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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盹儿高手

2017-08-24王太生

思维与智慧·下半月 2017年8期
关键词:仄仄农妇声响

王太生

春困,是容易打盹儿的。我在春天的中午恹恹欲睡,这时候从远处传来巨大的声响,这种声响似铁锤敲打一只空铁桶,或者一大块洋铁皮,显得空旷而岑寂。

有时,声响并不那么刺耳,讓人生嫌,反而有某种催眠作用,从河对岸的一个旧仓库里传出,敲几下,停顿一会儿,再敲几下。就像一个人写字,文思不畅,写几个字,想一会儿,再敲几个字。

人是需要打个盹儿的。打盹儿时的声响,是白日梦中的一种伴奏。这种声音嘈嘈切切,带有安抚作用。

小贩的叫卖声,灌进耳里:“卖栀子、白兰花耶——”那是春天午后,一个农妇,趁着空闲要把一篮子的幽香推销出去。这让人想起临安城里,“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在江南,卖花的少女,是在空气如薄荷般清甜的早晨,踩着唐诗宋词的一段平平仄仄,仄仄平平的雅韵。而一个农妇,忙完了地里的活,烹煮了中午餐桌上的简单饭食,则是日头光影悬挂在头顶。

春天的声音是听出来的。有天中午,一只蜜蜂在纱窗上嗡嗡,扰人清梦。就神思恍惚地想到,童年,受寒,颈脖淋巴结肿大,外婆带我,找一老尼,念咒,画符。那是一个春日的午后,我坐在慈祥老尼藩篱竹院的小凳子上,老尼口中喃喃,用一支毛笔,沾墨,涂抹患处,我打着盹儿,听到了几只蜜蜂在墙角芝麻花上吟鸣。

午后,似睡欲睡,迷迷糊糊。一只母鸡“咯咯蛋”“咯咯蛋”,你闲,它却忙,那只母鸡因为刚刚生了蛋,呈兴奋状态,就“咯咯”地叫个不停。

打盹儿最规范的动作,是公鸡打盹,闭着眼睛,头一点,一点,沉下去,再沉下去。一只母鸡在得意啼鸣时,公鸡在打盹儿,母鸡和公鸡,各有各的生物表情。

打盹儿时的声响,还有那些收音机的。从前有一个人,在你吃过午饭,躺在藤榻上迷糊欲睡时,他在收音机里说书,说武松打虎、杨家将。他说书,你一边听书,一边打盹儿,午后阳光照彻的旷野,有马蹄声嘚嘚嘚经过。

打盹儿,是见缝插针,打个盹儿。

邻居刘老四,有一次参加商场举办的打盹儿比赛。刘老四说,10位打盹儿高手,众目睽睽之下酣然入睡,也许还打呼噜,这太好玩了,就报名参加。刘老四是个胖子,本来睡眠就好,刚开始比赛时,刘老四把手机关掉,把衣领解开,尽量放松,寻找自己最舒适的体位,众参赛者在轻音乐的伴奏下,渐渐进入打盹儿状态,可刘老四睡不着,他不习惯这种有音乐的打盹儿,而喜欢打盹儿时,听屋顶上有一只鸟在叫。他几次抬头,瞪大眼睛看着别人,然后重新趴下,很快又再次抬头,刘老四不得不中途退出比赛。

近处的市声,远处的风声、水声、说话声、丝竹声,声声入耳。

唐代诗人裴度,坐在凉风亭里打盹儿,耳畔有潺潺声,“饱食缓行新睡觉,一瓯新茗侍儿煎。脱巾斜倚绳床坐,风送水声到耳边。”将睡未睡,饮茗待息,耳边水声,作催眠之曲。

日本作家村上春树打盹儿时,喜欢听室内乐或者巴洛克音乐,“演奏家们在尽心尽力地演奏,我却拿来做午睡的背景音乐。”村上春树说,假如人世间没了午睡这种东西,我的人生和作品说不定会显得比现在暗淡,更难亲近。他甚至觉得,年轻时越是四处碰壁,被社会打击得遍体鳞伤,等到上了年纪,就越快活自在。假如遇上烦心事,就盖好被子呼呼大睡。

经历的事情多了,就不去想它,蒙着头,打个盹儿,飘然入睡。

耳根清净,内心里没有聒噪的声响,才是一个人真正的打盹儿。

(常朔摘自《甘肃日报》2017年5月2日/图 锦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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