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文:君子和而不同
2017-08-22晓莹
文-晓莹
艾文:君子和而不同
文-晓莹
“每个人都可以尽力去做一件可以改变世界的事情。
这件事情不一定是给慈善机构捐款,也不一定是去做志愿者,而是尝试与不同于自己的人交往。”
七月的北京大学,大部分在校生已经考完试放了假。与外面闷热天气一起存在的,是全国各地热情不减的旅游人群。他们顶着烈日,在校门外排成长长的队伍,等待着进入校园参观。
对于很多中国家长和学生而言,北京大学和对门的清华大学无疑是他们的朝圣之地。从小在孩子心目中建立起考上北大清华的梦想,显得急切而又必不可少。这两所学校带来的口碑和光环,让它不仅在中国,也在世界范围内声名远播。
艾文来自美国,两年前从普林斯顿大学毕业后来到北大继续深造。“我有很多中国朋友,当我询问他们的意见时,他们一致推荐我来北大读书。”
作为北京大学燕京学堂的第一届学生,艾文在全校毕业典礼上的演讲收获了关注,这是他未曾想到的。就连他的同学,他在演讲中提及的杨乐,也跟着火了一把。艾文提到杨乐的生活遵循阴阳五行的规律,平时会练习“乞丐蹲”——古时候叫花子们吃完饭后的一种健身和消化方式,他被这种与自己不同的生活方式所吸引,称杨乐为谦谦君子。
艾文的演讲题目是“君子和而不同”,用三个故事串联起了自己对这句话的认知。演讲的最后他说,“世界上到底有多少冲突是因为人与人之间的沟通太少而导致的呢?我想大部分都是的。”
中美青年之间
记者和艾文约好采访的当天,北京的气温高达36度。当我赶到时,艾文早已准备好了一杯茶。白开水上面漂着几片嫩绿的茶叶,冒着阵阵热气。“辛苦您赶来,请喝茶。”
这当然是一个有趣的场景。在艾文眼里,以茶待客在中国被视为一种礼节,是对来访者的尊重。但于记者而言,这时候来一杯冰可乐可能是更好的选择。东西方文化的差异即刻在细小的事件中发生,也在融汇和互换。
艾文的中文极好,采访几乎全部用中文进行。他用汉语流利表达自己的观点,甚至连发音都能做到“平上去入”的抑扬顿挫,字正腔圆。事实上,他从小生活在纽约州长岛,很少有机会接触到华人。
然而从高中开始,他发现自己很喜欢学习外语。幸运的是,在纽约市,他得到一个由政府资助的去初级汉语班学习的机会,这开启了他学习中文的起点。下了课,艾文习惯于到中国城转转,跟那里的华人聊天,和老人下象棋,也喝珍珠奶茶。这些他没有接触过的生活方式,让他开始“迷恋中国的文化”。
之后,艾文正式开始了自己的中国之旅。在普林斯顿大学读书期间,他去了四川绵竹和湖北襄阳支教。“你可能不知道这个地方,叫绵竹,它以年画得名。”中国人可能都不知道的知识,艾文记得特别准确。
来了中国很多次,也接触了很多的中国年轻人。当记者将“你觉得中国青年和美国青年相比,有哪些不同?”这样的问题抛出时,艾文却陷入了沉默。
“让我思考一下。”他随即陷入一种忘我的思考状态。隔了好几分钟,他终于抬起头,随即回答,“我认为与其说中美青年有什么差异,其实不如说中国学生个体之间的差异更大。”
显然,艾文抛弃了一些早已被当作惯例的提问方式:在一种集体化的对比中寻找博人眼球的结论。在很多媒体急不可耐地为各个群体贴标签,寻找话题时,他却坚信这样的做法毫无意义。
“我觉得如果自己说中国学生是这样的,美国学生是那样的,肯定很多人都不会同意我的看法。我在北大见过很多的中国学生,没法一概而论。不放在一起宏观比较,我觉得能更重视每一个个体。”在艾文的眼中,除去一些生活方式等方面显而易见无需赘述的差异,他认为两国青年之间的差异并不能够被一两个大词宏观概括。
艾文举了一个例子。“在中国有很多学生非常重视自己的未来,在美国也有,考虑我以后能不能赚钱,能不能支持我的家庭,去找一个金钱最多的工作。但其实还有一些中国学生会觉得我应该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不管赚多少钱。比如去做环保、教育方面。”
一些没有办法轻易得出结论的问题,似乎本身就构不成问题。但旋即,艾文又提出了一个可以下定义的结论。“我觉得中国的高考问题倒是可以一概而论。”
这同样不是一个轻率的回答。艾文对中国的教育制度很感兴趣,一直在做着相关的调研。“大部分人还是觉得高考相对来说是目前最公平的选拔方式,就是不管你在中国的什么地方,他们都比较支持保留高考,把它作为招生的最主要方式。”
这不是一次严格意义上流畅的采访,因为艾文极少提供观点和结论,除非基于实证调研的基础之上。这让我们的对话更多地围绕个体或者事物的多样性展开。这大概与他在毕业典礼上的演讲呼应,“每个人都可以尽力去做一件可以改变世界的事情。这件事情不一定是给慈善机构捐款,也不一定是去做志愿者,而是尝试与不同于自己的人交往。”
燕京学堂第一位学生主席
艾文是北京大学燕京学堂首届学生。这是北大始于2015年的“具有国际视野的开放、高端的学术研究和人才培养计划”。他在两年的时间里,修习了包括哲学宗教、历史考古、法律社会等六个方向的课程。
对于一个刚成立的学院,学生组织尚未建立。这时候艾文提出也要和其他学院一样,建立燕京学堂自己的研究生会,方便学院和其他院系之间的交流。
在这样一个汇集了全球各地学生的学院,建立一个统一的组织并非易事。很多程序和章程不能按照一般院系一样设置,这给了艾文和其他几个初创者很大的挑战。“就在我们现在坐着的位置,我和其他同学不知道讨论过多少次,常常一聊就是2个多小时。”艾文说。
比如到底要不要设置“研究生会主席”这个问题,就引起了很大的争论。有人不赞成设置主席副主席,设置各部部长就能够保持个体之间的平等性;也有人认为需要设置主席,这样才能保证组织高效运转。众口难调,最后经过讨论和投票,大家才一致同意需要设置主席一职,“大家认为主席可以管理整个机构,如果没有管理的人,运行可能就不会顺利。”
创立研究生会工作的繁琐和复杂,远超艾文的想象。很多当时对创立研究生会感兴趣的学生渐渐退出,最后只剩下艾文一个人。但他没有放弃,一如既往地将这件事情推进下去。“我们之前甚至设想过各大洲选出一个同学做部门部长,这样才能体现代表学生的公平性。但后来经过讨论又否定了这样的想法,因为这种表面的公平很有可能带来实际的不公平。”
穆斯林、犹太人、土耳其人、美国人……在这样一个民族宗教文化多样性的学院,艾文觉得组建研究生会的过程意义非凡。“我了解了身边很多人的不同看法。建立了研究生会,我们也能顺利地同其他院系进行对接。”
这些经历直接促成了艾文在毕业典礼上发言的主题。他说,“在美国,如果一个人发现他的同学或邻居的政治立场跟自己的不一样,他们很可能就不会再交流了,他们友谊的小船一下子就会翻。人们越来越害怕跟有不同于自己看法的人打交道。不过,在北大的这两年,经过几十次的深刻讨论,我们这些来自世界各地的学生却变成了很谈得来的朋友。”
艾文现在是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CNN)的实习记者,通过实地采访中国人对某件事情的态度和看法,他认为能够在很大程度上消除一些误解。“如果只是足不出户通过在新闻上对一个国家或者人群做一个判断,那很有可能形成误读。应该深入地到当地的社会走一走,才会有一个比较准确的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