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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远走不出她关爱的目光

2017-08-08邓迎雪

伴侣 2017年8期
关键词:小晴缝纫李浩

邓迎雪

黄昏时分,我从外面回来,离老远就看见家门口坐着一个人。

那人看见我,扶着墙站起来,呆立了片刻,忽然大声地叫起来:“小晴——”

是母亲!我又惊又喜,紧走几步,忙不迭声地说:“妈,是我。”

几年没见,母亲苍老消瘦了许多,她头发花白,脸上的皱纹像拥挤的河流。望着她温暖的面容,我心里一酸,眼泪流了下来。

母亲也落泪了,她喃喃地说:“小晴,跟我回家吧。”

我跟母亲已经有三年没见面了。

三年前,我和李浩恋爱,母亲强烈反对,说他性格油滑浮夸,不是可托付的人。为这,我和母亲闹得很僵。后来,任性的我干脆和李浩瞒着家人,在省城结了婚。

母亲震怒,说从此我就是“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休想再踏进家门,她也不再认我这个女儿。我知道我伤了她的心,原指望能和李浩在省城好好打拼,等到事业红火了再回家看母亲,也许到那时她就消了气。哪曾想,李浩真像母亲说的那样,见异思迁,朝三暮四,做生意刚挣了钱,就在外面又找了一个女人。我跟他吵过闹过,最终还是以离婚收场。

我从家里搬了出去,在外面租了房子,天天以泪洗面,不知道未来的生活该怎样过?又有什么颜面来面对母亲?

如今看到母亲,想到自己曾伤她那么深,又因为年轻无知让自己人生的路越走越窄,我的眼泪怎么也止不住。

母亲哽咽着说:“傻闺女,我早就不生你的气了。你生活里遇到坎了,怎么连妈也瞒着?要不是你朋友楚楚告诉我,我还蒙在鼓里。你别难过,别泄气,跟妈回家吧,有妈陪你,往后的好日子长着呢。”

我哭着问:“妈,最近这几年,你身体怎么样?”

母亲说:“我身体还硬朗,就是因为常常挂念你,流泪多了,这眼神没有以往好了。昨天听说了你的事,我一夜没睡好,今天一大早就赶过来了。也怪妈以前说话太狠,让你不敢回家。”

我愧疚难当,抱着母亲放声痛哭。我自幼失去了父亲,是母亲艰难地把我抚养大,而长大的我却那么叛逆,伤她很深。可她仍旧那么爱我,让我这条在外面漂零许久的小船,终于回到温暖的港湾。二

我回到家乡小城不久,正赶上市里举行招教考试,我顺利考上了小学教师的职位,生活终于安定下来。

母亲还在经营着她的缝纫铺,只是感觉她比以往更加忙碌。从前,她做衣服很少带到家里,可现在,她每晚总是趴在缝纫机前劳作着。有次我半夜醒来,看到白炽灯照着她单薄的走路有些歪歪斜斜的身影,我难过地想,我和母亲分离了三年,她好像老了十年。

“妈,怎么还不睡?”

她回头看看我,脸上写满深深的倦容,故作轻松地说:“这就好了,马上睡。”

可我躺下许久,还听见缝纫机“嗒嗒”的声音,我站起来,把她拉到卧室,让她马上休息。

那段时间,我劝母亲关了缝纫铺。她不同意,说在家闲着,待不惯,再说缝纫铺生意那么好,关了可惜,趁她现在还能做得动,给我多攒些嫁妆钱。

我说:“妈,这辈子我不打算结婚了,就守着你过,你还是早点儿退休,在家安享晚年吧。”

可我的话母亲丝毫没有听进去,这让我有些苦恼。

一天母亲回家,一进门就举着手里的一沓纸,兴冲冲地说:“小晴,快来看看。”

我好奇地接过纸,展开看,只见上面写着一些年轻男子的个人信息——年龄、职业、联系方式等等。

母亲很有成就感地说:“咱们以前的老邻居也就是你张阿姨,开了个婚姻介绍所,今天我去她那里给你物色对象了,这些是我筛选出来的。照片我看了,长得都还齐整。你看看,选出来一个,我叫你张阿姨给你安排见面。”

刚从一段失败的感情中走出来,如今的我恐惧婚姻,对男女感情问题非常抵触,我看也不看,不耐烦地说:“我不打算再找了。”

母亲责怪:“你这傻孩子,哪能跟妈过一辈子,你还得有自己的小家才行,”说到这里,她像是自言自语,低声说:“你要是不结婚成家,可让我怎样放下心来,死了也合不上眼啊。”

“妈,你胡乱说什么,這样不吉利!”

母亲笑了,“好,不说这些。我主要是想啊,把你这闺女给撵走,‘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你嫁出去,妈也就省心了。”

那天,母亲拿的那些资料,我一个也没看。

本以为母亲知道我态度坚决后,不会再催我相亲。哪知她就像着魔一样,要不三天两头往张阿姨那里去,要不就去公园相亲角为我物色人选。她这样做,我很反感,再加上她又天天晚上忙碌到很晚,那些天,我和她口角不断。

我沮丧地想,母亲真是越老越固执,听不进他人意见,我和她没有共同语言。

有天下午,母亲给我打电话:“小晴,你下班后我们去超市买东西吧,我在商场一楼等你。”

可等我赶到那里,却不见她的身影。

我打她电话,她说:“我就在一楼的咖啡馆,你过来吧。”

我真有点儿怀疑自己的耳朵,咖啡馆?母亲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咖啡了?她不是一直讨厌那种味道吗?

我满腹狐疑,走进咖啡馆,看到母亲的那一刻,我几乎当场石化。

只见母亲和张阿姨坐在一起,两人对面是一位看上去相貌俊朗的年轻男子,张阿姨不知在眉飞色舞地说着什么,男子和母亲都在微笑倾听。

看这阵势,我心里明白了几分,这男子八成是母亲联合张阿姨给我介绍的对象。

果不其然,母亲看见我,脸上顿时乐开了花,她笑眯眯地说:“来,小晴,我给你介绍下,这位是人民医院的医生小张,和你同龄。”说到这里,她转头对年轻男子说:“这是我女儿小晴。”

我对母亲贸然为我安排相亲有些恼怒,但在外人面前,我只好掩藏起不快,坐了下来。

母亲冲张阿姨使个眼色,拉着她站起来,说:“你们年轻人有共同语言,先多聊一聊,我俩去逛逛超市。”

我瞪了母亲一眼,心里非常生气。

那天,我和小张在咖啡馆聊了一会儿,他看上去是个稳重,很有修養的人,但我不想结婚,所以,和他自然是有缘无分。

回到家,母亲喜滋滋地迎上来,急切地问:“感觉怎么样?还满意吗?”

我压抑了许久的坏心情终于爆发,我生气地责怪她不顾及我的心情,一直催我逼我,让我苦不堪言。说到最后,我气呼呼地问:“是不是你嫌弃我了,真想把我当成一盆水,早点儿泼出去?”

母亲的笑容消失了,她望望我,张张嘴想说什么,却终究没说。过了一会儿,她叹口气,拉着我的手说:“小晴,妈陪不了你一辈子,等到哪天我不在了,你一个人多孤单啊。谁来疼你爱你?我怎么能放心啊?”

这样的话,我听过无数遍了,如今哪能听进去,我不停地怪她固执、霸道,不理解我。

时间过得很快,一转眼,半个月过去了,我和母亲还处在冷战状态。

一天,我在家收拾东西,只见母亲床边的柜子没有上锁,往常柜子总是紧锁着,我下意识地拉开,不料,抽屉里的东西让我大吃一惊。

只见里面除了大盒小盒的药物,就是大大小小的医院检查单据。翻开来看,竟然全是母亲的就医诊断单!最早的那张大概是两年多前,母亲住院,医院诊断母亲为轻微脑梗、冠心病。我再看看药盒,也多是治疗这些疾病的药物。

我哆哆嗦嗦地拿着那些单子,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我是这样不孝,母亲得了这么大的病,我一无所知。我又接着往下翻找单据,她最近一次检查是在两个多月前,看来病情已有好转。

内疚像潮水一样涌来,我仔细回想,母亲平时走路偶尔有些歪斜,腿脚不如以前,看上去衰老得厉害,我还只是以为她年纪大的原因,哪想到她患了这样严重的病。

她的话又浮现在我耳边:“小晴,我就想多给你攒些嫁妆,多攒些钱。”

“我就想趁活着,能看见你成家。”

“哈哈哈,哪天把你像盆水一样泼出去,我就省心了啊。”

母亲拼命工作,不停地给我介绍对象,只因她那么爱我,唯恐自己没有更多时间陪我,在她的心里没有自己,只有女儿的幸福。

那个午后,我躲在母亲的房间里泪如雨下。我活到29岁,直到今天,才彻底读懂了母亲,她把生命里全部的爱都毫无保留地给了我。今生,我永远走不出她关爱的目光,我是她的牵挂,她的不舍,是她永远都“泼不出去的水”。

责编/刘维笑

E-mail:blweixiao@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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