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国民政府难侨救济工作的观察与思考
2017-08-07周亚东
周亚东
(安徽中医药大学 人文学院,安徽 合肥 230012)
南京国民政府难侨救济工作的观察与思考
周亚东
(安徽中医药大学 人文学院,安徽 合肥 230012)
20世纪30年代,爆发了世界性的经济危机,危及众多国家,出现了世界范围的经济大萧条。一些国家为了转嫁国内危机,掀起了排华运动,大批华侨遭受迫害,被驱逐回国成为难侨。南京国民政府迅速做出反应,对国外排华运动展开外交交涉,对回国难侨积极扶助和救济。1931—1937年间,《申报》等全国性报纸对此做了大量报道,对难侨形成的原因进行了分析,对南京国民政府的外交交涉和难侨救济工作进行了观察和思考。
1931—1937年;经济危机;排华运动;南京国民政府;难侨救济
关于南京国民政府时期难侨救济问题的研究,目前学术界有3个侧重点和3个薄弱点。一是偏重于对抗战期间难侨救济问题的关注,而抗战前难侨救济问题研究较为薄弱*沈己尧:《海外排华百年史》,中国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1985年版;李盈慧:《华侨政策与海外民族主义(1912—1949)》,台北“国史馆”出版社1997年版;龚伯涛:《广府华侨华人史》,广东高等教育出版社2003年版;袁丁、李亚丽:《国民政府的救济难侨活动 (1931—1937)——以广东为中心》,《华侨华人历史研究》2003年第1期;贺金林:《太平洋战事前后国民政府救济难侨的活动》,《华侨华人历史研究》2005第3期;凌彦:《国民政府两次难侨救济之比较》,《广东社会科学》2013年第3期,等。。二是以地方省为范围的个案研究较多,如华侨大省广东、福建等地,而全国性综合性研究较为薄弱;三是国民政府侨务政策讨论较多,而关于国外排华运动、难侨现状以及难侨救济工作探讨较为薄弱。本文选择1931—1937年《申报》、《中央日报》、《民国日报》、《大公报》等全国性报纸关于国民政府难侨救济工作的报道作为主要研究资料,主要基于三点考虑:一是从时间角度考虑,1931—1937年期间,《申报》等全国性报纸对中国难侨救济问题颇为关注,进行了大篇幅的报道,信息量大*据笔者收集的资料统计:1931—1937年间关于难侨的报道《申报》有187篇、《民国日报》有50篇、《中央日报》有32篇、《大公报》有25篇等。;二是从内容方面考虑,《申报》等全国性报纸对全国、地方范围的难侨救济问题都有报道,而且既有新闻报道、又有分析评论,内容详实;三是从现实性方面考虑,选择《申报》等新闻媒介来研究,内容更具有直观性和现实性。有鉴于此,特作此文,以期对国民政府时期难侨救济问题研究有所深化。
一、难侨形成原因
20世纪30年代初,我国出现了大批难侨归国,或是受世界性经济危机影响,因经济窘境被迫回国谋生,或是由于居住国为了转嫁危机掀起排华运动,被驱逐回国,形成大批难民。《申报》等全国性报纸对大批难侨归国的原因进行了分析。
(一)世界性经济危机的影响
世界性经济危机的爆发及其给华侨居住国带来的负面影响,是我国出现大批难侨归国的历史大背景和根本性原因。1929年,美国首先爆发了大规模的经济危机,随后,蔓延到许多国家,出现了世界范围的经济大萧条,许多国家出现经济大幅衰退现象,大批企业破产,生产缩减,失业和贫困人口增加。我国海外华侨旅居国也同样受到世界经济不景气狂潮的严重冲击,如“墨西哥的经济,其国内工厂倒闭、工人失业,经济一片萧条”*颂华:《墨西哥排华事件》,《东方杂志》第28卷第21号,1932年11月10日。。大规模的难侨问题首先在墨西哥出现。华侨人数最多的南洋各地的橡胶和锡矿等皆销路停滞,存货山积,价格大幅下跌,商业和场矿或停产或倒闭,华侨经营一落千丈,失业者数以万计。“近年以来南洋各属,因受金贵银贱影响,一切商业均呈极端衰落,而以树胶锡米等业为尤甚,以致旅居于南洋各属之我国侨胞,咸被迫失业。”*《南洋华侨失业增多,达二十八万四千多人,实部等拟具救济方案》,《申报》1933年4月7日,第2版。实业部据驻朝鲜总领事馆报告:本年朝鲜经济界“百业萧条,一般之购买力大减,更因世界的不景气,及间岛鲜侨逃归者日众之关系,失业者骤行增加。”*《朝鲜华侨商工业不振,东北粟米业输出一落千丈,关税奇重绸缎业殆将绝迹》,《民国日报》1931年7月8日,第2版。中央侨务委员会委员长陈树人也表示:“年来因世界各国,日趋不景气关系,我旅外华侨,自不免稍较困难。”*《侨务委员长陈树人谈政府救济华侨》,《申报》1935年6月17日,第9版。总之,因世界性经济危机的影响,在华侨居住国有大批华商、华企破产,华工失业,海外华侨生活环境和条件日益恶化,生活难以为继,被迫纷纷归国避难谋生。据侨委会调查,到1932年,从东南亚回国的失业华侨总数为283890人*《南洋华侨归国者逾20万人》,《大公报》1933年4月8日。。侨委会调查还称,我国全球旅外侨胞“总数一千另二十五万八千人,因世界不景气,纷纷作归计”*《侨委会调查旅外侨胞人数》,《申报》1934年9月17日,第8版。,以致全球海外华侨人数逐渐减少。
(二)部分国家掀起排华运动
各国掀起排华运动的起因是受世界性经济危机影响,许多国家出现经济衰退,出于自身国家和国民利益考虑,一些国家企图转嫁危机,纷纷调整对华侨的政策。但除了经济原因外,也有政治原因。当时就有人提出疑问:“外人侨居墨西哥者如美国、日本、中国、德国、英国、俄国、意大利、西班牙,不下三十余万人,而墨国何以排华,又何以单独排华?”*《旅墨难侨代表昨日招待各界,报告排华经过并请援助,续有难侨百余定期返国》,《申报》1933年5月25日,第9版。“其实含有绝大之政治作用”*广东省档案馆等编:《华侨与侨务史料选编(广东)》第2卷,广东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452页。。有民国学者分析认为:排华国对华人有“种族偏见”,“以为华人是低下的民族”*周启刚:《海外问题言论选辑》,海外月刊社1935年版,第8页。。加之,我国国民党政府正集中力量“围剿”红军,对海外华侨保护明显不力,以至于“自墨国发动排华以来,经过若干时间之教训,我政府除采用空头方式交涉外,绝无其他有效办法,以致墨国朝野上下人士,均启轻视之心,由轻视而擅动,由擅动而凌虐,无所顾忌,政府倡之,人民和之,于是演成极有秩序之排华运动,最近既因我国失去东北,墨国朝野,更为藐视,变本加厉。”*《旅墨被逐华侨留沪三代表共同发表谈话,感谢援助,再请求各界救济,详述排华原因及备受痛苦》,《申报》1933年5月15日,第9版。排华国家国内政治局势复杂,如墨西哥国内政治分为亲华派和排华派,“亲华派执政,则旅墨华侨当可安居乐业;若排华派得权,则任意压迫,驱逐凌虐,无所不至。”*《旅墨被逐华侨留沪三代表共同发表谈话,感谢援助,再请求各界救济,详述排华原因及备受痛苦》,《申报》1933年5月15日,第9版。地方政府也是如此,凡排华派就任地方长官,排华空气高涨万分,排华党则四处活动,为所欲为。暹罗政府分“民主、君主两派,民主派接近日本,君主派接近英国,今则民主派占优势。”所以日本人在暹罗有相当势力。暹罗政府有外籍顾问23人,“前此英人为多,法美日人较少,今则二十三人中,日人达十八人。”由于日本人是排华派,在排华事件中起到蛊惑唆使、推波助澜的作用*《暹罗排华种种事实——华侨代表已回国请愿》,《申报》1935年4月25日,第9版。。陈树人指出:暹政府与日本勾结,从事政治之侵略,“此中情形,我人岂可忽视?”*《陈树人报告侨务两大问题——在中央党部纪念周》,《申报》1933年5月23日,第7版。又如朝鲜暴民排华之后,经查证,此次暴力排华事件纯是日本人暗中唆使,“以逞其肃清华侨之愿而嫁残酷之恶名于韩人”,以遂其侵略之野心*《朝鲜暴民排华之背景》,《民国日报》1931年7月12日,第3版。。
各国排华的方式可谓多种多样,据各大报纸观察,各国排华方式主要有商贸打压、掠夺华人资产、驱逐出境、摧残当地华侨教育、甚至进行人身伤害等,对华人华侨造成了严重的伤害。
第二,抢夺华侨资产。中国在外侨胞人数众多,“寄迹异域,无论为工为商,多能洁身自爱,勤俭耐劳”*《华侨总工会辩正墨领否认排华,列举墨国排华经过事实,没收侨胞财产迫令出境,墨政府主动组织排华党,墨领强词夺理淆乱视听》,《申报》1933年5月1日,第8版。。由于华侨能吃苦、能赚钱,引起当地人和其他外侨的忌妒之心,以致各国一而再用“武力没收(华侨)一切财产”*《华侨被逐》,《申报》1934年9月26日,第2版。。民国学者指出:“华侨在暹罗的经济势力既如是之伟大”*黄泽苍编:《华侨现势》,民智书局1934年版,第23页。,“凡大企业皆操于我侨胞之手”,暹罗政府“复觊觎华侨经济势力”*《暹罗排华种种事实——华侨代表已回国请愿》,《申报》1935年4月25日,第9版。。在墨西哥“经济方面,我侨胞在墨国商务上、事业上确均占有绝大势力”,不仅墨西哥政府及人民颇为不平,就连“各国侨墨外人(如日本人等)亦萌竞争及抢夺之心”*《旅墨被逐华侨留沪三代表共同发表谈话,感谢援助,再请求各界救济,详述排华原因及备受痛苦》,《申报》1933年5月15日,第9版。。其中,墨西哥顺善两省“大施其残酷劫夺手段,凡吾华所有之营业财产,一律强行没收,虽至家具什物,亦并劫夺一空,并且驱逐出境,不许逗留。”*《旅墨难侨惨被驱逐,顺善两省大施其劫夺手段,筹款救济须防止藉端渔利》,《中央日报》1933年5月27日,第3版。
第三,摧残当地华侨教育。国民党中央大员,著名历史学家、教育家黄麟书1930年代中期到南洋各地考察华侨教育,写成《考察南洋华侨教育意见书》,在书中对华侨教育遭摧残状况表示出深深的忧虑*黄麟书:《考察南洋华侨教育意见书》,天成印字馆1935年版。。各大报纸也对此做了报道:首先,查封华侨学校,强推暹语。如1935年5月《大公报》报道:“全暹华校,稍具规模者,合计不及百家,今在一年之内,竟被封至六十余家,内地各处华校殆尽,致使所余者仅暹京三十余家而已!”*《暹罗排华惨状(续)》,《大公报》1935年5月21日,第3版。南部一带,几乎无华侨学校存在,“所留存之寥寥数校,亦均改授暹文”*《暹政府摧残华侨教育新苛例,课外不得教授中文,中文课本须送审查》,《申报》1936年4月15日,第14版。,并“规定每年教八百小时”*《暹罗强迫华侨学校每年教八百小时暹文》,《申报》1933年1月31日,第15版。。其次,对华文教师任职资格多方刁难。暹罗政府规定,华文教员要考试暹文,并且要求“暹文合格而有教学的经验”,有的还要求懂得英语。考试也非常严格,“甚至故意留难,有的一考再考,好久不得要领”,拖三四个月,是非常平常的事情。考试通过后还要注册,注册时“须将照片、履历、文凭、介绍书、自荐信、保单等,连同董事部的请求书”一并呈缴当地教育部审核。“同时又须缴交暹币四铢(每铢合国币一元三四角),倘政府对他不满,便可不发证明书,而注册也便无望了。”*《暹罗强迫侨胞同化——凡满七岁至十四岁儿童须入暹校,华人学校每周须授暹文二十一小时》,《申报》1935年3月11日,第7版。华文教师授课必须用暹语,“授课不用暹语者罚款五百铢”*《暹罗教育部又草订新苛例,专对华校而发》,《申报》1936年3月21日,第12版。.。据《民国日报》报道:“自条例施行后,师资人才益行减少,各校因无师资人才之故,莫不纷纷停闭。”*《大可注意之暹政府摧残华侨教育》,《民国日报》1931年4月20日,第3版。.感叹今后在暹华侨教育,将不堪设想,而华侨子弟将就学无门。再次,强迫适龄儿童到附近暹罗学校上课。“令县属核户发出通告,着令受强迫教育之儿童,须于五月一日起往就近暹校肄业。”*《暹罗摧残华侨教育再接再厉》,《申报》1935年5月15日,第13版。最后,有的国家禁止华侨学校向南京国民政府教育部及侨委会备案,如荷印政府突然颁令各华校,禁止向中国政府机关立案,“曾经中国政府注册立案各华教员教职,逐出荷印领土”。3个月内,各华侨学校董事必须表明对中国政府注册立案之态度,如果同意“放弃中国政府注册立案之表示,务具有证据”*《荷印政府通令华校禁止向教部及侨会注册立案》,《申报》1935年5月8日,第13版。。
二、南京国民政府对部分国家排华运动的外交交涉
南京国民政府较为重视华侨问题,1927年在外交部内设侨务局,1932年设立侨务委员会,隶属南京国民政府行政院。侨委会具有三个核心机构:秘书处、侨务管理处和侨民教育处*陈国威:《1932—1945年国民政府侨务委员会述论》,《华侨华人历史研究》2010年第4期。。侨务委员会常务委员组成人员年龄大多在40多岁,年富力强,籍贯大多数以广东、福建为主。
部分国家排华事件发生后,侨务委员会与外交部等相关部门配合,在保护难侨权益方面做了大量工作。除在外交上进行交涉、要求惩凶赔偿外,还派出特使到排华国家考察华侨状况。南京国民政府甚至在1933年外交报告中专门把“侨民的保护”作为单独一章列出*包爱芹:《1925—1945年国民政府侨务政策及工作述论》,《华侨华人历史研究》2000年第2期。。各大报纸对南京国民政府为难侨所做的相关工作进行了报道。
(一)展开外交交涉。世界各地排华事件发生后,南京国民政府外交部及时通过外交途径向相关国家进行交涉。如1931年7月,朝鲜发生暴力排华事件后,“蒋(介石)主席自前方电外部当局,令对韩人排华风潮迅向日政府交涉,切实制止,并将交涉进行情形随时电告。”*《蒋主席电外部,令迅向日本政府交涉,随时电呈交涉情形,外部先令各领调查损失,抗议声明保留赔偿要求》,《民国日报》1931年7月10日,第3版。外交部迅速向日政府提出外交交涉,质问日政府保护华侨办法,要求立即制止韩民之暴行,查明事实真相,赔偿在韩华侨生命财产损失*《外部宣告韩人暴行,使全世界明了真相,将派专员赴韩详查》,《民国日报》1931年7月9日,第3版。。1933年5月,墨西哥排华事件发生后,南京国民政府外交部“电令我国驻墨公使,立即向墨政府提出严重交涉,制止排华运动”,指出“墨西哥排华,实属有违国际盟约”,同时声明“将来或提交国际联盟会以求公平处理”。驻墨公使按照政府要求,“当即向墨公使交涉”*《墨西哥排华案外部将提交国联处理》,《申报》1933年5月7日,第12版。。1935年5月,暹罗发生排华事件后,南京国民政府外交部“令驻日蒋使向驻日暹使交涉,迄无结果,外部为使各方明了真实情形,决日内发表文件,作严正表示。”*《暹罗排华外部将作严正表示》,《大公报》1935年5月18日,第3版。有时,为了迅速、及时解决问题,直接向排华国家的地方政府交涉。如在暹罗排华事件发生后,南京国民政府外交部“经善省中国领事潘铭,向该省长署交涉”*《回国华侨追述墨国排华惨状,地方官无法制止,侨胞均只身逃归》,《申报》1933年6月12日,第10版。。
(二)派出特使。1931年7月,朝鲜发生暴力排华事件后,“外部决即派员分赴吉林万宝山、朝鲜平壤、汉城等处调查肇事经过及华人损失”*《外部宣告韩人暴行,使全世界明了真相,将派专员赴韩详查》,《民国日报》1931年7月9日,第3版。。1933年5月,墨西哥排华案发生后,南京国民政府“派专任公使前往”,除调查此案真相外,并与墨政府联络,以免再有此不幸事件发生*《墨西哥排华案》,《申报》1933年7月22日,第3版。。侨务委员会于1935年“特派陈春圃君赴南洋及欧洲各地考察华侨情形,以便作改进华侨生活及救济华侨之参考”*《派陈春圃出国——陈已来沪候轮,考察华侨实况》,《申报》1935年2月24日,第10版。。南京国民政府外交部于1935年“派参事梁宇皋、郑麐暨侨务委员会侨民教育处长陈晤圃三人赴英属荷属南洋、菲律宾等地考察侨商近况。”*《考察南洋侨务》,《申报》1935年2月27日,第6版。甚至华侨人数众多的地方政府也派出代表直接与排华当事国进行交涉,如暹罗排华事件发生后,“粤省当局已特派黄麟书为赴暹交涉,取缔虐待华侨苛例代表,并宣慰华侨”*《粤省派黄麟书赴暹交涉》,《申报》1935年7月18日,第11版。。
(三)提出惩凶赔偿。1931年7月,朝鲜发生暴力排华事件后,中国国民党浙江省执行委员会第81次会议决议:电请中央令饬国府外交部对日严重抗议,要求“严惩凶犯,赔偿损失”*《全国各省市党部,对韩人暴举之愤慨,韩人假日威作有计划之排华行动,实日本对我侵略政策之充分表现,全国愤慨主张一致对日经济绝交》,《民国日报》1931年7月13日,第3版。。民国时期学者称,南京国民政府与暹罗没有条约关系,遇有交涉事件,“迂迴曲折,异常不便”*黄泽苍编:《华侨现势》,第24页。。即便如此,侨务委员会“为暹警惨杀华侨事,顷电驻日公使蒋作宾,请向驻日暹使交涉,务达惩凶赔偿损失目的”*《侨委会注意暹侨胞被惨杀事件》,《申报》1934年3月9日,第8版。。蒋作宾公使向驻日暹使提出“行政院以暹警惨毙华侨案,情节重大,应严重交涉”,“务使达到赔偿损失,及保证以后不再有类此事件发生”*《暹警惨杀华侨案将提严重交涉》,《申报》1934年3月6日,第3版。。
三、南京国民政府对回国难侨的救济
面对回国难侨的悲惨状况,救济工作刻不容缓,南京国民政府随即开展了大规模的难侨救济工作。1932年侨务委员会拟定了《救济失业华侨办法》,呈报行政院。1933年12月,侨务委员会联合外交、财政、内政等6部,在南京设立救济失业华侨委员会。救济难侨的事务主要由“侨务委员会办理”*侨务委员会:《侨乐村》,侨务月报社1935年版,第44、15页。。
1933年6月全球华侨总工会收到救济旅墨
资料来源:《全球华侨总工会发启救济回国旅墨难侨鸣谢启事》,《申报》1933年6月12日,第2版。
救济方式分为临时救济和根本救济两种方式。临时救济是一种暂时性应急救助方法,暂时安置流离失所的难侨,是治标之策,主要包括对难侨进行精神劝慰、临时收容安置、发放救济金、资遣回籍、介绍职业等。根本救济是长远之策,让难侨通过从事国内的产业开发而自立,采取的具体举措是在安徽宣城设立侨乐村,收容难侨从事垦殖。
(一)临时救济
主要措施有:
第一,紧急救助。紧急救助是指难侨乘船到达后,立即派员接待慰问、购买船票、提供临时性食宿、分发救济金等,民间团体和政府相关部门在这方面做了大量的工作。例如华侨总工会专门制定《旅墨难侨的救济办法》,规定墨西哥难侨回国船到上海时由全球华侨总工会派员招待,并发给一定的费用。难侨船到香港时,由香港东华医院派人接待,提供食宿,并代购船票,资助其回乡。在香港的一切救济费,由“香港东华医院及上海广肇公所共同负责”。为方便救济起见,“全球华侨总工会发给难侨证明书”。旅墨难侨乘哈佛总统号抵沪归国时,上海“华侨联合会特派代表赴埠慰问”。除了解决餐宿外,“华侨联合会赠送每人十元补助用资”*《旅墨侨胞又有一批被迫返国,计六十五人皆系粤籍,昨谒吴铁城陈述困苦》,《中央日报》1933年5月13日,第3版。。旅朝鲜难侨抵达青岛后,侨委会联合华侨社团“订购馒头四百斤,以供难侨食用”,并暂由各客栈分别容留,提供食宿*《旅鲜难侨抵青》,《申报》1931年7月18日,第10版。。南京国民政府相关部门也做了大量工作,如旅日侨胞胡俊民等74人,自抵沪后,生计困难,政府侨务局特派谭仲禄、林昭洪等人,携款至董家渡江西会馆内,发放“临时救济费每名三元”。上海市公安局派警士1名,在场照料*《侨务局发款救济侨胞》,《申报》1935年8月7日,第11版。。这些紧急救助措施解决了难侨临时生活困难,起到救急的作用。
第二,遣资回籍。归国难侨如果确实因经济困难,无力还乡,则赠送每人一定的路费,帮助难侨返回原籍投靠亲友。如侨务委员会拟定救济旅墨难侨办法规定:“最近三个月内,由墨回国难侨流落海上无力还乡者,给以由沪返港船票一张,回乡费用十元。”“旅墨难侨过沪时,本会派员慰问,查其确系缺乏由港返乡旅费者,给以回乡费用十元。”*《侨委会拟定救济旅墨难侨办法,派员赴沪办理救济事宜,请拨荒地俾便难侨开垦》,《中央日报》1933年5月25日,第2版。第15批旅墨难侨83人抵达上海后,行政院侨务委员会特派代表慰问,“每人赠与慰劳品一份”。这批难侨,“大半隶籍广东,将于今晨十时,仍搭原轮赴港,转返原籍,另有安徽籍者一人,即自沪转道返籍。”*《十五批旅墨难侨昨日抵沪》,《申报》1933年9月2日,第19版。第17批旅墨难侨到沪后侨务委员会派代表慰问,“每人给予物品一份”,该批难侨仍乘原轮赴港,转返原籍*《十七批旅墨难侨昨抵沪》,《申报》1933年10月28日,第14版。。
第三,帮助寻找临时工作。为解决回国难侨的就业问题,侨务局“与市社会局、市公安局等当局联合设立上海市归国华侨职业介绍所”*《侨务、社会、公安三局合设华侨职业介绍所》,《申报》1936年2月25日,第11版。,专门帮助回国难侨推荐工作。为了方便难侨出行寻找工作,上海侨务局“略仿游览指南办法,刊为小册,详列沪地主要交通路线,点注各级旅社路由,交海员分送,俾各侨胞得自投所好,不致误入歧途”。为了防止难侨在寻找工作中被骗,侨务局还把“码头上小行骗伎俩”印在小册子上,使归国难侨,有所预防*《上海侨务局二十年工作设施计划——尽力救济指导归国华侨》,《申报》1935年3月7日,第9版。。这些常规性、临时性的救济措施,虽然不能帮助难侨解决长久生计问题,但使难侨暂时有安身之所。
(二)根本救济
南京国民政府和社会各界在开展临时性难侨救济的同时,着手考虑开办实业,专门收容失业华侨从事国内生产,做到自食其力,重新融入当地社会,希图从根本上解决归国难侨的生存问题。经过社会各界对振兴工业、发展商业、发展农业等多种方案的讨论,侨委会经过全面衡量、比较,最后选定采用召集难侨开垦荒地、从事农业生产的方案。侨务委员会的主张得到实业部的支持,实业部派专家与侨务委员会一同调研、考察开荒垦殖地址,并“咨请各省府筹设回国侨民垦殖区,俾返国侨胞有志从事垦业者”,并拟订保护及奖励办法,以资提倡*《实部救济回国侨胞,咨请各省筹设垦殖区》,《申报》1935年9月4日,第8版。。
侨乐村第一批难侨年龄一览表
资料来源:侨务委员会编:《侨乐村》,第44页。
侨乐村建成以后,垦民的生活、农业生产管理做到有章可循,其生活既有纪律又不失闲适,可以说,国家政府层面通过移民垦殖方式安置难侨的方案初见成效。可是由于侨乐村“自身存在着严重问题,同时受到外部环境的种种限制”*张世慧:《侨乐村——南京国民政府救助难侨措施的新尝试》,《华侨华人历史研究》2013年第3期。,尽管政府花了巨额资金,投入大量的精力,但是侨乐村模式还是未能在全国推广开来。抗战时期,侨乐村被日军炸毁,成为历史的遗迹。
四、对南京国民政府难侨救济工作的评价
(一)难侨救济工作取得一定效果
南京国民政府认识到华侨是一群对祖国的革命与建设事业有过贡献的特殊国民,保护侨胞是政府应有的职责,正是基于这一认知而对难侨伸出援助之手。部分国家排华事件发生以后,南京国民政府较为重视,高层立刻作出表态:蒋介石迅速电令外交部,要求向相关国家、政府交涉*《蒋主席电外部,令迅向日本政府交涉,随时电呈交涉情形,外部先令各领调查损失,抗议声明保留赔偿要求》,《民国日报》1931年7月10日,第3版。,并率先捐款救济难侨。陈树人在中央党部讲暹罗、墨西哥华侨问题时称:“国人虽已注意,但须急而谋补救,以免未归之侨胞,受不堪之压迫。”*《陈树人报告侨务两大问题——在中央党部纪念周》,《申报》1933年5月23日,第7版。实业部部长孔祥熙接见了被难旅墨侨胞,“表示万分惋惜,主张请政府严令驻墨公使冯崇志,严厉交涉,以疏华侨之痛苦。”*《孔祥熙轸念旅墨被逐华侨》,《申报》1933年5月6日,第10版。在政府高层的支持下,南京国民政府救济难侨工作在外交、内政上齐头并进:一方面,对各国排华事件,政府积极开展外交交涉,愿作难侨后盾,据理力争。另一方面,对回国的难侨积极通过紧急救助、遣资回籍、帮助寻找临时工作等临时救济方式来安置难侨,还在安徽宣城建设侨乐村,希图从根本上解决难侨长久生计问题。可以说临时性难侨救济工作取得了一定成效,做出了一些实绩,一定程度上缓解了当时蜂拥而至的归侨的困境,稳定了社会秩序,也在一定意义上强化了华侨的归属感,体现了其现代政府的职能,标志着我国救侨工作迈入了新的阶段。
(二)难侨救济工作存在一些弊端和不足
南京国民政府此次难侨救助工作存在的弊端和不足也是明显的,主要体现在以下四个方面。
其一,在外交交涉上表现软弱,保护华侨力度不够。南京国民政府在排华事件发生后,外交上表现软弱,保护华侨力度不够,报纸有多篇报道提及这一点。如在墨西哥排华过程中,“我旅外侨胞,因祖国外交当局手段软弱,以致备受各该当地政府之重重压迫。”*《念年后三百万旅暹侨胞将忘祖国》,《申报》1933年3月28日,第2版。“我政府除采用空头方式交涉外,绝无其他有效力办法,以致墨国朝野上下人士,均启轻视之心,由轻视而擅动,由擅动而凌虐,无所顾忌。”*《旅墨被逐华侨留沪三代表共同发表谈话,感谢援助,再请求各界救济,详述排华原因及备受痛苦》,《申报》1933年5月15日,第9版。墨西哥难侨代表发给政府的电报中称“彼负有责任之机关,终不能尽力维持,以致墨国排华,历时二载,从无办法,侨胞被逐,保护无人。”*《蒋委员长关怀旅墨回国难侨,表示轸念电汇一万元救济华侨总会,电吴市长请代商汪院长迅筹根本救济办法》,《申报》1933年5月18日,第10版。陈树人提及此次墨国之排华,愈演愈凶,实为“当局平日漠视侨胞之利益及保护之不力所致,此种责任,应由政府完全负之。”*《旅墨难侨代表昨日招待各界,报告排华经过并请援助,续有难侨百余定期返国》,《申报》1933年5月25日,第9版。民国学者指出:“在海外的侨民,既没有政府的保护,亦没有负责的管理,任其自生自灭,自来自去。”*周启刚:《海外问题言论选辑》,海外月刊社1935年版,第11—12页。
其二,由于国势衰弱,外交交涉效果不济。一国外交是以强大的国力为后盾,国势衰弱不振的国家很难有高效率的外交行为,可以说,弱国无外交。20世纪30年代初,中国积贫积弱,人心不齐,国力涣散,国际地位低下,在保护华人华侨方面显得心有余而力不足,以至于排华事件发生后,南京国民政府多次外交交涉均以不了了之而告终。如捷克排华后,政府“遣派梁龙及龚俊为代办及副领事,遂屡次与捷方交涉,惟绝无效力”,最终全体侨胞被迫离捷,只剩下两外交官*《捷克华侨被逐》,《申报》1935年2月28日,第7版。。墨西哥排华事件发生后,“我政府迭与墨西哥政府交涉,祗以墨西哥政府,无力制止各省政府,毫无效果。”*《墨侨代表昨谒外交当局请救济,外部与侨委会商定办法,蒋委员长捐助万元接济》,《中央日报》1933年5月19日,第3版。“我外交部迭据驻墨公使”,提出抗议,侨务委员会奔走呼号,函电交驰,“驻沪墨领竟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申报》评论称,该领事“不特盲而且聋也”*《华侨总工会辩正墨领否认排华,列举墨国排华经过事实,没收侨胞财产迫令出境,墨政府主动组织排华党,墨领强词夺理淆乱视听》,《申报》1933年5月1日,第8版。,“抗议书送达,亦无若何效力”*《被逐旅墨难侨过沪返籍(附照)》,《申报》1933年6月10日,第12版。。暹罗发生排华运动后,“我政府之抗议,而彼暹罗政府,不独文过饰非,抑且傲慢自若”*《援助旅暹华侨各团体发宣言——督促政府严厉交涉,举国同胞一致力争》,《申报》1935年6月3日,第9版。。因暹罗与南京国民政府没有正式修订商约,故暹政府对付华侨,只有单方之行动,绝无双方之协商,以致排斥华侨之事,时有所闻。南京国民政府“拟从订约入手,会签发中墨约稿,令饬驻墨使馆,向墨政府提商,尚无头绪”*《墨西哥虐待华侨案,迭经严重交涉迄无效果,中央切实考虑应付之策》,《中央日报》1933年5月18日,第3版。。比国发生排华事件后,“我国驻比公使凌代办其翰,虽向比国政府交涉数次,卒无效果”*《旅比难侨昨晨归国抵沪,共计三十一人被迫出境》,《申报》1935年9月10日,第10版。
可见,国家实力决定一切外交活动效果,没有强大的国家实力作为后盾,在外交上不可能有多大作为。这一点,执政者并不避讳,中国国民党执行委员会宣传委员会称:“华侨在外诚备受人间之惨苦的,试问何以致此结果呢?这都是国家衰弱的缘由。”*中国国民党执行委员会宣传委员会编:《华侨与建设》,中国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会宣传委员会1934年印,第22页。有难侨悲愤地指出:墨西哥全国人口不过1400万,全国海陆空军不过5万,为何我堂堂的中华民族被一弱小的国家墨西哥欺负?“我国政府缺乏保护能力,实为其主因”*《旅墨难侨代表昨日招待各界,报告排华经过并请援助,续有难侨百余定期返国》,《申报》1933年5月25日,第9版。。
其三,救济工作力度有限,难以取得持续性的救济效果。由于回国难侨人数众多,而政府可以投入救济难侨的经费十分有限,回国难侨多属身无长物,居无定所,在此百物腾贵,生活程度日高之下,得此区区数元,不啻杯水车薪,导致救侨效果不能不大打折扣。加之,中国境内政治动荡、经济不景气,南京国民政府工作重点是集中全国人力、物力和财力“剿共”,对于保护华侨利益,实属有心无力。所以,从救济难侨工作的实际力度来看,中央政府对回国难侨的救济很多仅仅停留在口头上,实际救济行动并不多,很多难侨救济工作都依赖地方政府去开展,而地方政府的人力、物力和财力有限,没有中央政府财力支持,大多救济举措局限于短期行为上,以至于原本计划采取积极的长久的治本的救济措施没有真正落实下去,如在安徽省宣城设立侨乐村以从根本解决难侨生计问题,其效果还未彰显就戛然停止。虽然这次救济工作持续了几年时间,但没有取得持续性的效果。
其四,救济过程中存在不平等现象,有选择性的救济。如《申报》报道:1934年9月被日本驱逐回国的难侨中,有正式国民党员44人,预备党员15人。如系正式党员由中央党部代表周钟南发给每人“维持费二十元”*《中央党部代表昨发给难侨救济费》,《申报》1934年9月23日,第13版。,“预备党员俟确实查明后,报告中央核定办理”,可是一部分非党员难侨,“救济费无着”,准备向“市府及温州同乡会等处请求救济,以免流落异乡”*《中央党部派员来沪发难侨救济费》,《申报》1934年9月21日,第10版。。南京国民政府将难侨分为等级,根据是否党员分别对待,这样做让难侨感到寒心。
责任编辑:汪谦干
Observation & Reflection on the Returning Overseas Chinese Refugees’ Relief Efforts in Nanjing KMT Government
ZHOU Ya-dong
(School of Humanities,Anhui University of Chinese Medicine,Hefei 230012,China)
In 1930s,a worldwide economic crisis has broken out and influenced a great number of countries,which resulted in the Great Depression.In order to transfer the domestic crisis,some countries started the anti-Chinese movement.Many overseas Chinese have been persecuted and expelled back to China as returning overseas Chinese refugees.The Nanjing KMT Government at that time made a prompt response to negotiate diplomatically with foreign countries,and meanwhile actively assist and relieve the returning overseas Chinese refugees.From 1931 to 1937,there are plenty of reports of this issue in “Shun Pao” and other national newspapers,which have analyzed the formation of returning overseas Chinese refugees and made a good observation and reflection on the diplomatic efforts and the returning overseas Chinese refugees’ relief work from Nanjing KMT Government.
the period from 1931 to 1937;economic crisis;Anti-Chinese movement;Nanjing KMT Government;returning overseas Chinese refugees’ relief
K264.39
A
1005-605X(2017)04-0096-10
周亚东(1966- ),男,安徽长丰人,安徽中医药大学人文学院院长、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