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支簪
2017-08-10尾羽
尾羽
莫懿当年以为若漪一心只愿得自由身,而依旧对他无意,最终选择离去,还自由于若漪。但在离去前,他亲手在秦安河种下红莲,陪伴若漪度过余生……
芍药为盟,白首不离。香囊里粉碎的芍药,正如同我粉碎的期许。若是我早些遇见他,并未错失这整整十年;若是我没带着这样伤人伤己的命格,我会告诉他,我等着他会来,无论青丝还是白发。
壹
蘅安的夜里总能寻觅到三三两两的零落河灯。正如诺婶所说的一样,蘅安的河灯最漂亮。蘅安的人们似乎总有未完成的夙愿,也总不忍留这蘅安河独自守夜。
而我此时,正踩着河灯星星点点的光,小心翼翼地追逐着我口中那个怪人的背影。
和莫之耹半日相对无言地坐船来到此地,他将我随意安置在一家客栈,自己却乘夜色已浓时,一人孤身出来。
他步子迈得大,我没走几步便更不上,只能气喘吁吁地一路小跑,却不留神撞上了人。
我们相撞得极狠,双双倒在地上。我见状自知理亏,忙起身扶起被我撞倒的姑娘。
她身着浅蓝襦裙,长着一张素净的脸,鼻子玲珑小巧,殷桃小口,面色妍丽,看上去温柔美丽,那双圆眼也是脉脉柔情。下半张脸却以轻纱相掩,身上却又有牡丹的香气。
我连连道歉,她却十分宽容大度,连说无碍,反倒还忽然塞了一个香囊在我身上:“看姑娘不是蘅安人,不知蘅安镇里蚊子的厉害劲,手被咬成这模样。喏,这香囊驱蚊,你且拿着罢。”
我死死盯住莫之耹快要看不见的背影,草草道谢后,拿着香囊往怀里一塞,赶紧疾奔过去,也没来得及再和那姑娘说许多。
得亏还赶上了他,正瞧见他走进了蘅安的月老祠内。
这么深更半夜的,神神秘秘地遮掩行踪,居然只是为了来月老祠?
我满腹狐疑地尾随其后,却发现门已经被他关死,便将脑袋靠近窗,想听听房内动静。
“你还是来了。” 一道清丽的声音响起,不知是喜还是悲,“阿耹。”
这么亲昵的称呼。
我踮起脚想透着窗纱看看那出声的女子,可窗纱厚实,朦朦胧胧只看得出只是一个身材匀称的窈窕女子。
可莫之耹口气却没什么好气,语气中皆是嘲谑讽刺:“不曾想堂堂祁大小姐,哦,不,此刻应是改称顾夫人了,竟喜欢用这样下三滥的手段。我这一只脚刚踏进蘅安,只想早早洗漱去会周公,不曾想,还得走这一趟夜路,听候您的差遣。”
那女子却对他冷若冰霜的态度置若罔闻:“那位与你同来的女子,可是......”
“这又关你何事!”似乎再也按捺不住,莫之耹应该是打算拂袖而去,“祁毣,你如今真是越来越不可理喻了。”
“阿耹,你就算讨厌我,我也必须得说。莫之聪现下也在蘅安。你若留在这里,便要多加小心。”
“我没有讨厌你,”他话中分明都是疏离之意,“祁毣,你高看你自己了。对我来说,你根本不值得我费精力去恨去厌弃。当初你亲手扔了莫弃琴,我们早已桥归桥路归路,能谈得上厌弃,只说明我心中仍有你。可惜,事实并非如此。我是好是坏,从那时起,便与你无关了。以后你若是再用向莫家透露我的行踪来要挟我,就莫要怪我不念旧情了。”
“我晓得时至今日,我无论说什么,你只当我是借口诸多,穿凿附会,但我这趟来祁府蘅安,以后也不知可有机会能再见你,自当把话说个明白。我晓得你这么多年吃了许多的苦,无非是想教你阿爹后悔当日弃你而去。你当时虽说爱我,可你真的爱到能放下是非恩怨,同我举案齐眉?”
“如若不然,”我听见他这次真是怒了,“我当日为何约你去船埠?我当日愿舍下一切,要的不过一个你,你到现在还是不信!”
“我不是不信,”这啾啾莺语突然变成迟暮之春杜鹃啼血的声音,“我晓得你爱我,你愿意让自己放下一切,可是阿耹,野心对有些人来说是毒是祸,对你而言,却恰恰是你命中终须有的东西。你选了我,莫之聪就有了理由同祁家一起联手追捕你,你注定要隐姓埋名,惶惶不可终日,东躲西藏。你选了我,就要舍弃你唯一翻盘的机会,注定只能做个无名无姓的碌碌庸才。你会后悔,而我也会。我比你大四岁,早就该过上相夫教子平稳的生活,但为了你,我可以忍受背着私奔的骂名同你一起,我也可以忍受众叛亲离的痛楚,我唯一不能忍受的,是看着你一点点从我心中最爱的英雄,变成一个面目全非安于现状的庸碌之辈。而这全都是因为,你选了我。”
安静了好久,莫之耹终于开口了:“说完了?说完了我回去睡了。”
他话音未落,一只蚊子狠狠盯了我的鼻子一口。我一时没忍住,甩了一大巴掌想把它往死里招呼。
岂料这掌声自然惊动了房内二人。两人朝我走來的脚步声几乎是立刻响起,我连忙如同惊弓之鸟一般立刻逃走。
贰
在逃亡的路上,我方知莫之耹方才的步伐还是慢了。他追逐我,如同一只野狼迅猛而不留余力地撵着一只快跑不动的兔子,丝毫不给我喘息的机会。
也难怪。从我偷听而来的话可知,他可是在私会人妇。若是被他人撞见传了出去,他二人怕是要被拖去浸猪笼了。他若抓到我,会不会杀人灭口呢?
念及此,我更加胆寒,慌不择路不知自己跑入了何处,被什么东西一绊,摔了个狗啃泥,而衣衫却不知又被什么划破,连累那皮肤也被划伤,刀割一般地疼。
可我有苦说不出,只能噤声,怕引得莫之耹注意。
忐忑不安地听着他稀稀落落的脚步声终究离我而去,我定下神喘了口气,才发觉有一双眼睛正在悄悄打量着我。
盯着我的人约莫二十出头,生得高高瘦瘦的,面色苍白,戴了一副金丝眼镜,短短的头发梳理得很整齐,浓黑的眉越发显得面色的白,看着就一副书生的文静样子。语气也甚是和蔼可亲:“这位姑娘,可是有什么难处?怎会深夜突闯入这牡丹园来?是有人在追你么?”
我这才晓得,自己无意间闯入了牡丹园。此时牡丹花期已过,芳华不在。
“我......”我支支吾吾着低下头,不知如何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