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上的“婚闹”

唐博

今年6月份发生在西安的一起婚闹事件，将闹洞房的恶俗影响再一次曝光在世人面前。根据网上公开的视频，这名伴娘被两名男子控制在车内强行挟制，男子一直用手摸女孩，并撕扯女孩的衣服，过程中，两名男子还一直说着不雅语言。

由闹新娘而至闹伴娘，恶俗恶行看起来是“退而求其次”，实则是“变本加厉”，而婚礼主办者对恶俗的默许和纵容，尤其值得关注。考据历史，婚闹之起源最早始于先秦时期，其来历一说源于驱邪避灾，一说源于对新郎资格的检验：在新婚时忍受棒打可以证明一个男人是合格的大丈夫。这种起源说证明早期的婚闹习俗目标不在新娘而在新郎。

文字记载甚为详细的婚闹现象出现在东汉。根据仲长统《昌言》写及“闹（洞）房陋俗”，可能是此俗的最早文字记录：“今嫁娶之会，捶杖以督之戏谑，酒醴以趣之情欲；宣淫佚于广众之中，显阴私于族亲之间。汙风鬼俗，生淫长奸，莫此之甚。”

寥寥数语，但闹房情状，备极详尽。先是棰杖，再是戏谑；酒助俗胆，乃有情欲、淫佚之状，新人阴私由此显于族亲之间。仲长统生于东汉末，正逢社会动乱、危机四伏、豪强并起之时，而西汉100余年善治庚续至东汉，又孕育各种社会新潮，这篇记录下的“闹房陋俗”当是社会进化和人际变异的一种。仲长统在今山东省，所记陋俗当不仅限为乡里流传，或更为一省、多地风俗。

葛洪《抱朴子》外篇《疾谬》记录的“婚闹”现象，则更为细密：“俗间有戏妇之法，于稠众之中、亲属之前，问以丑言，责以慢对，其为鄙黩，不可忍论。或蹙以楚挞，或系脚倒悬……”相比《昌言》所记，这篇记录则直言说“婚闹”的核心是“戏妇”，而新婚闹酒，不独图热闹，只在“趣情、宣淫”。

闹房之恶俗竟至伤人亡命而祸及身边之人。据应劭《风俗通》所记：“汝南张妙会杜士，士家娶妇，酒后相戏。张妙缚杜士，捶二十下，又悬足指，士遂至死。”

民国胡朴安所著《中华全国风俗志》，详记清末民初各地“闹（洞）房”习俗，是晚近中国闹房恶俗的地理分布图。江苏淮安的婚闹是这样的：“闹房之时，则在黄昏之后，以送房为限制。是日娘家须预从男客中择一能言者为招待员，唯闹者约分孩童和成年种种……成人之闹房，其目的则在侮弄新娘及伴者，淫词戏语，信口而出，或评新娘头足，或以新娘脂粉涂他人面，任意调笑，兴尽而止。婚家则百般忍耐，听其所为而莫可如何也。”此地恶俗，直指公公“爬灰”（公公和媳妇乱伦），故乡人闹房，多群起而上，往公公脸上抹黑锅灰或油墨。新婦多有含辱而羞于见人，遂尔悬梁自尽者。还有安徽六安：“新娘梳洗后，来宾便在新房中闹洞房，有看新娘子之手者，有看新娘子之脚者，新娘站在床沿前，闭眼垂头，任人之玩弄。”

闹房之恶俗历经千百年而不废，乃至伤人害命，在于俗不及法，而法不断俗。我国《婚姻法》“结婚”一章中，了无“废除闹房等旧俗”之字样，足见“废俗”的法律呼声偏弱。此次西安婚闹事件中的两男子涉嫌聚众猥亵妇女已被抓获，无论最终处理结果如何，这对于恶俗婚闹当有相当大的警示作用。地方法院依据《刑法》第237条“以暴力、胁迫或者其他方法强制猥亵或者侮辱妇女” 的相关规定来处理此次婚闹事件中的当事人，可算“习俗入法”的一次摸索破局，极具典型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