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在寅：从“难民之子”到韩国总统

董向荣+安波

5月9日，韩国举行第19届总统大选。国会第一大党共同民主党总统候选人文在寅赢得选举，得票率为41.1%，遥遥领先于主要对手自由韩国党候选人洪准杓（24.0%）和国民之党候选人安哲秀（21.4%）。文在寅的领先优势有557万票之多，这是韩国总统选举史上的最大票差。文在寅祖籍朝鲜咸镜南道，其父母在1950年12月乘坐美国军舰至韩国庆尚南道巨济岛。1953年1月24日，文在寅出生在难民收容所中。这位“难民之子”，何以成功逆袭、问鼎韩国总统？

从“难民之子”到总统

小学时，文在寅全家搬到釜山的一处棚户区。父亲曾在俘虏收容所工作，而后到韩国各地做小生意，屡次破产，养家的重担落在母亲和长子文在寅身上。年幼的文在寅跟随母亲在釜山靠摆地摊勉强维持生计。文在寅曾在其自传《命运》中回忆，上小学时，因买不起饭盒，他借用同学的饭盒盖去盛饭，喝的是学校给贫困生提供的玉米粥；放学后，文在寅从家里拿着白铁皮罐去领取美国的救济粮；也曾因为交不起小学的学费被老师赶回家。但生活的艰辛和苦难并没有压倒他，相反，文在寅认为正是艰苦生活培养了自己的自理、独立能力，以及不拜金的个性。事实上，幼年文在寅的经历，只是那个时代韩国人苦难的一个缩影。

小学毕业后，文在寅先后就读于釜山的重点中学庆南中学、庆南高中。中学时期，他较为叛逆，学会吸烟喝酒，被老师和同学称作“问题儿”。一是因为文在寅的表现实在令人头疼，二是因为“问题”和“文在”的韩语发音相似。在第一次高考落榜和复读后，文在寅于1972年考入庆熙大学法学系。

大学时期，文在寅除了专注于学业之外，还对政治表现出浓厚的兴趣。在谈及自己的政治信仰时，文在寅提到韩国社会运动元老李泳禧对他影响很大。李泳禧被称作“韩国的鲁迅”，在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活跃于韩国思想界，高扬民族自主、社会正义的旗帜。受其影响，文在寅也形成了强烈的社会批判意识，对“统治者独裁”深恶痛绝，并因组织参与反对朴正熙军事独裁的运动，被判处八个月有期徒刑，同时被学校开除。

获释后，文在寅被征入韩国第一空降部队特战旅团第三大队，成为一名特种兵。文在寅在军旅生涯中表现出了极高的军事素养，屡获部队嘉奖。退伍之后，文在寅苦读准备司法考试。复学后，文在寅又因反对全斗焕政权的军事独裁再次被捕，并在狱中获得其通过司法考试的消息。文在寅也是在学生运动中结识了大学师妹金贞淑，她对入狱的文在寅不离不弃，经常去探视，文在寅戏称他们的恋爱史为“探视史”。

司法考试通过后，文在寅进入司法研修院学习，因成绩优异，获得法务部长官奖。但因其参加学生运动的经历，未能如愿当上法官。之后，文在寅拒绝了首尔大型律师事务所的邀请，回到故乡釜山，在同学的介绍下，结识了当时同为律师的卢武铉。两人一起开办了律师事务所，专门从事人权律师工作，为釜山庆南一带的劳动工人辩护。

起初，做律师的文在寅对步入政坛并不感兴趣，他拒绝了金泳三让其从政的邀请。1988年，亲密伙伴卢武铉参加国会选举，当选为议员，正式步入政坛。2002年，作为总统候选人的卢武铉曾多次劝文在寅参选釜山市长，都被其拒绝。随后，文在寅作为地区选举对策委员会委员长，辅佐卢武铉入主青瓦台，他也被任命为首任民政首席秘书，但在2004年因健康问题辞职。辞职后的文在寅在尼泊尔登山途中得知卢武铉被弹劾的消息后，毅然回国组织律师团队为卢武铉辩护。2005年，文在寅再次进入青瓦台，先后担任市民社会首席秘书、民政首席秘书、政务特别助理、总统秘书室长、第二次南北领导人会谈推进委员会委员长，是卢武铉政府最具影响力的人物，被称为“卢武铉之影”。卢武铉则称赞道，“不是卢武铉的朋友文在寅，而是文在寅的朋友卢武铉，他是我所认识的人当中最坚守原则的人”。

2009年，韩国进步派代表人物卢武铉和金大中两位前总统先后去世。2011年，面对民主党“群龙无首”的危局，为继承卢武铉总统的遗志，文在寅毅然挺身而出，走上竞选之路。2012年，文在寅作为民主统合党候选人首次参加总统大选，他提出“经济民主化”“限制财阀”“创造公共就业岗位”“无核化与构建和平体制同时进行”等主张，受到韩国进步派选民的拥护。遗憾的是，他以100万张选票惜败于保守派候选人朴槿惠。大选落败后的文在寅没有就此放弃，2015年2月，文在寅当选最大在野党新政治民主联合的党首。新政治民主联合就是共同民主党的前身，文在寅担任党首至2016年1月。同年11月，在前总统朴槿惠面临弹劾的局面下，文在寅担任共同民主党常任顾问。2017年4月3日，在共同民主党党内竞选中，他以压倒性优势战胜安熙正、李在明等候选人，代表共同民主党角逐总统选举。最终，这位高考重考、律考重考、自称“重考达人”的候选人，在二度参选后，成功问鼎总统。

内政方面将大刀阔斧改革

在前总统被弹劾、韩国政局剧烈动荡达七个月之际上台，文在寅面临着严峻的形势。作为进步派的代表，他的政治、经济、外交政策明显不同于其两位保守派前任。这也表明，在近十年的保守派执政之后，韩国政界面临革新，经济和外交政策面临新的调整。

在內政方面，针对混乱政局，文在寅表示要大力推动权力机构改革。主要包括：成立“积弊清算”特别调查委员会，任命首尔大学曹国教授为民政首席秘书，彻底调查“亲信门”事件；限制总统特权，将总统办公室由青瓦台搬至光华门政府办公大楼，加强与在野党和国民的沟通，将人事制度透明化，实行人事推荐实名制。

与此同时，将改组总统秘书室，首席秘书由十位调整为八位，将治国理政的重心由秘书室转移至内阁，将秘书室的工作限于辅佐总统，避免“王首席”“王秘书”的现象；强化国家安保室的功能，由秘书室负责的外交、安保、国防、国家统一交由国家安保室负责，并增设国家危机管理中心。在限制检察机关权力方面，设立高级公职人员腐败搜查处，将检察机关的搜查权与起诉权分离，把检察机关的一般搜查权移交给警察机关。主张将国家情报院更名为“海外安全情报院”，主要负责情报搜集、分析等工作。

人事任命一直是一届政府能否开好头、走稳路的关键。在核心幕僚的任命方面，文在寅大胆启用“非文在寅派”，重视能力，避免出现亲信丑闻。比如，直接负责青瓦台人事和财政的“总务秘书”被称为总统的“大管家”，该职位历来都由总统的亲信担任，而此次文在寅任命了企划财政部行政安全预算审议官李正道担任此职。再如，秘书室长也是总统府重要职位，文在寅任命的是任钟晳，后者一直被认为是首尔市长朴元淳重用的幕僚。此外，与上届政府的老迈不同，本届文在寅幕僚团队较为年轻，多与文在寅年龄相仿或比他年轻，不少幕僚是60后。文在寅希望这些年富力强的幕僚能营造出总统与幕僚坦率沟通、幕僚之间热烈讨论的工作氛围。

在经济政策方面，文在寅强调政府主导激活经济、创造就业岗位、增加福利支出，并主张依靠政府的力量来进行财阀改革、防止政经勾结、减少两极分化。文在寅的核心经济政策是，通过加大投入，在公共部门增加就业岗位，并建立总统直属的“就业委员会”。在韩国企划财政部发布的“最近经济动向”中，提到了“通过追加预算等积极的宏观政策，创造优质的就业岗位，致力于激活经济和恢复发展民生”。

大企业在韩国被称为“财阀”，是韩国经济竞争力的核心。但是，因为其占据韩国经济的大半壁江山，在不少领域形成独霸地位，影响了公平竞争和社会发展。在财阀改革方面，文在寅提出强化对大企业的管制，通过组建由检察厅、警察厅、国税厅、公正交易委员会、监察院、中小企业厅等构成的“乙支路委员会”来全面调查大企业不正当行为，严惩财阀不正当内部交易、故意压低供货单价等蛮横行为，建设公平的市场环境；严惩渎职罪、挪用公款等行为，限制总统对舞弊财阀企业家的赦免权；主张通过发挥工会组织和股东的作用来限制财阀，禁止非法家族继承式经营、不正当特权等现象的出现。

国家安全和外交方面形势严峻

在国家安全和外交领域，文在寅新政府也面临着较为严峻的局势。一是随着朝鲜核与导弹能力不断提升，国民对安全的担忧剧增；二是韩国外交安全的主轴韩美同盟在“萨德”費用、驻韩美军军费分摊比例、韩美FTA等问题上出现分歧；三是韩中关系、韩俄关系也因“萨德”问题持续紧张，等等。

在此背景下，文在寅主张“以压倒性的国防优势为基础”，强化自主国防力量，尽早构建起应对朝核非对称威胁的“韩国型导弹防御体系”和“杀伤链系统”。文在寅主张在加强韩美同盟基础上，收回韩国军队的战时作战指挥权，扩大韩国在国家安全和外交领域内的自主权。在南北关系方面，文在寅主张推动与朝鲜接触，促进朝鲜弃核，优先推进南北经济统合，形成统一市场，推动渐进的统一。要“改善朝鲜人权”，推动离散家属见面活动。远期目标是签署南北基本协定，实现新的南北关系制度化。

在处理与周边大国关系方面，文在寅提出“周边四强合作外交”的主张。针对韩美关系，承诺以军事同盟与FTA为基础，以外交为中心来维持战略纽带；要以牢固的韩美同盟为基础，为促使朝核问题出现转机提供条件；实现两国外交国防（“2+2”）高层战略对话的制度化。在韩中关系方面，文在寅主张进一步落实两国间的战略合作伙伴关系，加强两国在解决朝核问题等朝鲜半岛问题上的战略沟通；开展中韩高层战略对话和国防部门间的对话；针对中韩之间的“萨德”问题，主张“萨德”问题需要经过国会批准，并且要与中国进行充分的协商。在韩日关系方面，文在寅主张，在实用主义立场上，发展“成熟的合作伙伴者”关系；应有原则地应对慰安妇等历史问题；强化在解决朝核问题等朝鲜半岛问题上的战略合作；推进以服务贸易为主的FTA建设。在韩俄关系方面，发展两国间的战略伙伴者关系；共同开拓北极航道，大幅扩大两国在俄罗斯西伯利亚地区的能源经济合作。

概言之，文在寅从“难民之子”起步，经过持续不懈的努力，成功逆袭，最终赢得总统选举。苦难的出身和成长经历，注定他将走一条不同于他人的执政道路。如果不出现被弹劾或其他突发状况的话，文在寅的任期将是五年。5月10日，在韩国中央选举管理委员会确认其当选后，文在寅即刻开始履行总统职权。在担任总统的第一时间，文在寅与韩国联合参谋本部议长李淳镇通电话，听取朝军动向、韩军应对态势等涉朝汇报。未来五年，这位进步派总统将如何带领韩国解决当前所面临的政治经济和外交难题，开启与国民沟通的“光华门总统时代”，值得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