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修节日词探微
2017-08-01朱玉霞
朱玉霞
(重庆师范大学 文学院,重庆 400047)
欧阳修节日词探微
朱玉霞
(重庆师范大学 文学院,重庆 400047)
欧阳修的节日词细致地描写了多个不同节日的民俗景观和自然景观,其中所达之情与自然节序相随而动,表现了人与自然和谐之美。欧阳修的节日词对人与自然关系之探寻,除带给读者深刻的审美体验外,还有助于今人建构理解人与自然关系之思维模式,树立正确的自然价值观和现代生态伦理观。
欧阳修;节日词;民俗;人与自然;当代价值
作为北宋文学大家,欧阳修及其词作的研究已经得到学界的充分关注,许多方面都已展开和深入。相较而言,有关其节日词的研究则略显薄弱。欧阳修的节日词描写了元宵、上巳、中秋等九个节日的自然之景和风俗之美,是北宋节日盛况的缩影。他的节日词并非只是简单客观地描写节日景象,而是注入了丰富的个人情感。这些个人情感和自然节序相随而动,表现了人与自然和谐之美。
一、欧阳修节日词概述
通过对欧阳修词作的文本解读和分析,依据谭新红编著的《欧阳修词全集》统计,其节日词共19首(其中有些作者有争议的词暂时两存)。此次统计不包括尽管提到佳节,但其内容与节日无关的词作,如《玉楼春》“两翁相遇逢佳节”,写两位老友相逢于清明节,是咏友情之作,故不收录(具体情况见表1)。
欧词中的节日,并非简单地以自然时序节点出现,而是呈现了丰富的内容,表达了其独特的意蕴和内涵。欧阳修节日词复合呈现了节日之时大自然的节令景观和宋代社会的民俗风情。
首先,欧阳修的节日词摹写了一幅幅春、夏、秋景图,细致地展现了生动的节令之美。时序变迁,物景变换,作者身处其间,将节令变化中的自然之美形诸文墨,借妙笔描写自然。欧阳修在呈现节令之美时,往往精心挑选具有代表性的意象入词。如他在写春季的人日、寒食节和上巳节时均选用了“柳”这一意象:孟春之月的人日正值“斗杓初转”,“看柳意,偏从东面春风至”(《渔家傲》),春风已从东面缓缓吹来,柳树新芽渐萌;寒食节那天傍晚“有时三点两点雨霁,朱门柳细风斜。沉麝不烧金鸭冷,笼月照梨花”(《越溪春》),女主人公踏青归来,遇到时落时止的小雨,柳树在春风中摇曳生姿,月光下的梨花也显得格外动人;上巳节郊外“绿柳朱轮走钿车”(《采桑子》),春风已经吹绿柳枝,春色已遍天涯。柳是春天最常见的景物,柳意象入词点染了春景;而柳从入春萌芽到绿柳的变化,又暗示了节序的推移。又如词人写夏天时,选用了榴花和绿杨,“五月榴花妖艳烘,绿杨带雨垂垂直(《渔家傲》)”。端午节时榴花红火,如夏日之炽热如火;绿杨带雨又是夏日多雨的表征。写秋天之景时,词人用了“秋风”“露”“梧桐”“菊花”等意象。宋玉有“悲哉!秋之为气也,草木摇落而变衰”(《悲秋》)之句,秋天往往以肃杀的形象出现于文学作品中,欧词也不例外。其写七夕时谓“七月新秋风露早,渚莲尚拆庭梧老”(《渔家傲》),秋风袭来,莲虽未谢,梧桐却已开始凋零;中秋时“八月秋高风历乱,衰兰败芷红莲岸”(《渔家傲》),残荷点点,兰芷衰颓;重阳节时“九月霜秋秋已尽,烘林败叶红相映。唯有东篱黄菊盛”(《渔家傲》),枯林败叶映照山野,只有菊花还在开放,已然是深秋肃杀之象。词人取不同景物的凋零之状以示秋意渐浓。此外,欧阳修节日词对秋季渐趋寒冷的温度变化也作了描写。七夕时“万叶敲声凉乍到,百虫啼晚烟如扫”(《渔家傲》),秋凉乍到,秋虫开始啼唤;中秋“八月微凉生枕簟,金盘露洗秋光淡”(《渔家傲》),天气更凉,月亮的光芒开始变得惨淡;重阳节时“晓日阴阴晴未定,授衣时节轻寒嫩”(《渔家傲》),晓日沉沉,微寒已至。欧阳修节日词抓住节令中的典型物象,通过节令之时的自然景色,呈现了季节的变迁。
表1 欧阳修节日词一览
其次,欧阳修的节日词呈现了丰富多彩的民俗景观。宋代十分重视节日文化,据《东京梦华录》记载:“正当辇毂之下,太平日久,人物繁阜。垂髫之童,但习鼓舞,斑白之老,不识干戈。时节相次,各有观赏;灯宵月夕,雪际花时,乞巧登高,教池游苑。”[1]1欧阳修节日词涉及多个节日,其词对节日的相关民俗和文化场景都有较为细致的描写,是窥探时风之镜鉴。如写帝都汴京的元宵盛况:
御带花
青春何处风光好,帝里偏爱元夕。万重缯彩,构一屏峰岭,半空金碧。宝檠银釭。耀绛幕、龙虎腾掷。沙堤远,雕轮绣毂,争走五王宅。
该词上、下阕皆写元夕时帝京的盛况,上阕以问句发端,意在引出汴京城之盛并总述其上元佳节之夜胜过春光的美景。词人详细描写了都城在元夕的“万重缯彩”的装扮,以及“锦街天陌”的气象。词作下阕的结句值得注意——“当年少,狂心未已,不醉怎归得”,词人将镜头聚焦在繁华街道深夜还不甘心回家的少年身上,从侧面烘托元夕浓郁得令人沉醉的节庆氛围。又如写七夕乞巧的情况:
渔家傲
乞巧楼头云幔卷。浮花催洗严妆面。花上蛛丝寻得遍。颦笑浅,双眸望月牵红线。
奕奕天河光不断。有人正在长生殿。暗付金钗清夜半。千秋愿,年年此会长相见。[2]107
该词上片主要写七夕乞巧楼张灯结彩的景象。对此风俗,《东京梦华录》有详细记载:“至初六初七日晚,贵家多结彩楼于庭,谓之乞巧楼。铺陈磨喝乐、花、瓜、酒、炙、笔、砚、针、线,或见儿童裁诗,女郎乞巧。妇女望月穿针,或以小蜘蛛安合子内,次日看之,若网圆正,谓之得巧。里巷与妓馆,往往列之门首,争以侈靡相尚。”[1]178
总之,欧阳修的节日词意象丰富,洋溢着浓郁的节庆氛围。比如,词人写正月初七人日“金刀剪彩”之剪人胜风俗以及元宵前夕之景,将严冬过后,高堂称庆,儿童欢快地嬉戏玩耍,为即将到来的元夕张灯作准备的情景展现得十分细致。再如,写端午节食角粽、“菖蒲美酒清尊共”的饮菖蒲酒风俗时,细致到对包粽子的“五色新丝”进行了描写。又如,元宵佳节花市“宝檠银釭,耀绛幕、龙虎腾掷”的观灯盛况,寒食节踏青游玩,上巳节临水祓禊,以及七夕乞巧、中秋赏月、重阳把酒赏菊等。这不仅再现了宋代节庆的场景,而且呈现了当时的民俗氛围,是宋代节日文化的剪影。
二、欧阳修节日词中的人与自然之关系
关于人与自然之关系的论述,古已有之。《周易·文言》曰:“夫‘大人’者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与四时合其序……先天而天弗违,后天而奉天时。”[3]129其中蕴含了古代天人相合观念的萌芽。汉时董仲舒云:“事各顺于名,名各顺于天。天人之际,合而为一。”[4]152“天人合一”思想呼之欲出。至宋代张载则明确对此做出论述,曰:“儒者则因明致诚,因诚致明,故天人合一。”[5]333此与其“民胞物与”的思想一致。《西铭》说:“乾称父,坤称母,予兹藐焉,乃浑然中处。故天地之塞,吾其体;天地之帅,吾其性。民,吾同胞;物,吾与也。”[6]141这些思想观念均强调人与自然的平等和谐。宋代“人与自然和谐”的思想十分突出,二程提出“仁者与万物为一体”。程颢云:“仁者以天地万物为一体,莫非己也。认得为己,何所不至?”[7]59十分重视人与自然的和谐关系。“天人合一”作为中国传统思想文化的重要特征,表达了中华民族一直以来对人与自然和谐统一的强烈关注。先秦迄今,人与自然关系已经渗透在民族血液里,影响着中华文明以及文化长河中的迁客骚人们。欧阳修节日词在呈现节序变迁之自然美和风俗美的同时,也从侧面反映了人与自然的关系。
(一)取法自然之变
老子曰:“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天地万物皆应合乎自然、顺应自然的变化。对此,荀子亦曰:“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应之以治则吉,应之以乱则凶。”[8]176此颇与老子“反者道之动,弱者道之用”[9]217相合,即面对自然不应以强者姿态征服自然,而应服从自然规律,遵循变化以取法自然。欧阳修节日词所涉及的某些风俗,是古人法自然之变的重要表现。如上巳节临水祓禊这一风俗。《礼记》记载,春天“天气下降,地气上腾,天地合同,草木萌动”[10]423,此一时节,春回大地,万物复苏,候鸟等动物出没,古人们感物而动,像动物一样顺应自然的节候变化而进行室外活动。《后汉书·礼仪志》载:“是月上巳,官民皆洁于东流水上,曰洗濯祓除,去宿垢疢,为大洁。洁者,言阳气布畅,万物讫出,始洁之矣。”[11]3110上巳节祓除垢疢以洁身,是顺应天时的表现。春季,阳气广布于天地之间,万物始生,大地焕然一新。人们于水边洗濯冬眠一季所积累的污秽和灾病。“关于病的观念本身就是神秘的。疾病永远被看成是由一种看不见的、触摸不到的原因造成的”[12]255,“古人认为一切的疾病、灾难可以用水洗掉”[13]338,所谓“上善若水”。人们把疾病当成不祥的污秽,他们期盼在上巳节这天用水洗涤之后,能够祛除冬眠室内所带来的晦气,从而使自己的生命获得一种新生,就像自然界临春而重新焕发生机一样。又如《渔家傲》中所描述的端午节“浴兰”以及饮菖蒲酒以祛除不祥的习俗。五月适值炎炎夏日,正是蛇虫繁殖之盛季,时疫容易流行,人也容易生病。明代冯应京《月令广义》记载:“五日用朱砂酒,辟邪解毒,用酒染额胸手足心,无会虺蛇之患。又以洒墙壁门窗,以避毒虫。”[14]107古人因此以五月为不祥之月,《荆楚岁时记》所谓“五月俗称恶月,多禁忌”[15]46。五月也是兰花和菖蒲生长的季节,古人以沐浴兰汤可以洁身去秽,而饮菖蒲酒则可以驱除邪气。《大戴礼》曰:“五月五日,蓄兰为沐浴。”[15]47《吕氏春秋》中《仲夏记》一节也载有“此日蓄药,以蠲除毒气”之语。人类根据自然界的变化,采自然之物以应对气候变化所带来的困扰。此外,七夕节民俗虽然传说的因素很多,但是也有与自然现象相合之处。沈松勤先生曾谈到七夕节乞巧之因:“每逢阴历七月,天上彩云夭巧,变化多端,民间认为这是织女织成的云锦,称之为巧云,织女也就成了心灵手巧的女子典范。所以每逢七夕节,人间女儿总要向织女乞巧。”[16]261可见,七夕乞巧不完全源于织女传说,还有天象的参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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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亲近自然,钟情山水
子曰:“知者乐水,仁者乐山。知者动,仁者静。知者乐,仁者寿。”(《论语·雍也》)此为先秦儒家“知者乐水,仁者乐山”之自然审美情怀的表露,其将对个体生命的关照寄放于人与自然的交融中,以理想人生和自然世界的完美融合为最高追求。儒家这种对个体生命的终极关怀,始终是向往美好的,所谓“知者动,仁者静。知者乐,仁者寿”。他们认为仁者当“体万物而与天下共亲”(戴震《原善》),强调人与自然亲近的必要性,这从孔子对曾晳“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论语·先进》)之志的赞同中亦可窥见。欧阳修在其《醉翁亭记》中说“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足见他对自然山水自有一种情愫,其节日词中也有表达,主要表现为词人对“游”的热衷。《老子》说:“众人熙熙,如享太牢,如登春台。”[9]137欧词写寒食、上巳时,主要着墨于此类春游场景。如《采桑子》之六:
清明上巳西湖好,满目繁华。争到谁家。绿柳朱轮走钿车。
游人日暮相将去,醒醉喧哗。路转堤斜。直到城头总是花。[2]13
词作上阕写西湖边上游人如织,连富贵人家也乘宝马香车来此观光;下阕写游人被自然美景吸引,沉醉不觉日暮,于是结伴成群,喧闹而归。全词细腻地呈现了上巳节人们观览颍州西湖的热闹场景。欧词中的游春者,往往晚归,如“归来晚驻香车”(《越溪春》),“晴川祓禊归来晚”(《渔家傲》)。一个“晚”字,突出了人们游玩亲近自然之沉醉,又从侧面赞美了自然风景。晚归之因,除为景色所吸引外,还因“踏青来处远”,春日远游,又见人们亲近自然之热情。此外,欧词对春游归来之后的情景也作了描写,如“犹不倦,秋千别闭深庭院”。虽是晚归,然雅兴不减,沉浸在自然之美中全然不觉疲倦,又在自家院子荡起了秋千。“春天暖气才动,大地从冰雪彤云密布的灰暗阴沉里,散放出诱人的青绿。春冰乍破,草木芽生,寒梅仍在,百花都开,正是赏玩观游大自然美景的时节。”[17]36欧词对春季出游场景、日暮晚归到归后不倦之过程进行了细致的描写,完整地展现了春天人们借风俗出游以亲近自然的情景。
(三)情往似赠,兴来如答
刘勰《文心雕龙·物色》篇曰:“春秋代序,阴阳惨舒,物色之动,心亦摇焉。”[18]414四季更替,物色遂异,自然景物之变化总能摇曳人内心的情感,正所谓“物色相召,人谁获安”[18]414。陆机《文赋》亦曰:“遵四时以叹逝,瞻万物而思纷;悲落叶于劲秋,喜柔条于芳春。”[19]310节序推移之际,天地万物之变化往往唤起词人内心深刻而特别的情愫。人心内在的波动和自然景观的改易相随而变,此为人与自然和谐的又一方面,欧阳修节日词中多有表现。
1. 借物抒情
“中国艺术思想总是强调人与自然,生命的欲望与实现社会的伦理道德要求两者统一。外在自然物的美根源于它同人的生命发展有密切关系,它的运动节奏、韵律同人的内在的伦理道德情感要求之间存在着某种吻合、一致、同一。”[20]478因此,人们在亲近自然的同时,内心与自然作深入“交流”并借此以体认自身生命之价值。刘勰亦谓:“岁有其物,物有其容;情以物迁,辞以情发。一叶且或迎意,虫声有足引心。”[18]414欧阳修在其节日词中,往往选用代表性物象来表达情感。经过漫长岁月的文化积淀,不少自然物象早已从单一的物质存在演变成多义的文化符号,与人内在的情感相关联。词人观物而与之共鸣,从中获得某种生命的启示,情志亦由此而得到寄托,心灵由此得到慰藉。欧阳修仕途坎坷,但他始终持守高尚情操,如莲花高洁,“出淤泥而不染”(《爱莲说》),正与欧阳修不同流合污的品格相吻合。其词曰:“八月秋高风历乱。衰兰败芷红莲岸。皓月十分光正满。清光畔。年年常愿琼筵看。”(《渔家傲》)池边的兰芷已凋落,池中红莲虽尚可见点点红色,但也逃不过在肃杀的秋天衰颓的命运。“莲”是词人心中仰慕的高尚品格之象征,亦是词人自身的写照。欧阳修命途多舛,有如红莲存身之艰难。面对如此遭际,词人并不就此沉迷悲伤,而是转向其他美好的事物——“年年常愿琼筵看”,正如苏洵所评,欧阳修“揖让进退”,自有姿态。欧阳修重阳词,均使用了“菊”这一意象,如:
渔家傲
九日欢游何处好,黄花万蕊雕阑绕。通体清香无俗调。天气好,烟滋露结功多少。
日脚清寒高下照,宝钉密缀圆斜小。落叶西园风袅袅。催秋老,丛边莫厌金尊倒。[2]110
从文本来看,该词为重阳颂菊之作。词上阕歌颂菊之“通体清香无俗调”,下阕则重在赞美菊盛开于百花凋败之深秋时节的顽强生命力。对此,另一首《渔家傲》表现得更为明显:“九月霜秋秋已尽,烘林败叶红相映。唯有东篱黄菊盛。”暮秋之时,山间尽是枯林红叶,大地一片肃杀之象,只有菊尚凌霜盛开。词人借菊之格调高卓,表达自己不愿随流俗并会如菊般顽强生存的坚持;菊自陶渊明以来,成为“花之隐逸者”,欧词由此流露出词人心中的隐退之志,他不愿再在官场随波逐流,而愿回归热爱不已的自然,最终乞命隐居颍州西湖。欧阳修借莲和菊表达了对自身品格的希冀和持守,以自然之物安放内心之愁,并由此感悟人生而做出重要的价值选择。
2. 实时示意
“献岁发春,悦豫之情畅;滔滔孟夏,郁陶之心凝;天高气清,阴沉之志远;霰雪无垠,矜肃之虑深。”[17]414节序之推移影响词人之情感抒发,不同季节有不同的情绪。“春天,刚从严冬的蛰眠中苏醒,万物生萌初动、草木华生,人们处在此中,自然‘愉悦之情畅’。”[17]36《楚辞》亦曰:“开春发岁兮,白日出之悠悠。吾将荡志而愉乐兮,遵江夏以娱忧。”[21]570春是一个令人愉悦的季节,欧阳修节日词中写春季节庆时,亦总是充满了欢乐。如人日“称庆高堂欢幼稚”,此一“欢”字足可见初七团圆敬老、孩童嬉戏之欢愉。与此相对,悲秋是千古文人之常题,欧阳修秋季节日词中总是带着愁闷。如:
渔家傲
八月微凉生枕簟,金盘露洗秋光淡。池上月华开宝鉴。波潋滟,故人千里应凭槛。
蝉树无情风苒苒,燕归碧海珠帘掩。沈臂冒霜潘鬓减。愁黯黯,年年此夕多悲感。[2]178
该词通过写微凉的枕簟、惨淡的月光及其映照下的池塘、渐渐稀疏的蝉鸣、南飞的社燕等一系列秋景,表达对故人的千里之思。“愁黯黯,年年此夕多悲感”,八月中秋,景颓物变,自带悲凉气息,加之月圆人不圆,愁苦自出。燕子南飞是秋日独有之象,词人常借此表情,如“社近愁看归去燕,江天空阔云容漫。宋玉当时情不浅。成幽怨,乡关千里危肠断”(《渔家傲》),词人同宋玉一样“羁旅而无友生”,社燕之归引发词人乡关之思,“乡关千里”对应“去乡离家兮徕远客,超逍遥兮今焉薄”。又如“晓日阴阴晴未定,授衣时节轻寒嫩。新雁一声风又劲。云欲凝,雁来应有吾乡信”(《渔家傲》),同样是见雁南飞而顿生乡愁;“槁叶半轩慵更扫,凭栏岂是闲临眺?欲向南云新雁道。休草草,来时觅取伊消耗”(《渔家傲》),亦是见雁成行向南而思伊人。节令推移,词人心境和其节序之感辄相发,岁时之感召,情志遂异。
三、结语
亲近自然是一种必要的修养方式,词人“身处在无垠的时空之境中,他们思考、感念到的,常是从大自然的奇妙幻化里深入思索他自己的安身立命之道,普遍具有一种内省的精神”[17]37-38。欧阳修节日词对节庆风俗和节令之景的描绘,既是词人热爱自然之情的流露,也是其从自然体悟人生的表现。欧阳修节日词中人与自然的这种“互动”,从侧面照见了人与自然之和谐统一关系。正如庄子所言“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22]80,欧词所表达的理念与情感与先秦以来的文化一脉相承。城市化的今天,人与自然严重隔绝,人们越来越缺少对于自然的理解。对欧阳修节日词的探析,以及由此生发的对人与自然关系的探寻,无疑有助于今人建构人与自然之思维模式,有利于树立正确的自然价值观和现代生态伦理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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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于 湘]
2017-03-15
朱玉霞(1992— ),女,四川雅安人,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先秦两汉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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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8-6390(2017)04-0050-05