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抽象的脉搏
2017-08-25蒯乐昊
蒯乐昊
从伦敦坐火车一路向西,窗外渐渐变了风物。在威尔士,大风低回,树的枝干被风拉出统一的斜度,叶子猛烈地抖动,矮茎的雏菊贴地爬行,奇异的灌木花卉吐着肥厚的紫色大舌头……这就是当年吉莲·艾尔斯(Gillian Ayres)离开她生长的伦敦所要寻觅的野烈风景。“如果你选择离开城市,就不要再去伦敦周边各郡徜徉,往那荒芜狂野之地去吧。”“在我疯狂的想象里,大自然被看作颜料,特纳可能也是这样看的。”
87岁的吉莲·艾尔斯,目前仍在世的最重要的抽象画家之一,伦敦皇家艺术研究院院士,并被英国女王授予大英帝国官佐勋章。英国威尔士首府卡迪夫的国家博物馆刚刚举办了她的大型回顾展,而在作为中国艺术最高学府的央美美术馆,她的16幅大型作品也正在展出之中。
吉莲的粉丝中有不少杰出的作家。爱尔兰文学巨匠科尔姆·托宾、全球最有影响力的作家和公共知识分子艾丽芙·沙法克都是她的粉丝。
已故的英国著名女作家安吉拉·卡特跟吉莲是闺中密友,常常交换彼此的感情秘密。据说安吉拉在五十岁左右交了一个三十出头的男朋友,吉莲很快也不甘示弱地给自己找了个年轻小伙子。“你不要向我求证我妈妈的韵事啊,她的那些事情,我永远是最晚知道的那个人。”吉莲的儿子对此笑了起来。
安吉拉·卡特1978年出版了那部反思权力与性欲的著作《萨德式的女人》,之后,吉莲也心照不宣地使用女神的名字为自己的画作命名。比如《芙瑞娜》和《瑞亚之钹奏响的地方》。“人们以为安吉拉冷酷新潮,或者尖锐,她本人不是這样的,她待人友善,是个非常甜蜜、非常可爱的人。”吉莲对我说,她并不觉得安吉拉对她的绘画产生了影响,但不可否认,作为同一文化语境下的两个亲密女性,她们分享了相似的价值观。
1979年是吉莲艺术生涯的分水岭。吉莲之子,同为艺术家的山姆·曼迪(Sam Mundy)至今记得母亲在1979年带他去意大利的情形,他们在威尼斯邂逅了丁托列托和提香的不朽画作,尤其是提香的祭坛画《圣母升天》。“这当然不是我们第一次看到这幅作品,我们在各种各样的画册看到过它,但当我们看见原作的时候,我们还是被震住了。”那一年刚刚12岁的山姆记得他和母亲站在教堂仰望、被那种狂喜和崇高感震慑得瞠目结舌的感觉,这是一对母子在眺望另一对神圣母子——在此之前,吉莲的绘画较多地受到美国抽象表现主义和法国后期印象派的影响,但这次威尼斯之行,让她洞悉了文化脉络里与欧洲古典的联接。
她至今保持着创作的激情,虽然已经87岁高龄,腿脚不便,被病痛折磨,有时候得借助轮椅或者手杖,但她就是不能不画画。“我对我画的东西依然不能感到彻底的满意,我总觉得我的下一幅会更好。”
在她工作室的墙上,靠近边角的地方,令人莞尔地开了一道窄缝,这是让那些大幅画作进出的通道,一个幽默的权宜之计。英国艺术家的绘画空间大多简朴实用,相形之下,中国艺术家那种层高九米的巨型仓库改建的工作室、动辄依靠升降机作画和起重机搬运作品的作派是会让他们咋舌的。吉莲画好了她的作品,需要展览和运输的时候,她把它们排着队从这条小缝里用力推出去。这些画就走了,像种子一样飞去了别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