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何苦为难女人：用慈悲拥抱妈妈的“冷血”

心晴

山东女孩吴颖出生在单亲家庭，妈妈吴清华的呵护，陪伴她快乐长大。然而15岁那年，妈妈突然不再管她，还偷拿她的学费和医药费去赌博。晦涩不安的青春里，吴颖靠自己读完大学，远远地离开家，就连后来结婚，也没有通知妈妈。2016年，吴清华罹患肾癌、生命垂危的消息突如其来。亲人们恳求吴颖去看看她。此时的吴颖，依然旧恨难消，甚至认为妈妈“活该”。毕竟母女一场，最终吴颖会去看一眼妈妈吗？当年，吴清华身上发生的巨变，又隐藏着怎样难言的秘密？

好妈妈突变“赌徒”：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2008年5月的一天傍晚，读初三的吴颖放学回来，意外地发现妈妈吴清华在家。吴清华在家附近的芳馨园大菜场卖菜，放学那个时间段本是最忙的时候，平常她总是过了7点才回家。“妈，今天这么早就收摊了？”吴颖边放书包，边随口问道。

吴清华没回她，板着脸坐在沙发上。吴颖又拉着她问，哪儿不舒服吗？“你走开！有多远走多远！”吴清华大声说。吴颖委屈地回了房间……

1993年，吴颖出生在山东省莱芜市，爸爸对她而言只是个陌生名词。吴清华告诉她，在她2岁时，自己就和她爸爸离婚了，母女俩从博山镇老家搬到莱芜市区租房住，与她爸爸从此再无联系。

1998年，27岁的吴清华借钱买了一辆二手皮卡，去批发市场批菜，再拉到市区去卖。她起早贪黑，忙得脚不沾地，但晚上睡觉前，她雷打不动地要给女儿讲故事，跟女儿玩故事接龙——“小红帽大战大灰狼”、“七个小矮人外传”，动不动来个长篇连载。母女俩常常在床上笑得前合后仰。

在吴清华的努力下，日子慢慢好了起来。2005年，她用全部积蓄在莱芜市董花园社区买了一套60平米的房子。搬进新家那一天，母女俩兴奋得聊到半夜。“妈，等我长大了，给你买带花园的大房子！”吴颖稚气的话语，乐得吴清华呵呵直笑。

那年9月，吴颖考上了市重点中学——陈毅中学。此后，她用功学习，吴清华努力挣钱。母女俩的生活波澜不惊，却又让人憧憬。直到2008年5月这天，吴颖莫名其妙地被吴清华吼蒙了……

吴颖赌气不理妈妈，可吴清华似乎也没有理她的意思。从那时起，吴清华菜也不好好卖，经常晚上出去，凌晨带着一身烟酒味回来。吴颖多问上两句，吴清华就会骂她多管闲事。直到几个月后的一天，两个男人开走了家里的皮卡，吴颖这才知道，妈妈迷上了赌博，而且逢赌必输，越输越赌。吴颖劝妈妈不要再赌，还说，“再赌就去告诉姥姥”。吴清华横了她一眼：“你想管我？你以为你是谁？”

很快，姥姥和舅舅从博山镇农村赶来，一再追问和劝说吴清华，但她开口就是找他们借钱。之后，吳清华没收了吴颖的手机，自己总是无缘无故地玩消失。15岁的吴颖欲哭无泪，唯有发奋学习。

2008年7月，吴颖考上了莱芜市第一中学。暑假里，她去餐馆打工挣学费，辛苦两个月赚了2000元钱，她小心翼翼地将钱夹在新华字典里。临近开学，钱却不翼而飞。一问，吴清华说她拿去“填坑”（赌博的一种玩法）了。吴颖伤心不已。整个高中，吴颖靠亲戚帮助和兼职赚的钱读书、生活。2011年，她考取了济南一所大学的工商管理专业，办理了助学贷款，户口也迁到济南。多彩的象牙塔，让她暂时忘却了烦恼。

2013年大二暑假，吴颖在济南郊区的一家五金机械加工厂打工，每天工作近10小时。一次，疲惫不堪的她在摆件时手慢了一点，马上就跟不上流水线了。手忙脚乱之下，伴随着一阵钻心刺骨的疼痛，她左手的无名指不慎被机器压断了。

在济南市人民医院，吴清华匆匆赶来。医生惋惜地告诉母女俩，断指损坏严重，无法手术接上了。吴颖失声痛哭。吴清华安慰了她几句，就拉着工厂方代表出去交涉。那几天，吴清华照顾她还算尽心。“我妈到底还是疼我的！”吴颖稍有安慰。

这天，医生见吴颖恢复情况良好，提议让她考虑将脚趾移植到手指上，说成功率很高。吴颖忙给老板打电话，催对方赔钱给自己做手术，老板说：“你妈都把5万块钱收了，你还要哪门子钱？”

吴颖目瞪口呆。等吴清华买饭归来，吴颖找她要钱。吴清华支支吾吾地说，钱被她还了赌债。

那一刻，吴颖彻底斩断了她对妈妈的最后一丝幻想。她与吴清华大吵一架，此后再未回过家。

惊悉妈妈重病缠身：爱恨悠悠穿越岁月

2015年7月，吴颖大学毕业。吴清华打来电话，说希望她能回莱芜工作。吴颖直接拒绝了她，在济南市文化东路上的一家书店干起了实习店长。

除夕那天，街上人烟稀少。吴颖正在店里擦书架，身后传来爽朗的男中音：“中国好员工啊！过年都不回家，老板给你加薪了？”吴颖回头一看，见是老客户陈鑫泽，笑着说她无家可归。

31岁的陈鑫泽是附近一家灯具店的老板，济南本地人。他常来买书，和吴颖混得很熟。两人以哥们相称，彼此都有好感。闲聊一阵后，陈鑫泽邀请吴颖去他家过除夕，说过年就图个热闹，并保证晚上送她回家。吴颖大大咧咧地答应了。

这天晚上，吴颖跟陈家人一起包饺子，看春晚，听陈鑫泽75岁高龄的奶奶讲鬼故事。听着听着，她转过身去，默默走到阳台上。陈鑫泽跟了过去，发现她眼圈红红的，忙问她，是不是想家了？“我妈以前也是‘故事大王……可是，我恨她！”吴颖攥紧了左手，讲述着母女间的爱恨纠葛……陈鑫泽心疼又吃惊。他将宽厚的肩膀借给吴颖，表白说他想照顾她一辈子。吴颖点了点头。之后，两个年轻人陷入了热恋。吴颖带陈鑫泽回老家见了姥姥和舅舅。舅舅劝她，还是应该去见见妈妈，被吴颖一口拒绝。

2016年5月，吴颖和陈鑫泽领证结婚。几天后，吴颖收到短信：“颖儿，妈妈祝你新婚快乐！”她当即删除。陈鑫泽跟她商量，婚礼时请吴清华参加。吴颖摸着自己左手光秃秃的缺指处，摇了摇头。

婚礼过后，日子渐渐平静了下来。直到6月底的一天，舅舅突然打电话给吴颖，说吴清华得了肾癌。“去年就查出来了，她瞒着没说。你抽空来看看她吧，就当可怜可怜她，医生说已经是晚期了……”舅舅的语气，哀绝而低沉。

肾癌？吴颖实在没法相信，在她儿时的印象中，妈妈从来都是个铁人，风里来雨里去，屹立不倒。她的第一反应是“活该”！吴颖决定和丈夫一同前去，她要亲眼看看妈妈的“报应”。

第二天，在莱芜市中心医院，吴颖犹豫再三，推开了病房大门。她一眼瞅见了睡在最里面病床上的吴清华。三年未见，吴清华剪了短发，脸色苍白，骨瘦如柴，整个人苍老了许多。吴颖预先想好的斥责的话，哽在了喉咙里。“你来了……”吴清华两眼放光，在亲人搀扶下坐起身来。吴颖靠墙而立，一言不发。吴清华眼中的光芒黯淡了下去。

在陈鑫泽劝说下，吴颖同意留了下来。这天傍晚，陈鑫泽从餐馆打包了几道菜回来。吴颖夹了点菜，就远远地坐在角落里吃。陈鑫泽特意夹了几筷子“棋山炒鸡”到吴清华碗中，被吴清华原封不动地退回来。“妈，吃点肉，医生说您要补充营养。”陈鑫泽说。吴清华指了指吴颖的方向，说：“我营养够了。她打小爱吃这道菜，你端给她。”

吴颖不动声色地吃着，心中早已波澜起伏。小时候家里穷，不常吃肉，每次吴清华做了“棋山炒鸡”，都把鸡块夹给吴颖吃，自己则用吴颖吃剩下的汤汁泡饭吃。10岁那年，吴颖用攒下的零花钱买来食材，在家学做这道菜，结果糊了锅。可送去菜场，吴清华硬是把这道黑糊糊的成品吃了个底朝天，还说这是她吃过的“世界上最好吃的炒鸡”！而吴颖在离开莱芜后，就再也没吃过这道菜……

泪水就要夺眶而出，吴颖慌忙走出病房。陈鑫泽跟过来，劝她放下过去，“怜惜眼前人”。吴颖倔强地昂起头：“不！她对我的伤害，你不会明白！”

几天后，吴清华在病房输液，陈鑫泽出去办事，吴颖独自守着。忽然间，吴清华喘了起来，身子不停哆嗦。吴颖犹豫地走上前，见吴清华全身发烫，她立刻跑出病房，大声呼救。医生赶来发现，吴清华对抗生素出现了严重过敏。紧急处置过程中，吴颖紧张地握着她的手，直到她被确定平安无事。

医生走后，母女俩再次陷入尴尬的气氛中。“刚才谢谢你……”吴清华言语间很不自然。吴颖突然情绪失控：“那些年，你为什么要那样对我？难道我不是你的亲生女儿吗？”吴清华叹了口气，说道：“是的，你确实不是我亲生的……”

“赌徒”妈妈的惊天秘密：终是天缘大过血缘

原来，吴清华高中毕业后来到莱芜打工。1991年，她在餐馆当服务员时，与做水产生意的商人刘铮相识相爱。刘铮是泰安人，比她大11岁。吴清华带他回家后，父亲发现刘铮性格圆滑，只字不提自己的家事，加上年龄相差太大，他坚决反对两人恋情。可吴清华一往情深，回到莱芜后偷偷继续与刘铮交往，并怀了孕。1993年11月，她在莱芜市妇幼保健院生下女儿朵朵。出月子后，她多次提出结婚。刘铮这才坦白，说他早已结婚，但他与妻子没有感情，请求吴清华给他时间协商离婚。

吴清华大失所望，但她深知，父亲断不能容忍自己当未婚妈妈，也只能接受。临近春节，两人都要回家过年，孩子就没了去处。刘铮说他有个叫白小娥的亲戚在泰安市的一家民办儿童福利院工作，提议先把朵朵寄养在那儿。吴清华无奈同意。之后在那家福利院，吴清华见到了50岁的白小娥。听到刘铮对她事无巨细地嘱咐，吴清华稍稍放下心来，把女儿交到了对方手中。

春节过后，刘铮说妻子在家闹自杀，他走不了。他安慰吴清华，一定要等他回来。此时，吴清华父亲查出了严重的肺结核，吴清华只好留在家中照顾他。两个月后，她难忍思念，偷跑去福利院看望朵朵。第一眼看去，朵朵长变了不少，但白白胖胖很可爱，一见她就黏了上来。吴清华的心被萌化了，抱着女儿亲了又亲，也对白小娥千恩万谢。

时间一长，刘铮的电话越来越少，最后连手机都打不通了。吴清华非常绝望，她想接回朵朵，可看着病榻上已发展到肺癌的父亲，她实在不敢刺激他，只能在一个个难眠的深夜，任思念蔓延。

两年后，吴清华父亲去世。办完父亲后事后，吴清华通过白小娥收养了朵朵，取名叫吴颖，母女俩前往莱芜市里生活。感念白小娥对女儿的照顾，吴颖常去探望她。2005年，福利院因入不敷出而倒闭，孩子都被转移到公办福利院，白小娥失业在家，幸得吴清华接济。2008年，白小娥一病不起。临终前，她向吴清华忏悔，说她根本不是刘铮亲戚，是刘铮给她钱让她这样说的；而当年朵朵送来后没多久，刘铮就独自前来，又给了她一笔钱，悄悄抱走了孩子；后来，吴清华来探望朵朵，白小娥怕她追责，就将一个比吴颖大两个月的孤女指给了她……

晴天霹雳！吴清华悲愤之下，回家将一腔怨恨发泄在无辜的吴颖身上。此后，她再也无心卖菜，四处打听刘铮的下落，可刘铮好像人间蒸发了一般，了无踪迹。而看到吴颖，她就想到了流落在外的朵朵，更是痛彻心扉。渐渐地，她开始用打牌赌博来麻醉自己，活成了一摊烂泥的赌徒人生……

“我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你……”面对痛哭流涕的吴清华，吴颖失魂落魄地起身离去。命运当真写得一手好剧本，原来自己不过是个被世界抛弃的孤女！此后几天，吴颖没再去医院。

6月25日这天，吴颖在宾馆里接到丈夫电话：“你快来！妈妈的癌细胞扩散了，医生刚下达了病危通知书，马上转院去济南，齐鲁医院！”

病危！那她要死了吗？她可是我喊了20多年的妈妈啊！我们从此就要天人永隔了？那一瞬间，吴颖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悲痛和揪心。她这才知道，自己虽与她并无血缘，却早已血脉相连！

吴颖赶到山东大学齐鲁医院时，吴清华已经被推进抢救室。医生建议切除她的左肾，以防癌细胞进一步转移。大家把目光聚集在吴颖身上。吴颖看了一眼大门紧闭的抢救室，坚定地在手术知情书上签下名字。她泪流满面地向上天祷告：“别让她死了，她不能就这么留下我，自己轻易地解脱！”

4个小时过去，在吴颖一遍遍的“诅咒”中，吴清华被推出了手术室。医生宣布手术成功，病人已脱离生命危险。听着吴清华含混不清地喊着“颖儿、朵朵”，吴颖拉着她的手，大声说：“你倒是醒过来啊！我还想找到你女儿朵朵，看看她到底比我强在哪儿呢……”夜里，吴清华终于醒来，陈鑫泽连说：“醒了，醒了！”吴颖低头附和：“醒了就好，醒了就没事了。”吴清华的泪水默默流下。

这天，吴清华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叫住吴颖：“白小娥说，根据你当年襁褓里的纸条显示，你应该是叫张甜甜，1993年9月25日出生于淄博市人民医院。你根据这些线索，去找你的家人吧。”吴颖哽住了：“妈，你这是要赶我走吗？”吴清华不敢相信：“你还认我这个妈？”“我们没有血缘关系，却有做母女的缘分，说明这就是上天注定！我這辈子只认你这个妈！”吴颖坚定地答道。是的，这场惊险的生命赛跑已经让吴颖彻底想通：有吴清华在，她还是个有家有妈有爱有怨的普通人；没了吴清华，她就是一个没有过去的孤儿。泪水不约而同地喷涌而出，母女俩紧紧地握住了双手。

久违的亲情回归，令吴清华重新找回了活下去的勇气。在吴颖的鼓励和照顾下，她积极配合治疗，很快出院。陈鑫泽将她接到家中照顾，吴清华坚持锻炼，科学饮食，脸色一天天红润起来。

吴颖非常欣慰。尽管吴清华多次说，有她陪在自己身边足够了，但吴颖仍然决定要试着帮妈妈寻找到朵朵。2017年初，她关注了一批知名的寻亲公益组织，并加了许多寻人QQ群和微信寻亲公众号，将自己写的寻亲启事和妈妈的照片公布于众：

“朵朵，1993年11月15日，出生于莱芜市妇幼保健院。刘铮，1960年生人，山东泰安人，90年代初期曾在莱芜做水产生意。

朵朵：当年刘铮悄悄带走你，我妈吴清华把我当做你，抱回了家。你知道我有多嫉妒你吗？我妈无时无刻不在想念着你。但我也并不沮丧悲伤，因为我妈也给了我所有的爱。我希望你们能够母女团圆。妈妈她是个好人，命运请不要再伤害她……”

2017年4月，吴清华在吴颖的陪伴下，再次来到山东大学齐鲁医院复查。结果显示，癌细胞再也没有扩散转移，她右侧的肾已能完全承担起她全身的排毒工作。“谢谢你，颖儿！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就是有你这个女儿！”吴清华感慨道。

“我也是。有你这个妈妈，我这辈子才没白活！”吴颖笑着回答。

编辑/鲁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