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之问们的恶
2017-08-26高自发
高自发
大唐王朝是诗歌鼎盛期,群星璀璨,诗人“泛滥”,宋之问似乎也就是一枚被群星湮灭的小星星。不过,能和沈佺期并称为“沈宋”,也不是浪得虚名,其诗自有他独到之处。例如那首《渡汉江》:“岭外音书绝,经冬复历春。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把游子归家忐忑不安的心情写得真是惟妙惟肖。
孰料,就是如此精于刻画游子归乡的诗人,竟是个劣迹斑斑的人!宋之问的外甥刘希夷曾写过一首《代白头翁》,诗中有两句“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宋之问特别喜欢——诗人自然都喜欢好句子,他们有人追求佳句甚至达到“吟安一个字,拈断数茎须”的境界。宋之问却不是拈断胡须、搜肠刮肚想好句子,而是直接讨要。仗着老娘舅的身份,欲占有刘希夷这首诗。刘希夷起初答应,后又反悔,恼羞成怒的宋之问令家奴用土袋将刘希夷活活压死。此事史称“因诗杀人”,北宋王谠所著《唐语林》有记载。
自从知道了宋之问的恶(先不管真假),再读《渡汉江》,便有了一种怪怪的感觉。“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体现的可是满满的善良!游子客居在外,家书断绝,年复一年,自然思乡情切,今欲近家门,由“切”转“怯”,何哉?自然无外乎“怯”爹娘身体有恙,“怯”家庭有变故,越是“怯”急,越不敢问,只想快些进家门。不是孝顺父母、疼爱儿女、友爱他人的人,如何有如此细腻情感?换句话说,不是良善之辈,如何写得如此好诗?然而做出如此有情有义之诗的人,却因一句好诗杀死了自己的外甥,是历史失实,还是后人编造,抑或人心本就难测?
中国人向来推许“文如其人”。很多名家伟人著作等身,为人为文,都令人敬佩。但是也不乏“文不如其人”者,如宋之问类。 小时候看电影,每当人物一出场,我们总喜欢问大人:“好人坏人?”早些年的中国电影刻画人物太呆板:坏人一律贼眉鼠眼,猥琐不堪;好人一律英俊潇洒,光明磊落。总而言之,善与恶写在脸上,好人坏人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是特定时期的电影制作者的恶趣味。等到电影开始往深了挖掘人性,好人也有坏脾气,甚至也有一些无伤大雅的臭毛病,坏人竟然也有优点,诸如小贼竟然也孝顺爹妈帮助过邻里,让我们大吃一惊,原来这才是实实在在的人!只是,每逢劇中人物一登场亮相,积久的习惯仍让我们即使不在嘴上也会在心里问一句:“好人坏人?”
分不清善恶我们纠结,分出了善恶我们还纠结:好人做过的那些错事我们该怎么对待?坏人曾经有过的贡献又该如何面对?这个世界不是黑白的,而是多彩的!愁肠百结之余还是想起了鲁迅先生的“拿来主义”。你的诗文写得好,那就毫不客气地拿来,诵读涵咏,大快朵颐吸取诗文中的养料,绝不会因为诗人有过什么不端,就以为读他的诗文是一种罪恶,索性不读他的诗;当然,因为诗文美质可口,就无原则地宽容作者,哪怕他是个杀人犯,就是昏蛋孱头。文是文,人是人,必须一分为二地对待。
看电影《末日危途》,儿子问爸爸:“我们是好人吗?我们会一直做好人吗?”在世界末日,他们父子二人到处流亡,占有了别人地窖里的生活用品,还杀死了想要他们性命的人……儿子迷茫了,但是他发自内心的一问,却给了我们解答:其实坚持做个好人,才是最重要的!
(摘自《杂文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