恼：“赖在旁边不走，监听我们上课？还是担心我们做见不得人的事情？太丢人了！”

原来，刘晓菲补习时，刘虹就坐在旁边看书、刷手机。刘晓菲几次借故支开她，但刘虹就像张狗皮膏药般，没过多久又黏了过来。无奈之下，刘晓菲以“你再这样，我就不上课了”相威胁，刘虹只好让步。此后，但凡女儿上课，她就守在隔壁卧室里，时刻保持警觉，留意着书房里的动静。偶尔听到有笑声传来，她会有意无意地“咳”上一两声。每过上一会，她还会借送茶水或水果的名义，进去“巡视”一番。直到见到女儿和杜方亮正襟危坐，或是埋头疾书，她才会放心地重新退出来……刘虹自认为招数高明，刘晓菲却在日记里写：“你以为我们不知道你玩的鬼把戏？是杜老师说，要给你留点面子。可你真的太可笑了……”

经过3个月的集中补课，2016年10月的一次物理测验中，刘晓菲一下子考到全班第六。自信心大大增强的她，数学和化学成绩也有了不小提高。

刘虹很高兴，专门请杜方亮吃了顿饭。饭馆里，杜方亮跟刘虹聊了一阵刘晓菲的学习后，委婉地建议刘虹多花点时间跟刘晓菲沟通，说她有些心里话想说而不敢说。刘虹警惕道：“那她跟你说了？”杜方亮意识到气氛不对，立刻岔开了话题。

刘虹满脸狐疑地回到家，开口就问女儿是不是心里憋屈。刘晓菲顿了一下，随口说了句“神经”。这种轻蔑的态度刺痛了刘虹，她说：“有怨气你跟你妈我说，别天天去缠人家男老师！这样有伤风化！”刘晓菲气呼呼地回了房间，提笔写下：“有伤风化？是的，我是向杜老师倾诉了我的烦恼，因为他把我当朋友，愿意听我诉说。而你呢？你关注的永远是我的成绩，还老以妈妈的身份压我！他总是劝我，要试着与你沟通，与你交朋友。可你给我机会了吗？我觉得，你这个妈妈，失败至极……”

天堂女儿的泣诉：妈妈，我和男家教清白如斯

刘虹觉得，女儿涉世未深，自己必须保护好她。尤其她慢慢发现，不知从何时起，女儿变得爱美了，还动不动地把“减肥”挂在嘴边。她紧张得不行，提醒女儿不要分心，更不能早恋。

“女儿有了爱美的意识，说明她长大了。别的父母都是为孩子高兴，只有你，是唯恐我早恋！那我就‘早恋一回给你看，让你好好操操心！”在日记里，刘晓菲恶作剧般地写道。

那天傍晚，刘晓菲披下了长发，还换上了新买的红色外套。接着，杜方亮过来上课，刘虹发现女儿特别热情，杜方亮的眼神也似乎总时不时地会飘向女儿。她如临大敌，寸步不离地守在那儿。

课后，杜方亮委婉地提出，让刘虹以后上课时尽量回避下，怕授课效果不好，影响到刘晓菲的成绩。刘虹一听到“成绩”二字，又紧张起来，她只好同意，但也提醒杜方亮“注意老师的分寸”。

2016年底的期末考试中，刘晓菲的物理成绩冲到了年级前五，其他学科成绩却有明显下滑。刘虹骂了刘晓菲一顿，说她肯定是分了心，还指责杜方亮的家教“有毒”，让她“顾此失彼”，说要停了家教。刘晓菲坚决不依，还说如果这样，她就退学。

杜方亮替刘晓菲解释，说她学习状态不错，学习成绩一时有波动，也正常。刘虹越发怀疑：他怎么总帮女儿说好话？肯定他是在掩饰着什么！

这天，刘虹偷偷登录了女儿微信，发现她和杜方亮一直有微信往来，除了沟通物理问题外，还有很多文学作品的探讨——在刘虹看来，这都是些“风花雪月”的话题。“老师，你太厉害了！”女儿的言语间，明显充满了对杜方亮的崇拜。刘虹气得半死，更加认定杜方亮这个人有问题。

2017年1月，刘虹瞒着女儿，私自解聘了杜方亮。这天傍晚，刘晓菲没有等来杜方亮，等来的是一位50多岁的退休女老师。刘晓菲全程黑脸地听完对方授课，然后告诉刘虹——她要杜方亮回来！

“你别想了，那人教学再好，师德不行，我是绝不会再让他祸害你的！”刘虹的口气不容置疑。刘晓菲跟她大吵一架，把自己关进书房。“妈妈，你凭什么说杜老师师德不好？就凭你觉得我和他之间有问题？那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有问题？养了我这么个‘问题女儿，你丢人吧？放心，我会让你丢人丢到底！”刘晓菲在日记里愤愤不平道。

此后，刘晓菲跑去杜方亮所在的培优机构找他，恳请他继续给自己做家教。杜方亮劝说未果，给刘虹打电话。刘虹好说歹说，哄走了女儿。

“妈妈，你不是说要回来跟我好好谈谈吗？结果，你只是把我逼坐到书桌前，丢给我一大堆习题集……我对你太失望了……”刘晓菲写道。

周末，刘晓菲又跑去杜方亮那里写作业。刘虹赶来后，上来就要打女儿。眼见母女俩剑拔弩张，杜方亮替刘晓菲说情，提议让她留在这里上他的培训班试试。刘虹一口拒绝：“我们不选你，肯定有我们的理由。孩子不懂事，你不能怂恿她啊！”

一番话，让杜方亮涨红了脸。其他家长也闻声围了上来。刘晓菲挡在杜方亮前面：“你能听我说一句吗？”刘虹一副“大人说话小孩别插嘴”的口气：“你喝了他的迷魂汤吗？你跟我回家，马上！”

这天晚上，刘晓菲彻夜未眠：“给杜老师发微信，他不理我了。我知道，他是怕‘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妈妈，你就这样把一盆脏水泼向一个好老师，泼向你自己的女儿，你真的能安心吗……”

此后，刘晓菲赌气不再和刘虹说话，有时间她就偷跑去杜方亮的培训机构。刘虹大骂刘晓菲被杜方亮迷得找不到北！“我們根本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刘晓菲大声辩解。刘虹根本听不进去。

眼见自己倾力培养的女儿，就要毁在杜方亮手上，刘虹越想越气。2017年4月底的一天，她找到杜方亮所在的学校，举报他偷偷在外兼职，控诉他勾引自己的未成年女儿，还说学校不解决此事，她就天天来闹。学校答应彻查此事。

这下，杜方亮被彻底激怒了。“收到杜老师的微信，我还没来得及高兴，就沮丧极了。他说我妈去学校举报他，说后悔招惹到我们母女！”几天后的日记里，留下了刘晓菲委屈的泪水。此后，她不顾刘虹反对，搬到舅舅家住了一阵子。

5月13日这天，学校通知刘虹，说根据校方明令禁止在校老师私自在外有偿补课和兼职的规定，他们辞退了杜方亮。她顿觉大快人心。

5月14日下午，刘虹接到哥哥电话，说刘晓菲回家去了。她以为女儿已经想通了，也认清了杜方亮的真面目，高兴地下班回家。万没想到，迎接她的竟是本文开头那让她心痛万分的一幕……

事后，默读着女儿的日记，刘虹才知道5月13日这天，刘晓菲曾去过培训机构：“我只是想去问杜老师几道物理题，可他不由分说地把我赶出来，说我妈害得他丢了工作，他再也不想见到我了！我好难过……妈妈，你为什么要这样害你的女儿？”

刘虹泪不能已。她继续往后读：“妈妈，我都说了，我和杜老师是清白的，你为什么总是不信我？你总说都是为我好，可你这种‘好，首先得我能接受吧。你对我期望很高，我也想活成你想让我活出的那种模样，但我是独立个体，我也有人格、有思想、有喜好啊！妈妈，我更知道，你很爱我，我也很爱你，我好想回到无忧无虑的小时候……”

女儿的最后一篇日记上，只写下了这样一句话：“妈妈，我倦了，也累了，我想歇歇了……”

合上日记本，刘虹感到痛彻心扉。回想起过去的点滴，她后悔自己曾给女儿施加了过多压力，后悔自己没有无条件地相信女儿，后悔自己打着“都是为你好”的幌子，永远地毁灭了女儿一生……

（尊重当事人意愿，本文主人公均为化名，相关信息均作了技术性处理）

[小编发言]

当今社会，给孩子请家教的现象越来越普遍。而在如何让孩子和异性家教之间保持合适距离的问题上，很多家长都感到非常棘手。

据媒体报道，曾经有一个有钱的父亲花重金16万元，聘请北京一所著名中学的男教师，来给读高二的女儿做家教。没想到，在长达1年多的时间里，女孩被男教师多次猥亵和强奸。最后，还是女孩提议安装监控，才让爸爸获知了事件的全过程。

上面这位爸爸，是完全不管；而本文中的单亲妈妈刘虹，则是管得太多。其实，她对女儿的保护情有可原，也非常必要；但她对于女儿与男家教关系的过分防备和解读，却也是导致悲剧发生的原因之一。

所以，到底如何才能妥善处理孩子和异性家教之间相处的问题，亲爱的读者，如果你有什么看法和意見，请致电本刊编辑部（电话：027-68890522），我们热忱地欢迎你加入讨论。

编辑/鲁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