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旗袍的女子
2017-08-12张欣
张欣
遥想那样一个年代:大街上远不像今日这般车水马龙,偶尔驶过的汽车很快湮没在满大街的黄包车和步行的人流里。走在湿漉漉的青石板上,抬眼望去,眼前尽是长长的旗袍裙裾,裙角浮动之问,一双双玉腿若隐若现,引人遐思,就连姿色平平的背影,都变得婉约撩人了。
在三四十年代的北上广,旗袍是女人最普遍的着装。在那个年代,女人的衣柜里都挂满了长长短短的旗袍,单的、棉的、夹绒的,贵妇名媛们的衣橱里考究无比,一年四季,居家外出,或简约大方,或装饰繁复,见不同的人出席不同的场合要着不同的旗袍。就算里弄贫女,也会有几件棉麻或者粗布的旗袍。夏天无袖旗袍露出纤细光洁的手臂,冬天在夹绒长旗袍外面罩一件皮草或者毛呢大衣,女人们把旗袍穿出了千种风情、万般风韵。
如果说那个时代的女人穿旗袍,是顺应大众审美,到了现代,女子穿旗袍,就成了一种情怀。
穿旗袍的女子,往往是执拗的。生命对她们来说,是一场独自奔赴的旅程,她们有着明确的方向和目的地,不会因世俗的侧目而改变初衷。她们玲珑婉约的旗袍里,是一颗强大而坚韧的心,她们用微笑迎接不解和讥讽的目光。那一年,年方十六岁的赵四,穿着一件单薄的旗袍,外面裹着一袭大衣,身无长物,只身北上,去奔赴她那舞会上认识的、不给她承诺和名分的男人。她是那样的义无反顾,不顾父亲登报声明和她决裂,明知“使君有妇”她只能别室而居的事实。这一场奔赴,她断了自己所有的后路,一去就是五十年。不管显赫还是寂寞,不管幽禁还是牢狱,她始终相随,矢志不渝。她用半个世纪的执拗,让那些曾经讥笑过她的人肃然起敬,她这一世,只为自己的心而活。
穿旗袍的女子,往往是独立的。她们有着特立独行的审美,对她们而言,装饰自己更多的是为了取悦自己,而非别人。她们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保持着冷静,在瞬息万变的时尚中坚持着自己的风格。就像是那年夏天的上海,穿着一件旧竹布旗袍的高挑女子,捏着一卷厚厚的稿纸,敲开了主编的家门。主编回忆,她此前从未在大刊物上发表过作品,但她似乎有着与生俱来的气场和自信。从此海派文学的首页上,永远留下了女作家张爱玲的名字。在当时的上海滩,女子以写作为生,她是第一人。
穿旗袍的女子,又往往是多情的。有人说:“若有女子穿着旗袍去见你,那她必然是心中非常喜欢你的。”当一个女子庄重地挽起长发,化着淡淡的妆容,仔细地系好一个个盘扣,然后等待去赴你的约会,那么她的内心必定早已充满了柔情蜜意,她想把自己最美的样子留给你。就像是一代名妓小凤仙,五陵年少争缠头时,多少京城富少愿意为她一掷千金,她却唯独对叫蔡锷的黑瘦南方军人情有独钟。她变卖了自己的华丽旗袍,利用自己的交际花身份掩护心上人度过危机,她爱他,不管他们身份地位悬殊,也从没想过他能否给他回報与未来。多情女子不问出身,一片真情让多少功利之人为之汗颜!
“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时光远去,那些风姿绰约的背影只留在了变黄的老照片里。走在车水马龙的夏日街头,满目是身着短裤吊带的辣妹身影,穿旗袍的身影已经很鲜见了。但谁说女人就不能有个旗袍的梦呢?时代在变,但总有那么一些执拗的、独立的、多情的女子,在衣橱里收藏着一件别致的旗袍,就像收藏着一件不为人知的心事……
(摘自《天津日报》2017年5月1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