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跑族”：我的权益谁来保障

文／林超君周 正

“路跑族”：我的权益谁来保障

文／林超君周 正

近年来，电子商务、手机外卖平台等行业迅速发展，带动了快递、送餐行业的繁荣。然而，行业中普遍存在的用工乱象却与物流经济的这种繁荣构成了一对不可忽视的矛盾。尤其值得关注的是，庞大的“路跑族”群体，在为物流业、餐饮业的进步做出巨大贡献的同时，却陷入用工主体难确认、劳动权益缺失的种种困境。

APP的小船说翻就翻

小马前几天突然被达达平台拉黑。“那天我还在刷新平台，纳闷怎么刷不出来单呢，随后发现自己已经被永久拉黑了。”小马觉得非常委屈，一点儿缓冲时间都不给。“在他被拉黑的账户中还有好几百的资金取不出来。”“我从2014年 11月份开始做达达的送餐员，除了第一个月外，之后都能拿到6000元以上的工资，好的时候能上万，这干得好好地被拉黑了不说，还把钱给扣了。”小马说，除了开始的时候路途不熟悉，慢慢地很多人越干越好，除了每一单商家给2元，平台还能再补贴五六元左右，每一单能拿到七八元，一般一天能送40单左右，一天大约就是300元，每个月赚个大几千是有的。

小马带着好几部手机和随身充电设备，手机不时响起提示声，显得非常忙碌。他一边查看各种提示信息，一边告诉记者：“问题是，莫名其妙地就给拉黑了。”据小马了解，同行里被拉黑的送餐员不少，他的老乡几个月前也被拉黑了，账户里有近2000元被冻结，“之后我从平台提钱就积极了很多，基本超过1000元就转到银行卡里。没想到还是突然被拉黑了”。小马表示很郁闷。

小马说平台里告诉被拉黑的原因是因为顾客投诉多。这个理由在吴师傅看来很难让人信服：“我觉得真正原因是我同时在别的平台上做送餐员。既然说我被投诉，那么就拿出记录来，让我看个明白，结果对方说没有。”

在小马看来，这种方式很“霸道”。“说什么是什么”，一名如今对达达平台失望暂停送单的师傅告诉记者，平台很霸气，可问题实在不少，“派送的时候我们需要根据定位来完成订单，可定位经常出问题，有一次我送到大润发附近的目的地，结果定位显示在软件园，只有到软件园才能操作完成订单，否则就被认定为没有按规定送达。”

“越种平台用的人多，出现问题很正常，可是只能是我们送餐员配合，平台一点儿不愿承担，这样做就不太好吧。”一名送餐员表示。

对于他们的问题，达达平台给出的回复是，成为平台的送餐员有一个固定的流程，并不是那么简单随意：首先是自己注册，然后线上答题，答过了之后有20单体验时间，之后是线下培训，会讲到包括公司简介、平时的工作内容、工作过程中可能遇到的问题，最后会讲规章制度，包括拉黑的情况，然后就可以正式上岗了。“正式上岗之前会拿出很大的篇幅讲哪些事不能做，每个去培训的送餐员都知道的，”平台负责人在上岗前都会知道这些内容，“他们被拉黑的话肯定是违反了规则。”

工作的巨轮说沉就沉

“这个月算是白忙活了。”前不久，福州晋安区某快递公司的快递员小新又遭遇了一起车祸。经诊断，小新左手腕关节脱臼，半个月内无法再从事派件工作。快递员大多骑电动车送货，每辆车要装载100件—120件的包裹，摞起来比驾驶员还高出一截。而且，这么多包裹仅仅用橡皮带简易捆绑，非常不安全。“电动车轻，发飘，更何况后面还驮着这么多包裹。再加上马路上车来车往，特别不好控制，出车祸是常有的事。”小新说。话里话外，小新担心的是工作会不会丢，对于要不要工伤赔偿，小新却从来没想过。“我们都没有和快递公司签劳动合同，所以公司也不认为这是工伤，不会支付医疗费用。”小新说，这次车祸赔了600元修车费，公司分担了一半，另一半要小新自己承担。这 300元钱，小新要送500件快递才能赚回来，大概是小新四五天的工作量。“至于医药费，还是自认倒霉吧。”小新无奈地说。

快递员不签劳动合同、没有社保，在快递行业几乎是潜规则。除了几家全国性的快递公司外，大部分公司都交由个人承包经营，快递员找不到有权签合同的“甲方”，更何况大多数快递员根本没有要签劳动合同的意识。像小新所在的公司，承包的经营者只给送货的电动车投了保，但并没有给快递员投保。小赵做了2年多时间的快递员，经常都会遇到小事故，一般自己处理处理也就好了”。

送餐员、快递员门槛低，工作时间相对自由、也不需要高学历，特别是送餐员一部智能手机，一辆电动车，就可以在平台上申请做送餐员。随着网络外卖生意的火爆，越来越多的人从事这个行当，而不少人做送餐员是利用自己业余时间来干兼职，“什么行业干外卖的都有，环卫工有时候也兼职干，大部分送餐员都是外地人。”“资深”送餐员老唐说。现在看来送餐员很像那些路边等活的师傅，“看着较高的收入里面包括了应该交的保险等各种费用，还要承担各种风险”。

“干这行福利少，挣的也都是血汗钱。”采访中，来自江西的朱先生告诉记者，他以前是干装修的，现在白天送快递，晚上送外卖，虽然每月能有6000多元的收入，但他不打算长干，过完“五一”节后他准备还干老本行，“这行流动性很大，有的人干着干着就换工作了。”

维权难甚于上蜀道

一位业内人士表示，快递员这个行业很辛苦，但不需要什么技术含量，因此流动性特别大，很多人都是干几个月挣点儿钱就走人，“签劳动合同一来费时费力，二来显得有些多余。”

不签劳动合同的后果就是劳动关系往往得不到认定，从而产生了诸如工伤认定等一系列关乎劳动者权益保护的问题。某大型快递公司上海网点负责人胡先生坦言：“在中心支公司，所有的员工肯定都有合同和社保。但是下面的一些分公司和分部，就没有硬性规定，签订劳动合同的比例也比较低。”

“5+2”“白加黑”，这似乎是快递员的工作常态。一年365天，他们天天都奔波在城市的各个角落。为了满足客户需求，快递服务普遍采用点到点、户到户的模式运送快件，为快递员配备的交通工具大多是电动车或者摩托车，非常容易发生交通事故。而且，快递员的主要工作就是“跑腿”，寒来暑往，不管气候多么恶劣环境多么危险，他们都要出门工作，即使是台风天，也要出来工作。此外，快递员超长的工作时间也让人难以承受，一般而言，快递员每天的工作时间都在10小时以上，从来没有“标准工作时间”的概念。遇上“双11”等网购高峰期，他们还要通宵工作。然而，快递员的劳动保障与快递行业的辛苦却不成比例：加班没有加班工资车祸没有工伤赔偿高温没有高温津贴……劳动保护条件的匮乏、安全保障的阙如，快递员的工作环境令人担忧。

“对于快递来说，用人单位应当申请不定时工时制或综合工时制。对于超出法律规定的工作时间，应当计为加班时间。”南宁广合律师事务所律师胡礼艳认为，快递行业工作性质特殊，用人单位确实难以对快递员进行日常考勤，一般是把劳动报酬与快递员的工作量挂钩，但这并不意味着用人单位就可以给快递员安排超长的工作时间。然而，在现实生活中，不少快递公司从来没有使用过综合工时制，而快递员通过法律手段维权讨要加班费的案件并不多见。

我的保障在何方

与快递员相比，外卖平台送餐员的保障情况更是让人捏着一把冷汗。

今年27岁的小王是连江贵安人，今年5月份，他开始做一名送餐员，开始干得还比较好，渐渐地他发现，如果出了意外事故，他根本无法拿到任何补助，因为没有合同让维权变得非常艰难。

“天天在外面跑，哪有不磕磕碰碰的，我现在最怕的就是出事故。”小王说，干他们这行风里来雨里去，每天骑着电动车在车流中穿梭非常危险，稍微不慎就会发生事故，以前出门送外卖的时候他都是提心吊胆，但意外还是发生了，前一段时间骑车送外卖时，突然和一辆轿车发生碰撞，当时疼痛难忍不能动弹，无奈之下他只好到附近的医院进行治疗。“耽误干活不说，我受伤疼了好几天，最后轿车司机赔偿了医药费，寒心的是公司并没有给我任何说法。”小王说，伤势好转后他没有再去上班，跟着岳父学起了电工。

而送餐平台负责人则认为：“平台跟送餐员不是雇佣关系，就像淘宝和商家不是雇佣关系，只是提供一个平台大家在上面挣钱而已，我们也是这样，但我们这个工作可能伴随着一些危险，所以我们也希望在出了意外的情况下有些帮助，所以我们主动承担这个责任，给大家买了商业险”。对于商业保险送餐平台负责人这样解释，“根据保险制度，出了险要走正规的流程，比如报警，确定责任归属”。平台负责人称，已经为不少送餐员处理了理赔，而像小王这种遭汽车撞伤小腿的情况，应由对方的保险公司买单。

从业者孙先生告诉记者，作为一种新兴行业各种制度还不完善，一旦发生意外，后果不堪设想。“不签劳动合同也不缴纳各种保险，我始终没有安全感。”一位送餐员坦言，这种职业没有固定的工作地方，总是有种干了今天的活不知明天咋样的感觉。

网络外卖作为一种刚刚兴起的新型行业，双方不是签订合同，只是通过点击注册形成一种网络服务协议，送餐员从平台揽活，有可能构成居间合同关系，具体构成何种法律关系要看双方进一步提交的证据，最终明确法律关系来确定承担的法律责任。

我们的尊严坚决捍卫

“快递小哥”被打的视频在网络上掀起轩然大波，其所属的快递公司随即发出声明，力挺被打的快递员。这一事件也让长期处于焦点之外的快递员群体难得地走到了聚光灯下。

“互联网+”的深度发展让公众对快递行业的需求水涨船高。人们只关心快递员送来的包裹是否准时快速完好无损，却对他们的境遇一无所知。而快递员的工作状况如何，他们的劳动安全是否有保障，合法权益是否能够得到维护等等问题，几乎无人问津

一个新兴行业要走好走稳，起步时要小心呵护，更需制度引导其规范运行。要从根本上改变快递行业用工不规范的现状，除了呼吁快递企业自觉守法，更需要相关执法部门主动作为，出台相关法规制度划定快递行业员工的劳动时长、工作强度等“硬杠杠”，为快递员缴纳社保，提供法定的社会保障，对违法违规的企业予以严惩。

多样化经营导致劳动关系确认难

劳动关系认定难是导致快递员维权难的一个重要原因。

中国政法大学民商经济法学院副教授金英杰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快递员的劳动关系认定困难是物流行业中的一个突出问题。“电子商务发展促进了快递业的迅速扩张，而快递企业的区域网络构建需要强大的资金为后盾。为解决企业快递网络覆盖的不足，也为了压低成本，不少民营快递企业在非主营地区寻找合作伙伴代理自身的快递业务，即采取转包或分包的加盟方式。也有些企业采取个人承包、承揽经营、委托经营方式。在这种转包、分包、委托、承包、承揽经营形式中，直接用工少，中间环节多，快递员与快递公司是《劳动法》规定的劳动关系还是雇佣关系、承揽关系，难以确认。”

金英杰说，她所了解的几起快递员诉快递公司存在劳动关系纠纷案，最后结果都是未被确认劳动关系，导致快递员的工伤权益得不到有效保障。据业内人士透露，在很多地方，快递员和快递公司总部没有任何关系，由加盟商自行解决用工问题，有时甚至会出现同一家加盟商同时代理多家快递公司业务的情况。如此一来，本来就是弱势群体的快递员想要合法维权、争取劳动保障就更艰难了。

管理滞后造成劳动权益缺失多

劳动关系模糊不清，带来的是快递员社保、劳动保护等劳动权益的缺失。

由于快递企业采取加盟形式，其属下的快递分部网点以流动性大、个人承包为由不与快递员签订劳动合同，不为员工缴纳社会保险费，更谈不上企业文化的构建和开展职业技能培训。

而外卖送餐员的状况就更加严峻，高收入同样包含着高风险。对于送餐平台，他们并不认为自己与送餐员有劳动关系，认为他们只是提供了一个让外卖员接单的平台。

更令人担忧的是，目前快递行业、送餐行业的劳动条件保护、劳动安全条件比较差。为满足客户需求，普遍采用服务点到点、户到户的物品运输与外卖送达的模式，为快递员、送餐员配备的交通工具主要是电动车，容易发生交通事故。快递员送餐员的工作时间长，每天平均有十多个小时，很少实行标准工作时间，工作时间大部分在室外，工作环境差，容易疲劳。夏季高温情况下，快递员大多领不到高温津贴。

电子商务、网络外卖的迅猛发展为物流行业提供了强大的动力，但是，物流行业中数量庞大的快递员、送餐员的劳动权益维护却一直是行业发展的短板。近年来，媒体报道与有关部门统计结果中涉及快递员的劳动争议日益增多。来自国家邮政局的统计数据显示，我国8家全国网络型快递企业的职工人数达108.4万人，快递行业的职工总数估计超过140万人。这么庞大的一支队伍，亟须建立起规范的用工制度和合理合法的劳动保障机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