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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和桥旧事

2017-08-09李秋彤

阅读与作文(高中版) 2017年8期
关键词:汗珠夹克姥爷

李秋彤

安和桥位于北平三环开外,算不上大桥,却也有个几百年的历史。不过与这帝都里的故宫、四合院比较起来,还是相形失色了些。

二零一五年夏天,我乘车抵达北京。临近破晓的时候,稀薄云层中露出紫灰色淡光。我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手机屏幕发出的光亮将我的眼睛刺得发痛,我想要再睡一会儿,但当我依稀能辨认出手机上那张作为屏保的照片时,我清楚的意识到,该醒了。

车子无限的接近那里,因拥堵行的缓慢。我按捺不住,心中的那片土地疯了似的冒出细芽,然后飞快的生长。

我推开车门,拎起背包,直向那桥奔去。

站在桥上的一瞬间,我的所有情感都被无形的风吞没了。我感到自己的心逐步清澈、慢慢沉静、然后安定下来。我凝望着天色,以及那条河流在微光下的形状。河边有绿树,有孩童,有一群燕子飞过。这颗心盘旋了很久,此刻终于笃定着陆。

时间这样快,这样快。我想努力抓住什么,可那些记忆却像泥鳅一样,任凭我怎么也抓不住。

我望着平静的河水,开始在现实与假寐之间徘徊。终于,这颗心从空空荡荡开始慢慢膨胀起来。

八岁那年,我生了一场大病,几番周转,最后到了北京。有时候不得不承认,人在痛苦的时候,总会感觉时间被拉长的缓慢,像一滴水从天空落下能看清它的轨迹,像冬天漫长的黑夜,像时空里无底的黑洞。

父母与我借宿在二姥爷家,那里的房子狭小,逢阴雨天就会连绵不断的漏雨,青石板上满是泥泞的脚印,却又有着几分独特的清新。那时的安和桥便是这般,脏乱而清新,狂野而丰富。

病痛折磨的我睡不着,我悄悄跑到安和桥边,我看得到满天繁星在一汪碧水里缓缓流淌。

“外面冷,快跟我回家。”我转头,看到了那张极瘦的脸,二姥爷身材矮小,头发被岁月染的花白。他总穿着一件薄的土黄色的夹克,像极了我们家鱼缸里养的那条黑黑瘦瘦的鱼。

我有些不知所措,看着他的眼,我心中莫名多出一份敬重。我低头起身,跟在他步子后面缓缓移动着。忽然,一只大手伸在我面前,示意我注意脚下的路。行了几步,他又停下来,似乎是觉得有什么不妥,于是把身上的夹克脱下来披到我身上。我没有感到暖意,但我看到他的旧衣衫被风吹得散乱。

父母不停地在两座城之间穿梭,不得不把我交给二姥爷照顾。

我自然是不情愿的,对这位见面没超过一周的亲人,我是打心眼里觉得生疏的。可即使我再不情愿,面對父母的命令,我最后也只能是妥协。

吃过饭之后,我百无聊赖地端在门前的老树下拨弄石子玩,晨雾还未完全散去,朦胧中,我看到了二姥爷的身影。

他极其吃力的踮起脚,双手紧握竹杆,两臂不断挥动着,努力去打下树上的枣。我看到他的眼眯成了一条缝,双颊微微泛红,额头和鼻尖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枣掉落在地,他高兴地弯腰去拾枣,然后递给我。雾更显凝滞,我闻到还未成熟的枣清冽甘甜的气味。

二姥爷的房前有个小花园。

正午的时候,太阳将大地上的一切照得闪闪发亮,长时间的相处,我与二姥爷慢慢熟络起来了。

他带我在花园里铲地、拔草、摘花,累了我们就坐在门前,看不远处安和桥上来来往往的行人。

时至黄昏,天色清凉。空气中弥漫着青草的芳香,云彩在日暮中变换颜色。

蓝色蜻蜓飞过,我欢快的跑去捉,二姥爷在我身后踉踉跄跄跑着。我停下,他也停下。我给他看我捡的漂亮石子,他不说话,只有笑着擦去我头上的汗珠。

青云洒遍半山光,流水过桥树犹青。我站在安和桥上,依然可以看得到不远处那颗枣树,庆山说:“当同时接受了死亡才会变得平衡,一切就都被接受。白天和晚上,夏天和冬天,光和黑暗,全部被接受,人会变得镇定、完整。”的确,人生如露似电,我们有幸相逢,在彼此生活中不停前行,成长,已是善缘。

后记

那年夏天,我偶然听到了一首民谣《安和桥》,当歌手唱到“我知道那些夏天,就像青春一样回不来”的时候,往事涌上心头,我决心回到最开始的地方。

“像一群思乡的鹤鸟,日夜飞向它们的山巢,在我向你的合十膜拜之中,让我全部的生命。启程回到它永久的家乡。”泰戈尔短短几句诗,就已道清全部。

其实河桥安在,我也安好。只是如今抬头望,已不见当年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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