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恋是指尖的烈焰

陈志宏

朋友跟我说了一段她尘封已久的往事，听来颇为动人。

高三那年，她应征入伍。临行前，订了一个下午场的卡拉OK大包厢，呼啦啦，挤满了，男生女生，好生差生，都来了，班级不得不停课。小小空间，人头攒动，个个激情澎湃，在麦克风前飞扬青春。

事后，她从别的同学那里听到了班主任教师的感叹：“平时也没见她怎么样，没想到告个别，居然班上所有同学都去捧场，学霸也不能幸免，唉！”

这其中就有他，那个后来考上南开大学的文弱男孩。看到他，她十分惊讶，感觉很怪异，这个超级学霸本应坐在高三教室，为即将到来的高考做最后的冲刺，怎么会来到骊歌四起的KTV？

她对他的印象不深，不好也不坏，只记得他斯斯文文，不爱说话。唱歌的时候也是一样沉默，大家争相跟她道别，祝福的话堆满了那个青春午后，他始终不言不语也不唱歌，像美术课上的静物一样，立在人声鼎沸的欢场。

军营三年匆匆过，没有他的消息。退伍回到家，同学早已离散得差不多了，只有几个闺蜜还保持着当年的亲密。

姻缘早来到。她早早地披上婚纱，步入婚姻的殿堂。新婚前一天，那个学霸托她的闺蜜送来一枚钻戒，央求她戴在左手无名指上，完婚。她断然拒绝这一无理要求，原封不动，退了回去。

他这令人不可思议的异常举动，让她非常生气，事后回想，却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她对我说：“后来，每次想到他给我送钻戒，提出那么荒唐的要求，总感觉一股甜蜜的忧伤。”

这种感觉只属于青春。

之后，她挂项链，戴耳环，戴手镯，做头发，染指甲，化各种各樣的妆……和所有爱美的女子一样，想尽办法把自己打扮得更漂亮一些，但是，从来没戴过戒指。

问及原因，她说：“我不戴戒指不是不喜欢，而是那次之后，总感觉左手无名指上有团蓝莹莹的火，如果戴上，就会有被灼伤的危险。所以不想戴。”

朋友的感受，看似夸张，实则真实得要命。

年少时，曾偷偷恋上一个正处豆蔻年华的女孩，把火热的感情写在一张纸上，折成能保密的同心锁型，揣进裤兜，伺机送给她。可是，在教室不好意思，在她回家必经的路旁等候，又不敢，机会多的是，却是抓不住。

每每手指碰到那封信，我感觉像被火烫了一般，只好把手放在外面，隔着裤子捂着，一直傻傻地捂着，捂紧一张浓情的纸条，捂住一个少男的秘密。

如今我已过不惑之年，每每想到那指尖的灼热，初恋（严格地说，只能算是暗恋）的滋味，像刚刚倒进杯子里的啤酒泡泡，不断往上冒。

高二那年，跟一个女孩开启了第一段恋情，两人相约去佛子岭水库爬山。

下山的时候，她很害怕，我犹犹疑疑，伸手去牵。十指相连的那一瞬间，指尖迅速窜出一股火苗，焰子越来越烈，让我浑身发烫，全身颤栗。

这种感觉，一生抹煞不掉，刻在脑子里，时念时新。

初恋是指尖的烈焰，不论是朋友还是我，都一样，推而广之，不论男女，大都这样吧。现在是这样，过去也如是。

“2010中国——西班牙文学论坛”上，女作家铁凝做了一番热情洋溢的演讲，其中就讲了一个八路军少女战士的暗恋故事，让人印象深刻。

那年，八路军女战士才14岁，暗恋一个比她大几岁的小士兵，却一直不敢表白，他也没有留心，就那么傻傻地交往。一天，那个士兵被派往前线打仗，她和战友去送行。大家心里都清楚，此去凶多吉少，这一别，或许就是永别。但她仍没有勇气说出她心中的爱、担心和悲伤。

她心里有怎么样一种激情在翻腾啊，却一直隐忍不发。

她挤在送别的队伍中，沿着村口一户人家的院墙走，那是北方农村典型的“干打垒”式土墙。她一路走，一路下意识地使劲地用手指在土墙上划，一直划到土墙尽头，暗恋的男孩消失在茫茫原野。

后来，她得知他牺牲在前线，一个人跑到村口哭，看见土墙上被她划出的指痕，仿佛他还在，初恋的悲情，汹涌而来。

多年后，年过八旬的她对铁凝说：“每当想起初恋，指间仍然升腾起一股灼热感。”那股灼热来自初恋燃烧的熊熊火焰。

初恋是指尖的烈焰，划燃这团火的引信是心里的爱，因为，十指连着心。

遗憾的是，指尖的烈焰来得太快，窜得太高，烧得太猛，其结局大都是熄灭得迅疾。

初恋总是决恋，无疾而终是它逃不掉的宿命，就像流星划破夜空，瞬间即永恒；又如指尖燃起烈焰，灼热一生。

（编辑 王玉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