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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篇》的编纂思想研究

2017-08-11许姝梅

现代语文(学术综合) 2017年7期

摘 要:《类篇》是中国辞书编纂史上一部承前启后的大型字书,既继承《说文解字》《玉篇》编排的长处,又形成了独树一帜、对后代辞书影响深远的编纂思想,至少包括以下两个方面:一是“字书韵书相副施行,互相参协”的编纂宗旨;二是“以部首为纲,以韵目为目”的编纂方法论。在此编纂思想的指导下,《类篇》在中国辞典史上开创了独一无二的字书排检法,为中国辞典编纂留下了宝贵的实践经验和理论财富。

关键词:《类篇》 编纂思想 编纂方法论

《类篇》是北宋官修的字书,与韵书《集韵》相副施行,互相参协,是古代“篇韵”辞书的重要代表。北宋仁宗宝元二年(1039年),翰林学士丁度等认为《集韵》较《广韵》增字甚多,字书《玉篇》与其不能完全参照,故奏请宋仁宗“将新韵添入,别为《类篇》,与《集韵》相副施行。”[1]于是,王洙、胡宿、范镇、司马光相继领衔修纂,历时28年,终于英宗治平四年(1067年)成书。《类篇》依据《说文解字》分为14篇,又目录1篇,共15篇。每篇又各分上、中、下,合为45卷。全书按部首编字,共有540部,收字31319字,比《玉篇》增多一倍。《集韵》遗漏的字也都尽量收入,但《集韵》书中冗杂的重文就不尽采录,体例比较严谨。每字下先列反切,后出训解;如果字有异音异义,则分别举出,可与《集韵》相印证。且书中收录不少唐宋年间产生的新字,是研究文字发展的重要参考资料。

《类篇》具有较高的实用价值和学术价值,为历代学者所重视和推崇。然而,学者的重视和推崇大都是从语言文字方面着眼,所以凡论中国文字学史、训诂学史、语言学史的专著,无一不设章节专谈《类篇》,但这些专章或专节都只作一般性介绍,且这些介绍多有失误之处。至于从中国辞书编纂史的角度对《类篇》进行考察,却少有人顾及。而今辞书编纂已成专门学问,编纂思想是编纂者在长期实践中形成的较为稳定的编纂理念。辞书编纂思想一经形成,将直接影响辞书的编纂体例、编纂方法和编纂风格,决定辞书的品质优劣和价值大小。《类篇》在中国辞书编纂史上别具一格,而且对后世字书影响深远,其编纂思想至少包括以下两个方面:一是“字书韵书相副施行,互相参协”的编纂宗旨;二是“以部首为纲,以韵目为目”的编纂方法论。

一、编纂宗旨:“字书韵书相副施行,互相参协”

一部巨著,必有促使其产生的环境因素与时代背景,《类篇》成书于北宋中叶,卷帙浩繁,内容丰富,也自有其产生的环境因素与时代背景。宋代在开国之初就定下大兴文教的基调,太祖赵匡胤将朝庭正殿命名为“文德殿”,礼遇士大夫,优待读书人,将以文治武作为基本国策。至仁宗时期,政局经数朝休养生息,国家基业稳固,社会更加繁荣富庶,人文发展迅速,所以文字之学大兴,整个社会弥漫着知识的气氛,是中国历史上文化最为繁荣昌盛的时期之一,所以陈寅恪说:“华夏民族之文化,历数千载之演进,造极于赵宋之世。”[2]

宋代统治者为了网罗经世致用的人才,大兴科举制度,所以纂修官方专门诠释文字形音义的字书韵书以供士人遵循,并作为考官的审核标准,就显得尤为重要。且北宋中期,儒学复兴思潮掀起高潮。儒者解经,不迷信传注,甚至对经文本身也进行了大胆的怀疑,也导致当时的经学不一,异论纷然,针对这种众说纷纭、莫衷一是的现实情况,当权者必须采取措施。于是一批新兴的儒学官僚和学者倡导重新修纂一些大型书目。所以《集韵》《类篇》应运而生。

宋仁宗景佑四年(1037年),宋祁、郑戬给皇帝上书批评宋真宗年间编纂的《广韵》多用旧文,繁略不当,不利于科举。与此同时,贾昌朝也上书批评宋真宗景德年间编的《韵略》“多无训释,疑混声、重叠字,举人误用”[3]。故宋仁宗令丁度等人重修这两部韵书。《集韵》终在仁宗宝元二年(1039年)完稿。同年十一月丁度等奏:“今修《集韵》,添字既多,与顾野王《玉篇》不相参协,欲乞委修韵官将新韵添入,别为《类篇》,与《集韵》相副施行。”[1]于是经王洙、胡宿、掌禹锡、张次立、范镇相继修纂,到英宗治平三年(1066年)由司马光代为修缮,时已成书,治平四年(1067年)缮写成功,上之于朝。《集韵》按韵编字,以音系联,《类篇》接部首编字,以形系联,两书相辅而行,又各具不同的检阅方式。

孔仲温在《<类篇>研究》中曾指出:“宋人于字书韵书之编纂,刻意要求二者内容应协和一致,以相互参稽,此种特殊之观念,并未见于他代,恐为宋人所特有,故于《集韵》编纂完成后,继而编纂《类篇》。”[4]孔先生认为“字书韵书相副施行,互相参协”的观念独为宋代所特有,那宋代为何会有如此别于他代的编纂观念呢?《文献通考·经籍考》经部小学类序:“宋三朝艺文志曰:‘自齐梁之后,音韵之学始盛,顾野王《玉篇》、陆法言《切韵》尤行于世。”可见齐梁之后,音韵之学兴起,而《玉篇》和《切韵》的使用最为流行。宋真宗大中祥符元年(1008年),为增广《切韵》,陈彭年、丘雍等奉旨在前代韵书的基础上编修而成《广韵》。唐上元元年(760年),孙强在顾野王所编《玉篇》的基础上,增收了一些汉字。再后来,宋真宗大中祥符六年(1013年),陈彭年等奉命收集并重新编修了《玉篇》,即《大广益会玉篇》。故在真宗年间接连编修了韵书《广韵》和字书《大广益会玉篇》。

鲁国尧曾在《<卢宗迈切韵法>述论》中把字书和韵书的相配分为三代“篇韵”:顾野王《玉篇》与陆法言《切韵》为第一代“篇韵”;真宗大中祥符元年重修的《广韵》与真宗大中祥符六年编修的《大广益会玉篇》为第二代“篇韵”;仁宗宝元二年修成的《集韵》与英宗治平四年(1067)修成的《类篇》是第三代“篇韵”。[5]

杨小卫继而认为“篇韵”辞书可以划分为以下两类:“一种是后人的配置;如编写者在修撰《切韵》及《原本玉篇》,或者《广韵》及《大广益会玉篇》时,并不是有意识地要做到字书与韵书相副施行,而是后世学者在对它们进行研究后认为它们是相配的。另一种是当时的编排,辞书修撰的目的就是刻意要求字书和韵书的内容协和一致,以便相互参稽。例如,与韵书《集韵》相对应的字书是《类篇》。”[6]可见《切韵》《原本玉篇》和《广韵》《大广益会玉篇》,并非有意要做到字书与韵书相并行,而是后世学者在对它们进行研究后认为它们是相配的。而它们在其盛行时期也为时人所并用,相互参考,使考查文字音形义更为全备便捷。因前人对《切韵》《原本玉篇》和《广韵》《大广益会玉篇》的广泛使用与重视,宋人“字书韵书相副施行,互相參协”的编纂观念便逐渐形成并且根深蒂固,故而以其为编纂宗旨刻意编修与韵书《集韵》相对应的字书是《类篇》。

二、编纂方法论:“以部首为纲,以韵目为目”

“字书韵书相副施行,互相参协”的编纂目的,直接影响和决定了《类篇》的第二个编纂思想是“以部首为纲,以韵目为目”的编纂方法论。《类篇》全书共收录31319个字,其部首的编排严格遵循大徐本《说文》540部——以部首为纲。同时,为了实现“字书韵书相副施行,互相参协”的编纂宗旨,同一部首内的字头则依照《集韵》的音序排列——以韵目为目。

“以部首为纲”是指《类篇》所收录的字严格按照大徐本《说文》的部首编排顺序排列,正文之部首全同于大徐本《说文》。然《类篇》第45卷的目录却数至543个部首,但实则共540个部首。仔细将《类篇》目录与大徐本《说文》相核对,不难发现,《类篇》将“艸”“木”“水”“食”四部各分上下,而“食”部上未计入部数,其他三部皆编两个编号,故部首数应在543个的基础上去除三个,即为540个。又《类篇》卷第五下之“”部没有编入序号,且卷第七下之“襾”部有所遗漏,未编进目录而正文中确有此部,故应再多出两部,然因编号越次漏编“二百八十”和“四百四十五”两个序号,则又应减去两个,如此,《类篇》部首总数仍为540个,与《说文》完全相同。我们将《类篇》目录与大徐本《说文》相较时还发现,《类篇》卷第七下之“白”部的部次有异于《说文》,不同于《说文》在“帛”部与“”部之间,而是置于“黹”后,但查阅正文,“白”部实在“帛”部与“”部之间,故此乃目录出现的讹误,应当改正。

“以韵目为目”是指《类篇》同一部首内的字头大抵依照《集韵》的韵目排列,一改一般字书以形义排列的传统,这是类篇编排方式上最具特色之处。下面我们以《类篇》“皿”部与“禾”部的文字为例,来说明《类篇》同部中字头的排列,皆是以《集韵》韵目为标准的。

表1中“皿”部字头我们按序采取穷尽式列举法,而表2“禾”部因字头太多故而依序随机抽取字头进行列举,无论哪种方式,通过上表可以发现,“皿”部除了“盔”和“盒”两个字头外,同一部首内的字头皆按《集韵》平上去入四声之韵次排列得有条不紊。而偶有例外的情形出现,有的是因《集韵》的通用韵而淆乱,如“灰”韵与“齐”韵可相互通用,致使“盔”字次混乱;有的确实是因为次序颠倒而误,如“盒”不应在平声韵字“”“盕”之间,而应置于入声韵字“”之后。但瑕不掩瑜,《类篇》同部中字头的排列,大抵是依照《集韵》的韵次,仍是以《集韵》韵目为标准的。

綜上可知,《类篇》部首上严格遵循《说文》“始一终亥”的传统,但对部首内字头的排列则按《集韵》音序排置,“以形系联”的同时,兼并“以音系联”,融字书与韵书于一体,在“以部首为纲,以韵目为目”的编纂方法论指导下实现了宋代“字书韵书相副施行,互相参协”的编纂宗旨。《类篇》是中国辞书编纂史上一部重要的大型字书,前承《说文解字》《玉篇》,后启《龙龛手鉴》《四声篇海》,在辞书编纂史中具有承前启后的重大意义。其编纂思想有诸多创举,对后世辞书编写产生了深远影响,具有重要的研究价值。

(本文为江苏省南通大学研究生科研创新计划资助项目[YKC16051]。)

注释:

[1]司马光等:《类篇》,北京:中华书局,1984年版,第564页。

[2]陈演恪:《陈寅恪先生文集》,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年版,第245页。

[3]王应麟:《玉海》,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1987年版,第45页。

[4]孔仲温:《类篇研究》,台北:台湾学生书局,1987年版,第9页。

[5]鲁国尧:《鲁国尧语言学论文集》,南京:江苏教育出版社,2003年版,第341—343页。

[6]杨小卫:《<类篇>编排特色析论——基于“双轨制”辞书<集韵><类篇>的对比分析》,辞书研究,2013年,第5期。

(许姝梅 江苏南通 南通大学文学院 2260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