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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院儿琐记

2017-08-12佚名

小品文选刊 2017年15期
关键词:煤球麻花炉子

□佚名

杂院儿琐记

□佚名

前两天,朋友来串门儿。聊起老北京的先前。读到的文字,看到的影像,听到的讲述,多是皇家旧事,官府轶闻。生在市井,长在街巷的草根提的不多。草根百姓在哪个时代都是绝对多数,好像该多说说。我草根一辈子,经过见过的都是老百姓的事。也写过一些,泛泛。当时应许说,赶明儿写写。老没动静儿,不合适。虽然不是君子,也不能赖。按记忆如实写。

北京的杂院,不是开发商按设计盖的专用住宅。挡风遮雨,坐着能直腰,躺着能伸腿,就是“宅”。低矮的棚子,高大的厅堂,都将就。破庙宇、旧会馆、没落的宅门、倒闭的商铺、废弃的库房。都是杂院的开发地。

杂院的形成和发展和“局势”相关。从民国说起,北洋军阀混战,人们躲战祸,往城里跑。日本侵略中国,“跑日本”,也是城里相对太平。国共内战,也有人挤进城来。人多住房紧。一波又一波,杂院就日见其多。

北京历来为移民城市。想发展,奔前程。上北京。躲灾祸,求太平。进北京。北京杂院,省钱,容易相处。四海之内皆兄弟,关上门就是一家子。广为包容。

我说的杂院,是城南广安门内大街一带。时间是上世纪40年代末到50年代初。别的地区不熟;早的没赶上,晚的变化大。

几代人在广安门内路南,经营餐馆。1937年,我生在餐馆的后院,那时候是独门独院。1942年铺子关张。到上学时就成了杂院。住了八九户人家。近邻也是杂院,左边大车店,生意不好。保留几间房营业,余下十多间小房租给了十几户人家。右边木厂子,掌柜的招了三四户房客。对门,韦陀庵庙里住着十多户,还有一大车门的院子也是十来户的杂院。1954年搬离祖居,到安家庄(现在的菜园东里,崇效寺旁),到裘家街(已无),到报国寺,都是平房杂院。大约得终老此间了。

穷人的谋生路子不一样,生活习惯不同。可同一个社会阶层,会有共同的一面;住在一个院里,也必有许多共同认可的规范和习以为常的生活方式。半个多世纪,经过了大的浩劫,小的人祸天灾;磨光冲净旧日痕迹。趁着没忘干净,记下些,留些先前的曾经。希望得到大家的指正和补充

夏仁虎先生在《旧京琐记》正文之前有篇“引”,还有六条“发凡”。其中第二条是:“是编所记,不免谬误。或当日闻焉弗详,见焉弗审。向壁虚构,则非所敢。”援引过来,奉为圭臬。

大街旧居

这个院东西向占六间临街铺面。南北向勾连搭六间。后面有两层院子。临街铺面当中有一间开大车铺(修骡马大车,占两间房),剩下西三间东两间铺面。东两间铺面的十二间房,租给前店后厂的“联陞鞋店”。西三间当中走道,左首十间,鞭子铺五间,门市、住家、库房。山东来的回民小两口一间,男的推独轮车到广外达官营菜市炸油饼卖。刘记毛厂子,七口人一大家子。占八间房(右首四间)。右首临街山西人夫妇带俩孩子,用两间。“熬碱”为生。陈姓老夫妻二人用两间,以手工制作杆秤为业。前院只是一长条缓冲带,买卖和住宅分开。后院有六间房,张姓回民,本地人。有四个孩子,用两间房。在烧饼铺耍手艺。还有打鼓的丁家和原住户一家,主人赋闲。只有三户的男人每日必须外出,其余都在家里营生。那个时代女主内,家庭主妇操劳所有家务。睁开俩眼就忙,没拾闲儿的工夫。

早晨第一个起来,下炕笼火(生炉子)。冬天,把炉子搬到屋外,掏净乏煤炉灰,炉箅上铺一层乏煤球,点着易燃的引柴,放进劈柴,搁上拔火筒,劈柴烧旺,添煤球,火苗子被压住,冒浓烟。呛的出不来气睁不开眼。待青烟散去,煤球发红,再续一簸箕煤球,拔上。十几分钟后,火上来了。蓝色火焰,成了玫瑰色。拿开拔火筒,炉子端进屋。敲开水缸里一层薄冰,带冰块灌满铁壶,座在炉子上烧水。招呼家人:“老爷儿(太阳)晒屁股啦,还不起呀!”跟孩子说:“起来,尿。我等倒盆儿呢。”睡觉时,炕前搁小凳放小瓦盆,伸手拿进被窝解小便。再倒进地上的大尿盆。不出被窝不下炕。早晨倒尿盆是主妇的事。倒尿盆回来(院里都有茅房),叠炕(被褥)。被褥折叠长条,靠墙码放整齐,罩上单子。(不许一人一卷的放,懒汉卷儿,光棍堂子才那么放。单身宿舍称。)扫炕。放炕桌。

水开了,沏茶,闷上。漱口刷牙洗脸。喝茶吃早点。北京人不做早饭,早点早点,就是点心点心。买套烧饼,(芝麻烧饼夹麻花即油条,叫一套。油条是南方人的叫法,北京油条,是摞两条面,中间给一刀,扯开,长圆圈下锅。拉长了的焦圈。叫麻花。为区别就有脆麻花、蜜麻花、馓子麻花等。)吃块糕点,烤窝头片,热剩饭。(杂院早点打扫剩饭为主。)串暖壶。(把暖壶里隔夜水加热烧开,灌回。)打发孩子上学;伺候男人出门,备好换的穿戴,随身用品。在干这些活计中捎带喝茶吃东西。人们走后,搞卫生,归置屋子。坐到炕上,端出针线笸箩。补袜子、纳底子,缝补旧衣,缝制新衣。织毛线,绣枕头。无尽无休的女红针黹。倘若男人挣钱少,还要揽外活添补家用。在家里给别人缝补洗涮,给小作坊纺毛线(纺毛儿),给鞋铺缝搪底(布鞋底上的衬布),鐑口(骆驼鞍儿毛窝前后梁上丝线缝的结)。工钱很低。杂院里的妇女还要算计着过日子,量入为出。都是从牙花子上省。手脚不得闲,心思也不得闲。说当年家庭主妇的辛劳。暂到此。以后接着说杂院的生活细事。

选自“新浪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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