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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生活之痛的反刍、稀释以及升华

2017-08-07李晓妮

岁月 2017年8期
关键词:物象抒情诗人

李晓妮

终于得到了谭克修《万国城(组诗)》,一首一首读下去,翻开作者向我们展示的“世界宣言”,看他向读者展开怎样的诗歌现场?怎样让历史和现实互相纠结?又怎样以“万国城”物象,轻轻地灌入一种“荒谬和绝望”?《万国城》的首篇是《旧货市场》,从选材上看,旧货市场是形而下的,因为当下的“潮流”是经济第一,旧货市场在中国所有的城市比比皆是(包括县城),屡见不鲜;在作者诗歌语境中,这个市场像个温存的猛兽,简直可以把人吞没。随着诗人叙述的演进,逐步把读者带入一种无法抗拒的逻辑——变旧,并且以物叙人,使人悟到:物可以旧,人也可以旧,通过一个梳妆台映照生命“它记得一张熟悉的脸/熟悉的眼神、泪痕、鱼尾纹。”作者轻轻地把我们引入绝望的还有《声音》,这声音是“电钻进入水泥楼板的声音/一种圆锥状的声音”,这样的声音是破坏的声音,这样的声音在全国性拆迁浪潮中比比皆是。声音是物理的,人的心情却是感性的,“转瞬间把我俩的睡眠/钻出一个无法修补的大洞”,还有作者个人在高考中的“往事”,那些无以言语的愤怒,这些潜藏的愤怒,一旦找到了突破口,就会形成缺失理智的力量。恰恰这样的力量也会化成“最难听的另一个声音”。

笔者注意到诗人谭克修在选材上,不会沉溺于毫无生趣的生活现象,而是把笔墨集中在“形而上”和“形而下”的恰好连接点上,比如《锤子剪刀布》;比如《地心引力》;比如《一份诗会发言》,这些风景在日常生活中为常见,但又容易被人忽略,只有心怀苍凉的人才会小心翼翼地注意到它们,并把它们融入自己的诗歌语境。因此,诗歌就有了苍凉感,诗歌文本里进入诗境的生活物象,也会潜在地成为另一种揭示生活本质的生命热望。作者绝不会让感情随意地溜到大街上,如《锤子剪刀布》,用游戏的方式揭示生命之痛。作者所在的单元楼砌有鱼池,这也是屡见不鲜的小区摆布,在诗人的诗歌里,这个鱼池很平静,也充满危险,接着出现意味深远的“三把椅子”,出现了老头儿和小男孩之间的“锤子剪刀布”的游戏,而老头儿下意识的“手上出的不是锤子,就是斧头”,非常耐人寻味。诗人谭克修的《地心引力》,从开头看,像是海子的《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乌托邦抒情诗,但一行一行读下去,却是人间的悲惨图像,“大腿抽筋的人突然落向地面/披头散发的人从湘江大桥落下”。面对大地上的莺歌燕舞,这些悲惨的事件是客观的真实存在。看不到真实,就等于虚伪地活着,诗人谭克修虽然在做实业上是一位成功者,但不愿用红布蒙上眼睛看世界,他无意人为地放大生活中的灾情,也绝不容许看不到真实的存在。作者对“地心引力”的体会,不是隔江看景,而是把“我”摆进去,诗中的“我”,是家住九楼的居住者,无法想象如果停电,如果年老体衰……“像大腿抽筋的人一样落向地面/我将继续向下,落进小深坑”,就这样,作者十分朴素而深刻地向读者展示了生活的另一面。

谭克修的诗歌显然是有细节的,他的诗歌细节是动感的,是有审美趣味的(包括审丑)。他的诗歌里的细节,有的时候还和“情节”相关联,构成了诗歌文本的强大的“叙述性”……而做这些事情时,笔者相信他是含着眼泪和希望来做的,一如李叔同的“悲欣交集”(弘一法师),所区别的是,李叔同的嬗变来自于个人命运,谭克修的诗歌努力在于关注世事变迁,比如《自然烟火》,虽然开头铺陈了有关天气的压力,但关注“点”却不在农事,“辣椒抬不起头/南瓜开不了花”,怎么办?“有人在类似的场地被肢解/被火车皮运送到不同城市”。还有《水声》,用叙述的笔调对比了乡村的水流和城市的“水流”:乡村的水流是那么清澈、率真,而城市的水流声就显得奇诡,“等待另一种水声,从管道内传出/之前,或许还有高跟鞋/或纽扣落地的声音”。作者还是揭示出谜底,这是因为“楼上无人居住”。这首诗歌点出了城市盲目膨胀的虚妄,到处都在盖房,但盖起的房屋却无人居住。诗人谭克修的《一份诗会发言》,叙述的不是发言内容,而是“借题发挥”,用假想的野生猕猴回来嘲笑自己,嘲笑诗人在城市中被异化,因此,这个“发言”就成了多余的,诗人宁可“真想跳上桌子、主席台/边跳边说,或什么也不说/跳几下就好”,用动作代替发言,有一点离经叛道的意味,但分明击中了生活中的那颗虚伪的气球。作者还把笔墨拉到北宋年代,“那时人比猕猴多不了几个/分散在真正的自然中,谁也不围观谁”,最后诗人还是落笔到如何修复工业社会和大自然的关系,“得先把诗人从城市驱离,反正他们/在那里生活窘迫,魂不守舍”,这是自嘲,也是对诗人有所作为的期盼。诗人谭克修

在现代诗的技巧中,叙述一直是重要的,其原因很简单,即是:叙述可以“躲开”虚妄的抒情。笔者注意到了诗人谭克修的“把叙述去融入抒情”的强势功力,可以说,作者的诗歌,句句在叙述,同时内藏着浓浓的抒情。至于抒情,作者是属于那种由内而外的广义上的抒情,绝不是一个人“万知万能”的抒情。作者在诗歌文本里,十分入微地进入物象,体味到了物象优雅的“情感”, 做物象的情感代言人,小心翼翼地替物象抒情,这也是谭克修诗歌的一个重要特点。我们可以《一只猫带来的周末》为例子,且不论这只猫“象征”什么,仅仅这只猫的“故事”就耐人寻味,诗歌本文先前置了一只可以碰掉屋檐瓦的猫咪,而后是性幻想,是青春期的回忆,再后来是对人性的解剖,“我數十年一直较劲的词是/ 事业,未来,女人”,而后是对人性命运的解构,“那只可憎的猫,让我感到刀子依然埋在暗处”。最后是“我”在收集情报,去一个“稀烂”的地方,在这个地方“看到了老人和多数人的心情”,最终“我暗自庆祝,看到了那种小花/藏在草丛下的那一小片湿地/在地球坍塌成豌豆大小的黑洞之前”,这个“结局”出人预料之外,又在诗歌情理之中。

每个人在时光中生活,生活将走到哪里,大多数人是迷惑的,是随大流的;每个人都希望好命运,而大多数人得到是相反的东西——这便是生存的艰难。用诗歌表现生活的艰难,是一件劳心劳力、不容易成功的事。许多人宁可把些诗定位在狂妄抒情,而诗人谭克修身在当下,身在现场,两脚像钉子一般钉在大地,把大地上钉出了血,同时不放弃希望,不放弃梦想,这样的诗歌努力,确实弥足珍贵。诗人谭克修对《万花城》的写作,基本上是写实的——当下的真实。《万花城》里几乎所有的生活细节都是常人可以遇到的,所不同的是,作者没有就事论事,而是把普通的生活物象放到时间的链条中去索证,放在人性的深处去打量,在不经意中呈现自己的“世界观”。于是笔者感到作者的心理场非常强大,他善于在生活的平静里看到生活的“两极分化”以及相应的纠缠:大和小,长远和当下,口号和现象,梦幻和现实,诗人和常人,色情和爱情……作者能把处于事物两端的磁场,像魔术师一般捏合到一块儿,而且还显得自信满满,这是有难度的。我们可以从他的《森林》中都读出大自然有生命灭绝的危机感;从《理想》中读出不屑于与虚伪的人类为伍的情愫;从《为什么送你一片桃叶》中,读出对浪漫主义消失的惋惜;从《酒店的是被子》读出爱情遇到残破的幻灭感。作者在诗歌里呈现的是一个个现实生活里的生命过程,虽然这些个过程是个人化的,属于生命的个体,却是人类生活的一个片段,一个不可忽视的点,可以小见大,给读者带来警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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