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瘾字当头

2017-08-16弗兰·史密斯

华夏地理 2017年9期
关键词:可卡因大脑

弗兰·史密斯

瘾癖拦截大脑的神经传导路径。科学家向把成瘾视为道德败坏的传统观念发起挑战,并研究可将千万人从渴求、放纵、断瘾的恶性循环中解脱出来的疗法。杨娜·雷纳二十年前因工伤服用处方镇痛药而开始对海洛因上瘾。去年,她露宿在西雅图一条高速路下方无家可归者的营地上。

宾夕法尼亚大学教授、临床神经科学家安娜·罗丝·奇尔德雷斯通过分析可卡因戒毒者的脑部扫描图,研究下意识的毒品暗示是如何刺激大脑的奖赏系统,促使毒瘾复发的。当她向患者展示一些图片——例如左边屏幕上的可卡因照片——每幅仅33毫秒时,他们的奖赏回路就受到了激发。她致力于寻找排除这种激活反应的药物,让人们不会成为“隐形”扳机的受害者。

当帕特里克·佩罗蒂的母亲告诉他有位医生用电磁波治疗毒瘾时,他报以轻蔑的嘲笑。“我当时以为那是个骗子。”他说。

38岁的佩罗蒂生活在意大利的热那亚市。作为热衷聚会的富家子弟,17岁时他就开始用鼻子吸入可卡因。这种放纵逐渐发展成每日必需,最后演变为不顾一切的冲动。他恋爱生子,开了餐馆。但在毒瘾的重压之下,家庭和生意最终瓦解。

佩罗蒂到康复中心戒毒三个月,但离开后的36小时内就故态复萌。又在另一个戒毒项目里度过八个月后,他回家当天就会见毒贩子,过了把瘾。“我开始狂吸可卡因,”他说,“变得惶恐不安、极度执迷、疯疯癫癫。找不到任何方式停止。”

当母亲逼着他致电医生时,他屈服了。他了解到自己只需像看牙时一样坐在椅子上,让医生路易吉·加林贝蒂将一台仪器靠近他的头部左侧,理论上将抑制他对可卡因的渴求。“已经到了要么看加林贝蒂,要么跳崖的程度了。”他回忆道。

戴眼镜的白发医生加林贝蒂是精神病和毒理专家,他在帕多瓦市开了间诊所,治疗上瘾症已有三十年。他尝试这种名为“经颅磁刺激(TMS)”的技术的决定,缘于瘾癖研究的突飞猛进,以及对传统治疗方式的失望。

药物可以助人戒酒、戒烟或戒毒,但复发十分普遍,而抑制可卡因这种兴奋剂所产生毒瘾的有效药方还不存在。“治疗这类病人极其困难。”他说。

斩断枷锁在数次治疗后反复重拾恶习的严重可卡因上瘾者帕特里克·佩罗蒂,终于在意大利帕多瓦市的一间诊所里接受了试验性疗法——对前额叶皮质施加电磁脉冲。疗效甚佳。医生路易吉·加林贝蒂为其他患者进行经颅磁刺激时也取得了类似效果。他和同事打算启动大规模试用。现在这一技术正由世界各地的学者在其他种类的上瘾症上进行测试。

根据联合国毒品和犯罪问题办公室的统计,世界上每年死于吸毒过量和毒品相关疾病(例如艾滋病)的人数超过20万,而死于酗酒和吸烟的人还要多得多。全球烟民超过十亿。烟草与前五大致死病因有牵连:心脏病、中风、呼吸道感染、慢性阻塞性肺病以及肺癌。全世界每20名成人中几乎就有一人有酒瘾。而至于赌瘾以及其他陆续被认定为瘾癖的强迫性行为还无人统计。

在美国,阿片类药物成瘾的流行不断恶化。美国疾病控制与预防中心报道,2015年的新纪录是33091例服用阿片类过量导致的死亡,包括处方止痛药和海洛因——比仅仅一年前创下的纪录还高出16%。针对这一危机,2016年11月,美国首次由卫生局长发表一份关于瘾癖的报告。报告总结称,2100萬美国人有毒瘾或酒瘾,比癌症患者还普遍。

科学家花了数十年时间钻研嗑药上瘾的实验动物的大脑,以及扫描人类志愿者的头部,为瘾癖如何干扰通向欲望、习惯促成、快感、学习、调节情绪以及认知的路径和操作描绘了详尽的图解。瘾癖以数百种方式改变大脑组织构造、化学成分以及细胞间发射信号的方式,包括分子级别的学习机制——神经元之间的突触传达信息的方式。通过利用大脑非凡的可塑性,瘾癖可以改造神经回路,将可卡因、海洛因或杜松子酒设为最高价值,牺牲健康、事业、家庭以及生命等其他利益。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成瘾是一种病态的学习过程。”美国药物滥用研究所的神经专家安东内洛·邦奇说。

加林贝蒂在报纸上读到邦奇及其同事在药物滥用研究所和加利福尼亚大学旧金山分校进行的实验时,产生了强烈的兴趣。实验测量对可卡因上瘾的老鼠神经元中的脑电活动,发现参与抑制行为的一个大脑区域异常寂静。研究员们利用结合纤维光学与遗传工程的光遗传学(这种技术可以用曾经无法想象的速度和精确度操纵动物大脑),激活了鼠脑中的懈怠区域。“它们对可卡因的兴致基本上烟消云散了。”邦奇说。科研组提出,刺激位于人类大脑前额叶皮质中负责抑制行为的区域,也许可以扑灭瘾君子贪得无厌的过瘾欲求。

加林贝蒂觉得,经颅磁刺激也许可以提供这种理论的可行之道。我们的大脑依靠随着每个念头和举动在神经元之间流窜的电脉冲运转。大脑刺激技术利用的正是这一电路系统,多年以来被用于治疗抑郁症和偏头痛。刺激仪器只不过是棒中缠绕的电线。当电流通过时,棒内产生磁脉冲,改变脑电活动。加林贝蒂认为反复的脉冲刺激也许能激活被毒品损坏的神经通路,类似于重启死机的电脑。

他与搭档神经认知心理学家阿尔贝托·泰拉内奥以及邦奇组成团队,测试这一技术。他们招募了一批可卡因上瘾者,其中16人接受了为期一个月的大脑刺激,另外13人接受传统治疗,包括服用抗焦虑和抑郁的药品。到试用期结束时,大脑刺激组中的11人摆脱了毒品,而另一组里只有三人实现零吸毒。

研究者的成果发表在2016年1月的《欧洲神经精神药理学》杂志,立刻引起一片关注,为诊所吸引了数以百计的可卡因吸食者。佩罗蒂到来的时候焦燥不安。在经历了第一个疗程后,他说自己感到平静。很快他失去了对可卡因的渴求。六个月后,仍无复发。“这是彻头彻尾的改变,”他说,“让我重获长期缺失的活力和生命的热情。”

要证实这种疗法的效力和持久的效果,还需要大规模的依靠安慰剂控制的试验。科研组决定进一步深入研究。世界各地的学者致力于测试大脑刺激法,帮助人们戒烟、戒酒、戒赌、戒除暴食症以及阿片类药物的滥用。“前景非常看好,”邦奇说,“患者们告诉我,‘可卡因曾与我难分彼此,现在它只是不相干的事物,不再挟制我。”

就在不久之前,凭借修复大脑回路来与成瘾斗争还显得很离谱。但神经科学的进展颠覆了对上瘾的传统观念——瘾癖是什么,如何促发,以及戒除如此困难的原因。假如翻开一本三十年前的医学教科书,你会读到瘾癖的定义是对某种物质的依赖,伴随着不断增强的耐受力,需要越来越多的用量才能感到效果,当停止时会产生痛苦不堪的断瘾症状。这可以相当合理地解释酒精、尼古丁、海洛因的作用,但无法用来说明大麻和可卡因的影响:它们通常不会导致戒除海洛因时发生的颤抖、恶心和呕吐。

旧的模型也无法解释恐怕是瘾癖最阴险的一面:复发。为什么当人们在生理上不再依赖成瘾物质时,还会渴求威士忌入喉的火烧火燎和海洛因掀起的温柔极乐?

卫生局长的报道再次确认了科学界多年以来的观点:上瘾是一种疾病,而非道德败坏。生理上的依赖或断瘾的症状不是其必然的特征,不顾自毁人生恶果地对某种行为的强制性反复才是其关键性特点。这一看法让许多科学家接受了一度被视为异端的观念:不需要药物也可以上瘾。

最新修订的美国精神病学宝典《精神疾病诊断与统计手册》,首次认可了一种行为瘾癖:赌博。一些科学家认为,现代生活中的各种诱惑——垃圾食品、购物、智能手机——都存在潜在的致瘾性,这是由于它们对负责产生渴望的大脑奖赏系统的巨大影响。

“我们都是敏锐的奖励探测器。”宾夕法尼亚大学戒瘾研究中心的临床神经学者安娜·罗丝·奇尔德雷斯说,“这是我们的进化后遗症。”

奇尔德雷斯与其他科学家多年以来致力于通过研究奖赏系统为上瘾症揭开神秘面纱。她在研究中常常会将药物上瘾的患者推入核磁共振成像仪(MRI)的管舱,通过追踪大脑中的血液流动来分析神经系统的活动。经过复杂的运算和颜色标记,大脑扫描被转换为图像,从而可以精确定位当产生渴求时,加速运转的那些回路。

头发火红、笑声爽朗的奇尔德雷斯坐在她的电脑前,滚动着电子画廊中的大脑图片——这些灰色椭圆形中点缀着喷发的色彩,与迪斯尼电影一般鲜艳。“这听起来有些呆,但我恨不得盯着这些图片看好几个小时。事实上我也确实那么做。”她说,“它们就像小礼物,想想看,你能将大脑的状态形象化,威力多么巨大,但也非常危险。这就好比读茶叶算命,我们看到的是被电脑转换成深粉、紫色和绿色的小点,但它们想要诉说什么呢?”

据世界卫生组织统计,全球烟民数量达11亿

奖赏系统是大脑的原始组成,人与老鼠差别不大,它的存在是为了保证我们追寻自己需要的东西,让我们对指向目标的声音、图像和味道提高警觉。它在本能和反射的领域运作,为的是抢在竞争对手之前获取食物和配偶。但在我们拥有时时刻刻满足欲望机会的现代世界中,这一系统却可能成为绊脚石。

执迷之兽处于模拟老虎机中的老鼠受到闪动灯光和悸动音响的吸引,正和让人类流连赌场的召唤一样。它可以选择不同的开口赢得糖丸,但只会不断按下那个奖励最多但赢取几率最小的孔道。不列颠哥伦比亚大學的神经学家凯瑟琳·温斯坦利利用同类研究发现了一种阻塞多巴胺接收器的药物,可以减少与强迫性赌博有关的冒险性决策行为。

游戏的魔掌在首尔,电子竞技场和游戏厅收取约每小时一美元的费用,一些场地通宵营业。在韩国推广价格低廉的超高网速后,一些人沉迷游戏、自毁人生的举动暴露无遗。现在,政府出钱提供治疗。美国精神医学学会还未将强迫性游戏沉迷认定为瘾癖,但把网络游戏障碍列入有待进一步研究的名单。

劫持大脑

最新研究认为,大脑的奖赏系统针对渴求欲和愉悦感有着不同的运作机制。渴求由神经传递素多巴胺驱动;愉悦感由位于“享乐热点”的其他神经传递素激发。当渴求回路压倒愉悦热点,人就会上瘾,步上对某种行为或物质的不计后果的追逐。

欲求的产生依赖一连串复杂的大脑活动。但科学家认为触发它的可能是神经传递素多巴胺的飙升。作为跨越突触传递信号的化学信使,多巴胺在大脑中扮演着多个角色。它与上瘾的关联最大。多巴胺的流动加剧了科学家口中的“动机突显”,即刺激物产生的动机牵引,例如可卡因,或引发对刺激物联想的暗示——比如对白色粉末的一瞥。每种滥用的成瘾物质都以其独特的方式影响大脑的化学状态,但共同之处是它们都让多巴胺浓度窜升至远超自然水平。剑桥大学神经学者沃夫雷姆·舒尔茨将分泌多巴胺的细胞称为“我们大脑中的小魔鬼”:这些化学物质驱动欲望的能力极其强大。

到底有多强大?可以拿效仿自然多巴胺、用于治疗帕金森氏症的药物的奇特副作用举例。这种疾病摧毁分泌多巴胺的细胞,主要症状是影响运动。替代多巴胺的药物能够缓解症状,但约有14%的使用此类药物的帕金森病人开始对赌博、购物、色情、暴食或药物本身上瘾。《运动障碍》期刊中的一篇报道描述了三名患者,沉迷于“不计后果的慷慨行为”,发钱给他们觉得需要帮助的朋友和陌生人成瘾。

通过熟习过程,奖赏的信号或提醒暗示会激起多巴胺的大量分泌。这就是为什么烤箱里发出的肉桂糖饼干的香气、收到短信时的叮响或是敞开的酒吧门里泻出的话语声可以揪住人们的注意力,引发欲求。奇尔德雷斯证实,上瘾的人不需要有意识地接收暗示来唤醒奖赏系统。在《公共科学图书馆期刊》上发表的一项研究里,她扫描了22名康复过程中的可卡因上瘾者的大脑,同时在他们眼前闪过玻璃烟枪和其他吸毒工具的图片,每幅停顿33毫秒,仅为眨眼时间的十分之一。那些人并没有有意识地“看到”任何东西,但图片激发的奖赏系统中的特定部位,与可以眼见的毒品暗示产生刺激的部位相同。

按奇尔德雷斯的观点,这些发现支持了重蹈覆辙、但无法解释复发原因的可卡因患者的描述。“他们所处的环境中,随时可以接触到曾是可卡因信号的事物。”她说,“他们实际上已经受到了鼓动。古老的奖赏系统跃跃欲试。等意识到的时候,已经势成雪球下山了。”

当然,大脑本身不仅是用来奖赏的器官,它还承载着进化史上最发达的思考机器,能够衡量风险、控制狂野的欲望。但欲求和恶习如何竟能压倒理智、妥善用心以及对上瘾代价的心知肚明?

“有个超级强魔在跟你搅和。”一位惯吸毒品的彪形大汉声如轰雷地宣称。

大汉坐在曼哈顿西奈山伊坎医学院一间无窗小室的黑色转椅里,等着做核磁共振。他参与了精神病和神经科学教授丽塔·Z.戈尔茨坦实验室的一个项目,研究大脑的执行控制中心——前额叶皮质所起的作用。他按要求观看可卡因的图片,并想象它们唤起的快感或是危害,同时由扫描仪记下大脑活动。戈尔茨坦的科研组正在测试,通过观察自己的大脑活动而形成的神经反馈能否帮助上瘾者控制强迫性恶习。

“我不断地想,真不能相信自己在那些毒品上花了那么多傻钱。”被引入核磁共振仪时,大汉说,“那永远是得不偿失。”

戈尔茨坦的神经成像技术通过探索瘾癖与前额叶皮质以及其他皮层区域的关联,而有助于拓展对大脑奖赏系统的认知。大脑这一区域的变化影响判断力、自我控制、以及其他与瘾癖相关的认知功能。“在上瘾周期的初始,奖赏是重要的,但随着失调症状的发展,对奖赏的反应会降低。”她说。有瘾癖的人常常坚持使用毒品以缓解他们在停用时感到的痛苦。

2002年,她与现为美国药物滥用研究所主任的诺拉·沃尔考合作,发表了影响深远的成瘾模型“受损反应抑制与凸显归属”,简称iRISA。作为一个相对简单明了的理念,这名字显得冗长而拗口。随着毒品暗示物取得显著地位,注意力范围变窄,好比相机镜头聚焦于一个物体,而将其他一切都挤到视框之外。同时,大脑在暗示物面前控制行为的能力降低。

戈尔茨坦的研究显示,可卡因上瘾者群体的前额叶皮质中的脑灰质体积有所减少,属于与不良执行能力相关的结构缺陷,而且他们与无瘾人群在针对记忆力、注意力、决策能力以及对非毒品奖励物(例如金钱)处理方式的心理测试中表现有所不同。大致上他们成绩更差,但也并不总是如此。依具体情况而定。

例如,在衡量流利性的标准测试(一分钟内能列出多少种农场动物?)中,上瘾者可能会落后。但当戈尔茨坦让他们列举与毒品有关的词语时,他们常比其他所有人都流利。长期嗑药者常常在计划和执行与使用药剂有关的任务时非常出色,但这一倾向可能会导致其他方面认知能力的降低,包括适时停止行为的能力。这类行为缺陷和大脑损害有时比其他大脑障碍更加细微,并且受具体情况的影响更深。

“我们认为,正因如此,瘾癖一直以来都是很难被认定为大脑障碍的失调症之一。”

戈尔茨坦的研究没有解答“鸡与蛋”的问题:是上瘾导致了这些损害,还是基于遗传、创伤、压力或其他因素的大脑缺陷增大了上瘾的几率?但她的实验室发现了激动人心的证据:在人们停止用药后,前脑区域开始修复。一项2016年的研究跟踪调查了19名停止或大幅减低用药六个月的可卡因上癮者,他们的两个参与抑制行为和评估奖赏的大脑区域中的脑灰质体积明显增加。

马克·波滕扎大步流星地穿过别有洞天的拉斯维加斯威尼斯酒店赌场。电子游戏——老虎机、轮盘赌、21点、扑克——当啷不绝。和蔼可亲、精力旺盛的波滕扎是耶鲁大学精神病专家、冲动性及冲动控制障碍研究项目主任,他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些赌博机的存在。“我不是赌徒。”他轻轻耸肩一笑。走出欢愉大厦,他乘电动扶梯下降,穿过一条长街,来到金沙会展中心一间安静的会议室。他将在那里为约一百名科学家和临床医生展示自己对赌瘾的研究成果。

会议由资助波滕扎和其他学者从事赌博研究、受博彩工业支持的团体“美国国家知节博彩中心”组织,在博彩业的超级大会——美国全球博彩展览会开幕前夜举行。波滕扎站在讲台上,谈论赌徒的脑白质完整性和皮质内血流量。就在会议室外,展览会的参与者们正搭建展区,促销为让多巴胺在千禧世代体内奔涌而设计的发明:电子运动博彩、Xbox上的赌博游戏。将有超过2.7万游戏生产商、设计师、赌场经营者参与。

美国每天死于阿片类药物服用过量的人数为91人

波滕扎与其他学者推动精神病学界接受了行为成瘾的概念。2003年,美国精神医学学会将恶性嗜赌从《诊断与统计手册》中的“未归类冲动控制疾患”章移出,并入“物质相关和成瘾障碍”章节。这不仅是细节问题。“这为将其他行为归为瘾癖冲破阻碍。”麻省大学医学院正念中心的科研主任贾德森·布鲁尔说。

厌恶策略在莫斯科附近的戒瘾中心马尔沙克诊所,六个月剂量的戒酒硫被植入一名康复中的酒徒皮下,他在住院30天后即将出院。这种药物会在他饮酒时导致呕吐,是厌恶疗法的一种形式。诊所还非常重用其他中断瘾癖的策略,包括瑜伽、个人或集体的定期咨询、氨基酸补充物、食谱改善以及抗抑郁剂。

偶而小酌西尔维·英伯特和伊夫·布莱塞称巴氯酚(一种用于治疗肌肉痉挛的药品)把他们从对酒瓶的献身中解放出来。研究显示,巴氯酚具有治疗酒精依赖的潜力。布莱塞在巴黎的卢森堡公园酒店喝啤酒,现在每次只喝几杯。英波特曾经几乎每天都喝六到九杯酒,直到开始服用巴氯酚。现在她只偶尔饮酒。两人成为这种药物的直言倡导者。

精神医学学会考虑这个问题长达十余年,与此同时,关于赌博与药物成瘾类似性的研究不断积累:贪得无厌的欲求、冥顽不移的执念、无法控制的冲动;一闪即逝的欢愉和不断提高赌注以维持刺激感;无论如何承诺与下决心,还是没有能力停止。波滕扎是扫描赌徒大脑研究的先驱之一,他发现这些扫描图与药物成瘾者的大脑扫描类似,在与冲动控制有关的部分活动迟滞。

在精神病学界接受不靠药物也能上瘾的观点后,科学家试图确定哪种类型的行为属于瘾癖。是否一切给人带来愉悦的行为都有成瘾的潜在风险?该不该用医学观点审视每一种习惯,从每分钟查一次邮件到每天下午的甜品一刻?

在美国,《诊断与统计手册》将网络赌博障碍视为值得进一步研究的病症。此外还包括长期持续、导致衰弱的悲伤情绪,以及咖啡因摄入失调。而网瘾未能上榜。

但它上了精神病专家乔恩·格兰特的瘾癖名单,其他还有强迫性购物、性行为、暴食以及盗窃癖。“任何过于高回报、引起欢愉或有安抚作用的事物,都可能让人上瘾。”格兰特说。他管理着芝加哥大学的成瘾、强迫及冲动障碍门诊。是否会上瘾取决于各人的弱点,受遗传、创伤、压抑以及其他因素的影響。“不是人人都会上瘾。”他说。

或许最引发争议的“新”瘾癖是食物和性。基本欲求能否让人上瘾?世界卫生组织建议在预计于2018年发布的新版《国际疾病分类手册》中,将强迫性性行为列入冲动控制障碍。但美国精神医学学会在经过关于这一问题是否属实的严肃讨论后,在其最新版诊断手册中将强迫性性行为拒于门外。对于暴食成瘾则完全未予考虑。

妮科尔·阿韦纳是纽约市西奈山圣卢克医院的神经科学家,她发现老鼠在条件允许的情形下会不停吃糖,并发展出耐受性、贪求欲和断瘾状,就和它们在可卡因上瘾后的表现一样。她说高含脂量和高度加工食物,例如精制面粉,可能和糖一样造成不良后果。阿韦纳和其他学者最近在密歇根大学访查了384名成人,其中92%反映对吃某种食品的持续渴求、反复试图停止未果——这正是成瘾的两个标志。受访者将比萨饼——通常由白面粉烘制的饼皮和饱含糖分的番茄酱饼面制成——评为最易上瘾食物,而薯片和巧克力并列第二。阿韦纳对于食品上瘾的存在性毫不怀疑。“这是人们难以摆脱肥胖症的主因之一。”

相比研究上瘾者大脑缺陷方面的成功突破,科学界在发明补救措施方面进展较小。少数几种药物能帮助患者克服某些瘾癖。例如,纳曲酮是针对滥用阿片类药物研制,但也被用作减缓或停止酗酒、暴食症和赌瘾的处方药。

丁基原啡因可以激活大脑中的阿片物质感受器,但比海洛因的刺激程度要低得多。这种药物能抑制贪求和断瘾的痛苦症状,让患者可以中断瘾癖模式。“这真是奇迹。” 南卡罗来纳州查尔斯顿市的电影制作人、画廊老板贾斯廷· 内桑森说。他多年使用海洛因,两次尝试戒毒,但都又复吸。后来一位医生给他开了丁基原啡因。“五分钟内我就感觉完全正常了。”他说。他十三年来未再吸毒。

大部分用于治疗瘾癖的药物上市已有多年。神经科学的最新进展还未能提供突破性疗效。学者们测试了数十种化合物,虽然其中不少在实验室里展示潜力,但临床测试的效果却顶多算是好坏参半。使用脑部刺激治疗上瘾症的方法是近期神经科学发现促成的新发展,仍然处于试验阶段。

尽管十二步戒毒法、认知疗法以及其他精神疗法令许多人重获新生,却不是对所有人适用,而且复发几率颇高。

在治疗成瘾的世界存在着两个阵营。一个相信疗法在于药物或经颅磁刺激之类的技术,修复上瘾大脑的不良化学成分或回路,并辅以社会心理支持。另一个将药物视为降低贪求欲和断瘾痛苦的次要辅助,而让患者进行戒瘾复原的心理训练才是基本之道。两个阵营都赞同一个观点:现有疗法存在不足。“与此同时,我的病人还在承受痛苦。”麻省大学正念学者布鲁尔说。

布鲁尔是修习佛教心理学的学生,同时也是专攻瘾癖的精神病医师。他认为治疗成瘾的最大希望在于把现代科技与古典冥想修行相结合。他是正念内观的推行者,提倡采用冥想和其他方式唤起我们对当下所为、所感的觉醒,尤其是那些引发自毁行为的恶习。

在佛教哲学中,贪欲被视为一切痛苦的根源。佛祖没有提到海洛因、冰淇淋或其他强迫性冲动,但越来越多的证据显示,正念内观可以对抗现代生活中的多巴胺洪流。华盛顿大学的研究人员证实,一个基于正念内观的项目比十二步戒毒法更有效地避免了药物瘾癖的复发。在一项直接比较中,布鲁尔展示正念训练的效果是现存最好的反吸烟行为治疗法的两倍。

正念内观训练人们审视自己的贪求欲,但不作出反应。它助人安然度过强烈欲望的风口浪尖。它还鼓励人们观察自己为何被放纵牵引。布鲁尔等人证实,冥想让大脑中的后扣带皮层宁静下来,这一神经区域参与一种沉思式的思维方式,可引发人们对某些事物的痴迷。

布鲁尔说话的语调具有抚慰人心的效果,正是理想疗愈师所需。他的字句在科学术语(海马体、岛叶)和巴利语(书写佛教典籍的一种语言)之间切换。不久前的一个晚上,他站在23名暴食症患者面前,患者们坐在米色塑料椅中,围成一个半圆,穿着袜子的双脚放在红色圆垫上。

市场顾问和管理培训师唐娜玛丽·拉里维为破除嗜食冰淇淋和巧克力的习惯加入每周一次的正念组。四个月后,她食用更健康的食品,偶尔享用一勺双乳脂软糖,但几乎不再贪求。“这是改变人生的疗法。”她说,“最重要的是,我的渴求欲降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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