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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洋的守护者

2017-08-16埃里克·万斯

华夏地理 2017年9期
关键词:鲍鱼渔民保护区

埃里克·万斯

一名游客在圣伊格纳西奥湖从船上将手伸入水中,希望能触摸到时常来海湾交配并抚育后代的众多灰鲸中的一只。渔民曾经很惧怕它们,如今这种出奇友好的动物已经成了当地一个重要的经济来源。

一位自由潜水者与一群六带鲹在普尔莫角附近的加利福尼亚湾水域畅游。自从海湾唯一的珊瑚礁成了一片禁渔区,这里的生物量增长了两三倍。

一只大白鲨在距离下加利福尼亚海岸260公里的瓜达卢佩岛生物圈保护区中游曳。作为世界上仅有的两处有大白鲨聚集的清澈海域之一,它吸引着具有冒险精神的潜水者纷纷前往。下加利福尼亚的生态旅游为墨西哥带来了亿万美元的收入。

距离日出还有半个小时,浓墨般的海水拍打着沙滩。十几个渔民正懒散地坐在彭塔阿部瑞欧荷斯的船主办公室里,一边大笑一边谈论着他们将在当晚举办的派对。

这座位于墨西哥下加利福尼亚半岛中部的小村庄里彌漫着过节似的气氛,人们盼这天已经盼了一整年——鲍鱼季开始了。实际上早在四个月前鲍鱼季就到了,但彭塔阿部瑞欧荷斯遵守着一项不同寻常的自我禁令。按照政府规定1月份就可以开始捕捞鲍鱼了,但这个社区却宁愿等到4月,当鲍鱼长得更大时才开始捕捞。

我和三位五十来岁的渔民一起向太平洋进发,他们从少年时就在一起干活了。“马”发动引擎,“鼹鼠”负责把鲍鱼拖上船,自然的,“鱼”是潜水员。

“鱼”一路情绪高昂——他刚从加州的圆石滩回来,他在那儿玩冲浪,打高尔夫球。他穿上崭新的潜水衣。到达捕捞地点前,“马”将船停在一片聚满鲍鱼的礁石上方。“这些是绿鲍。”“鼹鼠”说,“得再过一个月才能捞。”

又开了几公里后,“鱼”跃入水中。不出两小时他就带着微笑和一整袋健康的鲍鱼回到船上。在墨西哥大多数渔业城市,和他们一样的人靠着从资源耗尽的海水里捕捞少许渔获勉强维生。是什么让这些人如此乐观?他们怎么能买得起新工具,能在精英高尔夫球场度假?

城里的渔会成立于1948年,多年来都像其他渔会一样经营——尽可能多地从大海中捕捞。但20世纪70年代,几次让人失望的捕捞后,渔民们决定尝试些新方法。他们要对龙虾(接着是鲍鱼)做长远打算,而不是只看眼前的利润。

如今,阿部瑞欧荷斯和几个理念相同的下加利福尼亚社区用同样的策略捕捞着墨西哥90%的鲍鱼。阿部瑞欧荷斯的房子是新刷的。城里有一支棒球队和一支冲浪队。龙虾和鲍鱼在一家现代化加工厂罐装后直接销往亚洲,赚取最大的利润。这里的水域有雷达、船只和飞机监管。退休渔民能够领取养老金。

奥克塔维奥·阿布尔托在加利福尼亚湾的圣灵岛附近潜水。这位海洋生物学家正在研究为何有些保护区取得了成功有些却失败了。他发现秘密就存在于周边的社区当中。“要让人们开始产生自豪感。”他说,“这是生态恢复的保障。”

他们获得的成功在67岁的萨卡里亚斯·苏尼加身上得到了最清楚的体现。他的父亲参与了渔会的建立,但仍旧要为每天的渔获操劳。苏尼加在罐头厂担任车间工人。得益于渔会提供的大学奖学金,他的儿子现在成了一位计算机科学教授。

“我们都干活,同时我们也都是老板。”他说。

纵观全球,鱼类的数量正急剧下降,金枪鱼、海龟和石斑鱼持续不断地减少。然而,在墨西哥西北部,一些社区已经在着手保护他们的水下资源。这些微型保护区是由社区直接创建或是在社区支持下建立的,许多环保人士将其视作有效环保的关键。他们的做法为全世界的渔业社区提供了范本。

下加利福尼亚的渔业发展史就是一部写满兴衰的传奇。作家约翰·斯坦贝克在1940年抵达半岛时,曾对这里令人难以置信的生物多样性惊叹不已——大群的蝠鲼,成片的珍珠贝,还有数不胜数的乌龟,以至于这里的老人说你可以踩着龟壳穿越大海。但不出几十年,人类就将大量的野生牡蛎一扫而光。接着人们的目光转向了海龟、金枪鱼、鲨鱼、石斑鱼和其他十几种海洋生物。

墨西哥政府在长达十几年的时间里一直鼓励失业工人改行当渔民。在下加利福尼亚南部,一种自给自足的孤身牛仔文化应运而生。

一群侏儒蝠鲼在埃斯皮里图桑托岛附近吞食浮游生物,这里曾是鲨鱼和鳐的聚集地。上世纪90年代随着全球对海鲜的需求暴增,它们的数目骤减。自那时起,得益于地方环保工作的努力,许多鱼群都已复苏。

“人们习惯了靠一己之力单打独斗。”海洋生物学家奥克塔维奥·阿布尔托说,他研究下加利福尼亚的渔业已经有20年了。“他们从来不指望政府。”

新闻工作者要保持超脱淡定的心态。但当一头年幼的鲸凑到你的船边张开嘴,似乎是在求抚摸,就不是保持距离的时候了。

然而经过数十年的过度捕捞,该地区某些特定物种出现了危机,渔民为了追逐所剩不多的鱼群只得不停搬家。一些地方的小社区开始想办法保护他们的资源。最终他们的理念传播开来。

这些分散的成功故事表明,可持续的、以社区为依托的海洋管理有五个重要法则。首先,和阿部瑞欧荷斯一样,如果保护区相对偏远,只有一两个社区捕捞,事情就更容易。第二,社区需要有高价值的资源,例如龙虾或鲍鱼。能力强、有远见的社区领导是第三个必备因素。第四,资源恢复时渔民要有其他生存途径。最后,整个社区要彼此信任团结一致。

下加利福尼亚除阿部瑞欧荷斯之外的其他一些社区说明了这些法则的重要性。在海岸线上向南约30公里处的圣伊格纳西奥湖,有种高价值资源的杰出典范不但可以看到,还可以摸到。

根据当地传说,1972年弗朗西斯科·“小帕科”·马约拉尔正在潟湖中他经常前往的地点捕鱼。和该地区的其他渔民一样,他用船桨敲击船身来驱赶靠得太近的灰鲸。在每个人的心目中,灰鲸都是种危险的生物,能将船咬成两段。没过多久,有一只灰鲸朝他游过来。他要么是好奇心太盛,要么是胆子够大,不过出于某种莫名的原因,马约拉尔伸出手去摸了摸它。灰鲸凑过来,让他轻抚柔软而富有弹性的皮肤。那一刻起,一项产业诞生了。上世纪80年代末,马约拉尔和其他渔民带领大批游客前去观鲸。

如今观鲸已经成为该地区最重要的经济活动,生态旅游的小屋在海岸线上星罗棋布。令人吃惊的是,灰鲸和它们的幼鲸依然会凑到船跟前,没人知道这是为什么。

同样令人吃惊的是当地人对这项产业实施管理的方式。在南部的马格达莱纳海湾,导游可以不受任何限制地带游客逐鲸,但在圣伊格纳西奥湖却不同,当地将水上的船只数控制在16艘左右。观鲸季是不允许在潟湖中捕鱼的,鲸群因此获得了更加平静安宁的环境。

对这片天然港湾的保护不仅仅保护了鲸群,也保护了鱼类和无脊椎动物繁育栖息的重要场所。上世纪90年代中期,三菱试图在潟湖入海口建立一座制盐场,社区组织了一场激烈的运动来阻止该项目,最终大获成功。

我和游客一起前往海湾,希望能有一场抚摸鲸的奇特体验。把我们带到水面上的渔民罗伯托 · 费舍尔警告说能不能摸到甚至看到鲸都不一定。必须是它们选择接近我们,我们不得追赶它们。几百米远的地方,一名社区雇佣的监察员盯着我们,以确保我们遵守规定。突然一股鲸背喷出的水柱出现了,令船上的人们激动不已。

“我看到了!你看到了吗?”一名游客喊道。一只当了妈妈的灰鲸羞怯地前来打探我们。它的幼崽则没有那么羞怯,很快从船的另一侧冒出来,游客们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臂。鲸妈妈加入进来,另外一头鲸也参与了一小会儿。

“简直是一锅鲸鱼汤。” 费舍尔说。新闻工作者要保持超脱淡定的心态。但当一头年幼的鲸凑到你的船边张开嘴,似乎是在求抚摸,就不是保持距离的时候了。我伸出手摸了摸它柔软又凹凸不平的皮肤,然后竟然还摸到了它的舌头,这太不同寻常了。

保护下加利福尼亚的海洋

海洋环境保护主义者常把加利福尼亚湾称作“世界的水族馆”,但过度捕捞已经威胁到它引以为傲的生物多样性和生物量。如今当地社区与非营利组织和墨西哥政府合作,保护现有物种。

如今这些动物在位于墨西哥下加利福尼亚南端西南方约400公里处太平洋上的勒维拉格吉多群岛生物圈保护区一类地方的旅游业中扮演着重要角色。潜水者能看到蝠鲼如何靠塞拉里昂刺蝶鱼清洁身体。

下加利福尼亚周边海域在上世纪40年代曾经非常繁盛,上了年岁的人说你可以踩着龟背过海。但短短几十年后,人们就发现资源有限了。

海洋生物在下加利福尼亚的历史中占有显著地位。西班牙统治之前的文明在圣弗兰西斯科山脉的偏远峡谷中描绘出鳐、鲨鱼、海豚、金枪鱼和海豹。

在瓜达卢佩岛附近,一只北象海豹幼崽窥视着相机,其他年幼的海豹在附近玩耍。保护区创造出一片庇护所,让曾经濒临灭绝的物种得以复苏。如何最大程度地恢复物种的数量是今天海洋保护区面临的关键问题。

下加利福尼亞的社区居民采取各种策略利用海洋资源谋生。他们有些依靠旅游业,包括一位曾经在马格达莱纳海湾带领游客观赏鲨鱼、鲸和鹈鹕下水捕鱼的前渔民。

马格达莱纳因为环保不力吃了苦头,但北方彭塔阿部瑞欧荷斯的人们小心管理着高价值的海产品,例如鲍鱼和龙虾。

要做好保育工作,社区中人与人之间的凝聚力和信任必不可少。在下加利福尼亚的乡村,邻里之间很难找到信任感,但建立信任是可能的。

世界上五个最大的保护区是海洋公园,海洋生物在其中重新焕发生机。但怎样的栖息地会产生最佳的生态效益?

没有哪儿比普尔莫角更能说明成功保护海洋环境的第三条法则——拥有具备远见卓识的领导——的重要性。上世纪80年代,它还是下加利福尼亚最南端附近一座落后的渔村。由于村子太小太贫穷,人们甚至买不起制冰机给鱼保鲜,也修不起通往市场的道路。普尔莫角的渔民不多,其中有些人就在近海的珊瑚礁捕鱼。上世纪80年代中期生物学家造访此地,把潜水面罩借给了渔民。他们看到的景象引起了他们的担忧——到处都是船锚留下的痕迹和倒伏的珊瑚。鱼少得可怜。

“我们把珊瑚礁当作自家的花园,而不是一个生态系统。”一名叫做朱迪思·卡斯特罗的社区领导说,“渔民们没意识到他们正在造成的损害。”

上世纪90年代早期,卡斯特罗的兄弟马里奥(渔民兼潜水员)和提托·米哈雷斯(酒吧老板)带领普尔莫角的渔民做出了一个支持海洋保护的大胆决定。到1995年,在一片71平方公里的水域内大部分捕鱼活动都被禁止,从而建立起一片无捕捞保护区——也是该地区唯一一个得到良好监管的保护区。保护区的面积不大,但它证明了想要恢复海洋生态系统并不需要多大空间。如今普尔莫角国家公园的生物量是2000年的两到三倍,基于潜水旅游的经济正在蓬勃发展。

如果你的社区拥有当地唯一的珊瑚礁或是有一群渴望爱抚的鲸鱼,发展旅游模式是拯救受到威胁的生态系统的一个绝佳途径。但并非每个渔村都有如此奢侈的资源。另外,旅游业无法创造大量就业机会。在圣伊格纳西奥它只为大约200人提供了生计,而且每年只有几个月的经营时间。旅游季结束后他们就回去捕鱼了。

这就不得不提第四条法则了。要想让环保行之有效,渔民在等待资源恢复的阶段就得有办法赚钱。而且环保还需要劳动力。芒利托社区——位于拉巴斯市旁的海湾边上——采取了一种有意思的策略。

渔民一度在城市西部广阔的浅滩上毫无节制地捕捞贝类。截至2009年贝类所剩无几。在拉巴斯的非营利组织西北可持续发展机构的资金支持下,渔民停止捕鱼,开始管理他们的资源。他们通过举报非法捕捞行为和开展贝类数量统计的生物学调查赚取报酬。第一次调查估计贝类的数量不足10万。如今其数量约为230万。

“人们总说渔民给物种造成了破坏,但现在不一样了。海洋已经给予我们很多,现在我们该回报它了。”一个渔民说道。

但最重要的是,在贝类的恢复期渔民可以通过监管和评估海洋资源获得收入。向他们支付工资让他们从渔民变成了专业的环境管理员。

最后一条法则大概也是最难遵循的。要做好保育工作,社区中人与人之间的凝聚力和信任必不可少。

在下加利福尼亚的乡村,邻里之间很难找到信任感,但建立信任是可能的。至少拉巴斯的环保组织尼帕拉哈把赌注押在了上面。尼帕拉哈致力于下加利福尼亚东南部洛雷托到拉巴斯走廊沿途一片极度荒凉地区的可持续发展渔业。在崎岖的海岸线和令人叹为观止的景色周边鲜有人的踪影,道路就更稀少。但那些遗世独立的渔村却拥有该地区最好的未受保护的胜境。

尼帕拉哈组织开始在那些社区展开工作时,它并没将注意力放在渔业上。它着力于宣传足球锦标赛。“你是如何开始建立信任的?”负责协调项目的艾米·哈德森问道。“不是从谈论渔业开始。你一定是这样,这些家伙会不会踢我的胫骨,他会遵守规则吗?我能信任他吗?”

在小城镇赞助足球锦标赛看上去是时间和金钱的双重浪费,但它渐渐地在小心翼翼地彼此提防看护着渔场的村庄间建立起信任。接下来尼帕拉哈带领一些渔民前往普尔莫角实地查看禁渔会给海洋生物带来怎样的影响。最终,经过数年的讨论,几个村庄决定尝试保护海洋生物。每个村庄都辟出一小片区域,承诺五年之内不在该区域捕捞。那些区域都不大——最大的约有7.5平方公里——但却是个开始。

“这就像开了个储蓄账户。”何塞·曼纽尔·龙德罗说,这位35岁的渔民曾经见证了龙虾和鱼类数量的骤减。

为了监控保护情况,尼帕拉哈想出了个聪明的点子。每年它都会包下一艘调查船,和生物学学生、政府科学家以及来自各个社区的渔民沿着走廊进行一次距离为100公里的航行。

得知我要跟着他时,龙德罗翻了个白眼。我们在一个水下陡坡附近下了水。船上的许多渔民都曾在普尔莫角附近潜过水,但有几个人告诉我他们并不觉得印象深刻。的确,这里有许多鱼,但和走廊一带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我看到了他们说的是什么意思。数不清的角落和大石头是完美的栖息之所。龙德罗拿出一盒卷尺,拉出30米,带着一个写字夹板顺着卷尺游,游过去时数鱼类,回来时数无脊椎动物和其他动物。然后他坐下来数自己目力所及范围之内的所有鱼类。

总数有点令人失望——几条孤零零的鱼和几只海胆。我们浮出水面后,龙德罗解释说这片禁渔区很小,而且很新。在较大的禁渔区他见过生物多样性在短短几年内实现增长,从只有几条羊鱼到出现巨大的石斑鱼、火鱼和隆头鱼。从这里向北不远,一个海洋保护区最近繁荣起来,社区已经决定扩大它的面积。“今年比我见过的过去几年都好。”他说。“我看到它重新焕发出勃勃生机。有许多鱼。”

从科学家的角度来说,这种调查很重要。世界上五个最大的保护区是海洋公园,海洋生物在其中重新焕发生机。但怎样的栖息地会产生最佳的生态效益?公园多大才能给周边区域带来改变?

走廊沿途的小保护区最适合来回答这些问题。但这种旅行还扮演着一个同样重要的对外宣传作用。在下加利福尼亚,正如同在墨西哥的大多数地方,人们对政府缺乏信任,许多人认为环保事业背后暗藏着不可见人的阴谋。但在走廊每个社区都能从与海洋生物学家一起工作的渔民那里听到反馈。夜晚,在辛劳地游泳采集数据数日之后,渔民、科学家和政府雇员一同外出散步,一面交谈一面大笑。龙德罗说,一从调查船上回来,社区里的人就拉着他问个不停。

“我擁有了不起的捕鱼生涯。”一天傍晚他坐在船上说。“能当个渔民让我很骄傲。社区有很多需要改进的地方,但我们生活在这里很开心。”

我凝望着水面另一端美丽的海岸线,问他是否愿意让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渔民。他踌躇片刻然后露出微笑。“不。我希望她成为一名海洋生物学家——去做我现在正在从事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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